“小飞跟我，其他的外面等着。”

梁洛接完Ridpass的电话后就冲出了病房，到分局门口后便头也不回地拉上齐明飞往审讯室冲去。

审讯室里，高达之焦急地咽着口水，视线飘忽不定地到处瞟，时不时死死盯着门口，抿着嘴深呼吸。

梁洛匆匆来到观察室，没有直接闯进审讯室，而是在单面镜外撑桌观察了半分钟才领着齐明飞不紧不慢地走进去。

审讯室的大门被嘭得一下打开，坐在冰凉的铁椅上的高达之一惊，整个人连着魂向上抽了一下。梁洛斜着眼看正小心翼翼抬头盯着自己的高达之，轻轻地笑了，刀刃有余地走到桌前坐下。

“这就找我了？都没等到第二天，我饭都没吃完呢就被你叫过来加班。”

梁洛像是很不情愿，其实巴不得高达之现在立刻马上把脑子里的东西全部抖出来。

高达之低下头，身子缩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我……我……”

“贵佛难得开金口，让我来听听，你到底打算招什么？”梁洛本看着桌子上木纹的眼闭一下，接着又抬起来。

“密，密码。”高达之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密码……行，你说吧。小飞记一下。”梁洛表现出很随意的态度，像是在听一个早便不感兴趣的故事。

齐明飞在一旁熟练得操作着桌上飘起来的荧幕，双手在投影的键盘上打字。虽然系统自己会自动记录整个审讯过程，但梁洛喜欢做总结，习惯让人把它们敲到文档里，或者自己记在笔记本上。

“2170503，这个是冷藏柜的密码。里面是病毒的解药，和那个警官说的一样，我没每一晚都会给马飞他们打解药。”高达之双手揪着衣料，一顿一顿地说。

梁洛点着头听着，时不时在笔记本上写下几个字。“密码是你自己设置的还是组织给你安排的？”

高达之道：“组织里安排的。”

梁洛在本子上圈了一下°“哦～怎么突然打算招了？”

“因为……因为我……我想见子樱了。真的！之前我脑子都是乱的，组织说只要我按他们的安排来做，不透露一点信息，他们就能给子樱提供解药，甚至让我去看她。我想只要我不说，你们就一定能放了我，到时候我就能去组织见子樱了。但这么多天下来，我想了很多，我想要带子樱回大陆，去见我老婆，过最平凡的生活。子樱还年轻，她不能被困在那里。你们一定有办法救出她的是不是？不能被他们发现我已经招了，不然他们会杀了她的，求求你们，一定要保护她！”

“当然。”梁洛停下手中的笔，没有安抚高达之的情绪，继续抓着他说话的内容问。“你刚才说，组织让你去见高子樱，是什么时候的事？”

“没有，我还没见到她……”高达之没落地看着自己的脚尖。“是两年前有一次送货，我不小心把随身带着的照片掉出来了。大哥看到后，过了几天跟我说子樱还活着，在他们那里工作，还说允许我在他们监控的前提下跟子樱通话。那之后他们便把打解药的工作交给了我，说如果我好好干，就一定带我去见她。”

“除了打病毒的抑制剂，组织还交给你什么工作？”梁洛习惯性地点着他六位数的钢笔问。

高达之渐渐恢复了精神，一直欲闭不闭的眼睛睁开，向上死死盯着梁洛。“除了打解药就没什么了。他们嘱咐我要是遇到这次这样的情况，一定要找机会给他们打上解药，或者直接交给他们处理，任何关于病毒的事都不要提。”

和冉求想的到是一样，为了隐藏病毒的来源而打解药。梁洛用审视的目光继续看着高达之。

“你知道组织绑架的真正目的吗？”梁洛把问题写在本上，继续问。

“不知道。我只负责照规矩办事，他们从来不给我吐露那么多。”高达之说话的时候总哆哆嗦嗦地，像是胸前挂了一口气。

其实梁洛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抱太大希望，像这种组织肯定屁都不会跟高达之这样级别的下手讲。高达之是被人忽悠了还帮人数钱的那个，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本来想着另辟蹊径像其他案子一样从供词里直接把案子里的疑点先弄明白的路子还是行不通，具体还是要靠后期自己脑补。从这么久的问话看来，能在高达之这里找到的关键线索就只有组织的地点了。

梁洛看着高达之，突然想起在他家里搜出的花还没来得及送到生物实验室存档，便问：“你地下室里有一盆樱花，是从哪来的？”

高达之听罢突然将原本垂着的头抬起来，疑惑道：“樱花？什么樱花？”

“你不知道？”梁洛出乎意料地看着他。

“不知道……”高达之的眼球飞速转动，眉头也皱地更紧了。

梁洛沉默着盯着他。

高达之见梁洛这般看他，着急起来。“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樱花……警官，你信我！”几秒后他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扒着椅子的扶手问：“你，你是说我地下室里多了一盆樱花吗？！”高达之越想越激动。“他们来过……他们放了一盆樱花，警官！子樱现在很危险？！”

“你先冷静。”梁洛摆摆手示意快要站起来了高达之好好坐着。“那盆樱花是昨天找到的，当时上面还有水，说明刚放过去不久。”

那盆花高达之不知道，那就是昨天特意放过去的。组织是为了什么呢？昨天那个时间本来是高达之释放的时间，是特意给高达之的吗？还是说，组织料到高达之出不来，分局的人会去查高达之的宿舍，留下来干扰调查掩盖什么？这帮神经病的想法真是让人搞不明白。

梁洛打开自己的荧幕，把昨天拍的照片点开，推到高达之身边。“呐，就是这个。你能看出什么东西来吗？比如组织留下的信息之类的。”

高达之眯起他有些轻度近视的眼睛仔细地看着那株粉嫩的樱花。“嗯……没，没有。”

梁洛收回荧幕，托着下巴沉思起来。

没有给高达之的信息，那是什么？

“这盆樱花你从前有在别的地方见过吗？”

“没有。”高达之回答后又再次焦急地问道：“警官，这个樱花代表着什么吗？子樱会不会有危险？”

“目前还不清楚。至于高子樱，她现在应该还是安全的，至少我认为他们不会因为你被抓了就杀掉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杀掉，反而不好处理。”

“啧。”梁洛烦躁起来，抓着脑袋清空了脑子里的问题。“算了，这樱花怪邪门的，暂时搁一边，现在组织的位置才是最重要的。你对他们组织有什么印象吗？”

“我不知道，我们去交货都会带上头套，什么也看不见。只知道目的地应该是在空间站边缘，有很多树林。因为每次交货都是晚上所以我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能看见我们卸货的地方有很多仓库，大概十几米高的那种。哦，那附近应该还有河。”

“十几米高的仓库？”梁洛小声嘀咕着。这么大的仓库空间站应该不多见。“除了这些再没有别的？”

“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真的警官。你一定要救出子樱啊，不然我们都会死的。”高达之像是已经精神内耗地快要撑不住了，只能这般求着梁洛。

梁洛见状，扭头看了看荧幕——11:36p.m，审了快一个小时了。加上这两天断断续续的审讯时间，高达之今天已经被审了近五个小时，再审下去估计精神要出问题。梁洛把笔记本上的信息理了理，又瞄了一眼齐明飞的随审记录，觉得这次收获的信息终于像点样子了，决定先放高达之回去休息，明天再继续。

“行吧，先这样。你回去休息一晚上，有必要的话明早再继续。你要是突然想到什么关键的线索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懂吗？”

“懂懂懂懂！”高达之连忙应下来。

梁洛疲惫地起身走出门，空白的审讯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高达之失力地瘫倒在铁椅上，不断地喘着粗气，大滴大滴的汗出得全身都是。

不过片刻，他被抗了回去。

深夜，高达之支着眼皮没有睡，他望着小窗里透过的月亮，不断在与疲惫抗衡。漆黑的监管室里没亮一盏灯，安静地像末世的地下城。突然间，高达之的房间亮起了微弱的亮光，把高达之的睡意都叫醒了。

“老大。”高达之轻声叫。

“嗯，都按我说的做了吗？”

“是的，除了那个，我都招了。但是……为什么要告诉他们呢？”

“这你不用管，我只是想和他们玩个游戏，但是谜底太快解出来就不好玩了，所以我要一步一步地把他们引向游戏的答案，让他们以为这是他们自己解开的谜底。这样由他们讲出来的故事才真实。”

高达之听着，不敢出声。

“放心吧，等他们找到我，我就还你女儿一个健康的身体。”对面传来阴沉的声音。

说罢，角落里极小的荧幕便熄灭了。黑暗里，高达之的泪无声地地掉落在粗糙的油漆面上。

——

高达之经历了连续几天的审讯后终于睡死在监控室里，愣是谁叫也叫不醒。

审讯告一段落，梁洛几乎是第一时间通知了冉求。

梁洛带着一行人在堆满档案资料的会议室里开会，原本Eric坐的座位上飘着一个个荧幕。为了让明天出院的Eric了解后期调查的内容和安排，梁洛特意开了个视频通话。

“就目前的线索看来，这很有可能是个庞大的组织。我们接触到的内部人员和信息只不过是他们巨大利益网里的冰山一角。”梁洛一如既往地在长桌的尽头撑着桌子讲话。“昨天的审讯提供了一些线索，我都发到你们的系统里了。根据高达之的供词，马飞和金世华身上的病毒抑制剂都是他按要求定时打入的。组织里的病毒来源不明，暂时只知道他们在利用这种病毒控制组织成员。药剂冷藏柜的密码他已经招了，我们也派人打开了它，里面的确是病毒抑制剂，高达之的供词属实。”说着梁洛抬手就在空中写下来一串数字——“2170503”“高达之说这个密码是组织里设置的，暂时没发现有什么特殊意义。”

戚寻惯例性地撑着脑袋，看到空中的数学时眉毛抽动了一下。

梁洛继续讲着这两天的案件线索。“另外，高达之提供的组织位置位于空间站边缘，附近的树林里搭建了十几米高的仓库。可经冉分析员在总部的调查发现，总部边缘不存在这种大型仓库。最近的大型仓库位于A-4城，高度不达十米。”

冉求靠在会议室黑皮办公椅的靠背上，翘着腿把手交叉搭在腿上。“我申请了总部的视频监控调查，视频显示，上次运货的犯罪嫌疑人都没有进入过A-3城，所以我们这次搜查的范围锁定在A-5和A-4城的郊区。”

“是的。”梁洛看向冉求，然后又转回来。“今天下午开始执行搜查任务。Ridpass你们比较熟悉A-5城，所以A-5城的调查就交给你，其他人随我到A-4城搜索。Eric带的人今天先跟我，等明天他出院后再分头行动。”

“嗯，我和许年也可以带一批人，分开效率高点。”冉求摆了摆头，戚寻随即露出职业微笑。

梁洛盯着两人看半天，“嗯……也好。”接着顺手抓过坐在一旁的齐明飞。“那小飞你去吧！再带几个人，给我认真查，别动不动就云游。”

齐明飞揉着被拍疼了的肩膀诧异地看着梁洛，眉毛眼睛各过各地上挑。

巨冤，这不是说的你自己吗？

“还有……”这时冉求突然开口。“昨天我和许秘书又去了一趟医院。”冉求把自己系统里的录音记录传送到会议室系统，录音在会议室小声放着，充当了白噪音。“我们发现一个比较特殊的孩子，他身上没有被抽打的痕迹，且见过两个嫌疑人。其中那名女嫌犯曾经跟他说过他达标了，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他们组织根据某种标准绑架青少年，并使用病毒。我推测，这是一场人体实验。”

“What？”许久未说话的Ridpass突然跳起来。

“你是说人体实验？”梁洛把身子倾向冉求那边。

“有很大可能。”冉求面无表情地回答。

会议室沉默了很久。

太阳直升头顶，屋内投不进影子。不知过了多久，梁洛才如往常一样安排工作，影子才融在凌乱的脚步声中消失，会议室断电。悬浮在空中的悬浮椅悄悄落下，四周的荧幕熄灭，案件刚刚开始。

A-4城和A-5城基本都是工厂。工厂周围绿荫环绕，排出的废气从巨大的导管出来直接通到地底。有的净化循环，有的排向宇宙。

冉求带着齐明飞一批人到达了一间废弃的芯片加工场。生锈的西方风格的铁艺大门缺了角，藤蔓攀附在门上，铁门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声音。早已脱落的墙皮上爬满了青苔和爬山虎，因为刚下过雨，这里的一切都像是浸泡在湖里。

冉求踏着一双厚底的双靴子走在半人高的草堆里，这里的植物大部分都是带有花边叶子的蕨类。石板路有点打滑，抬脚时会带起水滴。风也向加了冰块的夏日冷饮一般，渗进冉求米色的冲锋衣里。

“这里废弃很久了。”冉求蹲下来揉着角落里的青苔。

“嗯，不像有人常来的样子。”戚寻四处张望，伸手拉下一旁还滴着水的树枝。

两人中间是两扇两层楼高的铁门，把手上的门栓摇摇欲坠。齐明飞带人走进，伸手触了一下湿哒哒的把手。“进去看看吧。”说着看向冉求。

冉求拍干净手点头，站起来等待他们把门栓卸下来。

呜一声，沉重的大门被推开。里面的老鼠开始四处逃窜，迎面扑来的空气带着十分呛鼻的金属气味。

冉求偏头，抬手在面前扇了扇。他十分不喜欢工业化学的味道，这些味道窜进鼻腔，欲麻痹他的五官。

七人借着户外的光走进去，仓库里的系统感受到有人进入，弹出一个破碎的荧幕，断断续续的机械声欢迎着他们到来。仓库内的灯早已打不开了，众人只能打着手电在里面寻找。

“这里除了报废的机器和几箱落伍的芯片什么也没有。”齐明飞用手电筒照着仓库的角落，躲在那里的老鼠一下子窜出去。“哦，还有一堆工业汽油和几窝老鼠。”

一旁的方七被老鼠吓得抬脚躲避。“这里太荒了，可能几十年没人来了。”

“这儿灰多的，不用多久我喉咙就得堵灰。”宋婧捋了一下她的高马尾。“啧，今晚又得洗头了。”

冉求擦了一下已经受潮了木箱子，上面的灰一下便积成大大小小的颗粒划出一道痕迹。“这里没什么，去后面看看吧。”说着走出了仓库。

这个仓库的后面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房间，每个的构造都不一样，看得出原来这里是一个系统完善的芯片生产线。

戚寻扶着冉求的肩膀走在张满平台的石头上，旁边还有降被大卸八块红色轿车。

“妈的，下来。”冉求特别不耐烦，戚寻一只手撑着他的肩，几乎整个人都压在他上面。“你好重！”

“别，你再让我撑一下。这里太滑了，一会儿我会掉下去的。”说着戚寻就脚一滑，整个人斜着往冉求身上靠。

“……”冉求觉得自己的眉毛直跳，侧身往外一偏，打算让戚寻摔个狗啃泥。谁知他滑了一脚，另一只手也下意识扶了上来。

“……”真的是操了。

戚寻也是一愣，立马松手占好。抬手擦擦鼻尖，尴尬地去看那辆稀巴烂的车了。

跟在后面的齐明飞还保持着叫停的手势。他看冉求撇着嘴，目光闪躲地理着自己的冲锋衣，把领子拉到最上面，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狗，便将目光钉在了戚寻身上，死死盯着他绕到了车后面。身后的搜查员们窃窃私语。

“你看，飞他的身后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

“……别讲了，再讲他爆炸了。”

齐明飞瞪着戚寻看了半天，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记事本，刷刷地埋头写。

“操，他绝对是在写古希腊的诅咒。”

七人简单巡视了一下这整个工厂，没有发现异样。

“我看我们去下一个地点吧，这里确实啥都没有。”齐明飞蹲在一堆矮蕨间用树枝逗着蚂蚁。

冉求低下头看了看他，也看看蚂蚁，片刻后道：“嗯，走吧。”

众人起身沿着踩塌下来的草印子回去，突然间，冉求停下来，伸手叫停。几人原地不动站在湿润的草丛上，听着周围的动静。

“有人。”冉求压低声音道。

四周，微风吹动杂草，隐约传来踩踏泥土的声音。

冉求和戚寻对视一秒，同时猫腰向声源处走去。齐明飞也带人跟上。

稀疏的林子里安静一秒，两秒，三秒。

对面的人突然察觉不对劲，开始跑起来。

“追！”齐明飞见况叫道。

七人立刻追着人跑过去。谁知那人像是十分熟悉这里发地形，一下子便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操！”齐明飞生气地踩了一下水，泥水溅起来淋了方七一身。

方七喘着气。“……呼”

“谁？组织那边的吗？”宋婧插着腰问。

“不太像。”戚寻拍拍脚踝上的水。“之前我们和组织的人对掐的时候，他们都是直接上枪的，属于很激进的风格。但这个人跟了我们这么就都没有一点动静，甚至再被追捕的时候也没开枪。分明就是一直在躲避，不想暴露。”

齐明飞审视着看着戚寻说完，然后从嘴里憋出一句话：“哦，有点道理。”

“先走吧，这里废弃这么久了也不会有监控的。那人估计对这里很熟悉，晚上去分局里调一下它的档案。”冉求看着齐明飞道，接着跟他们在后面四处观察。

突然间，冉求的芯片弹起来，显示了一条信息——【jdhi4g57:02】

冉求愣了，停下来看着这简短的信息。

什么？

“怎么了？”走在前面的戚寻回过头问。

冉求闻声抬头看向那张端正的脸。“那个乱码又发信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