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了什么?”戚寻凑过来。
冉求也走过去,把信息给他看。戚寻的头发有点长了,靠近的时候若有若无地扫过冉求的脸侧。冉求向外躲了一步,伸手擦自己的脸颊。
“这什么意思?”戚寻看着那两个数字。
“不清楚。”冉求回答,他抬头看齐明飞,见他们早已走出一大截向他们招手,便收了荧幕,拉着戚寻跟上。“边走边说。”
戚寻踏着他的马丁靴跟上,脚后跟还挂着一片树叶。“他上次给你发消息是什么时候?”
“抓住马飞的那个晚上。”冉求双手插兜,把下巴埋在冲锋衣的高领里,冰凉的金属拉链抵着他的下唇。
“这次是在调查组织位置的时候,而且还有人跟踪。”戚寻走在冉求身后,和他离得很近。“这个号跟组织有什么关系?”
冉求用食指拉着嘴前的拉链,沉默了一会。“不知道……不知是敌是友,但他终归是和这个案件脱不了干系。这几天把他的原始数据查出来。”
“行。”
冉求和戚寻并排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压着声音讨论。“那数学……看着像是加密过的信息。”
“确实。不过我有个问题。”戚寻凑近问。
冉求下意识躲开。“嗯?”
“如果说他是组织那边的人,那他为什么找你呢?找小个子不是更方便?”戚寻的眸偏向左边然后又转回来。“那要是不是组织的……他就是专门冲着你去的了。”
冉求轻声地重复:“冲着我来的……”
“嗯。”戚寻继续说。“但是就现在来看,他发的信息似乎都没有威胁的意思,也不像是干扰你办案的。倒像是……”
“提示我。”未等戚寻说完冉求就开口道。
“嗯,而且他还不能明面上地提示你。你想想,到底谁会想帮你?”戚寻向冉求挑起了眉毛,有种轻佻的感觉。
冉求毫无波澜地盯着戚寻看了几秒。“我怎么知道。”
铁艺大门被重新关上,工厂又重新沉睡。七人上了蓝白色的警车,前往下一个搜查点。站在门里的人一头灰银的花发,往角落里丢了一根熄灭的烟。
——
下午冉求已经跟着那六个人走了大半个空间站了,晚上十一点回到原先那间酒店,打算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冉求踩着水从浴室出来,身上随意披着一件白色浴袍,右手正拿毛巾擦着头发。
芯片弹出一条信息——【地鼠:晚安,明早见。】
下过雨后的夜晚更加舒适,他悠闲地做在窗边的沙发上发呆,思考着案件的推进问题。
虽然说那个乱码账号发的信息都是在案件的关键时期,但像戚寻说的一样,冉求不认为那是组织那边发来的,况且这样也会很容易暴露自己的IP地址。这几份信息都很简短,发信息的人应该是想用最短的语言表达他的信息。这么来看发出者很大可能被监视或收到了其他限制。
冉求撑这头靠在沙发上,半干的头发搭在肩窝处。
咔哒。
门外传来关门的声音。
这么晚了还有人出门。冉求瞄了一眼房门,然后又继续躺下。
门外,戚寻脱下伪面,戴着黑色鸭舌帽,穿着黑T恤黑裤子,外加一双黑色马丁靴,一身乌漆麻黑地全副武装地下楼,走入黑夜。
走了将近有三十分钟,戚寻在一扇像笼子一样的巨大的铁门面前停下,食指中指合并,向门卫打了个招呼。
门卫室里的老头眯着眼睛看门外快和周围事物融为一体的人,健步走出去给了当头一拳。
“原来你还会来的呀!”老头比戚寻矮半截,抬着头怒视他。
“哎呀。”戚寻开始耍赖,转移话题。“啊啊好了好了,我们先进去吧,让我看看你的东西做的怎么样了。”戚寻推着老头进门,嬉皮笑脸地道。
老头撇撇嘴,一路上念念叨叨。两人勾肩搭背地走进去,不远处的老虎看准了扑上来,把两人按倒在地上。
“诶诶,好了,先自己去玩吧,我们有事要处理。”老头揉着大猫脑袋,又搔搔它下巴。
老虎用力地蹭了蹭老头,转身走进灌木丛。
“这么多天,飞有没有发信息?”戚寻弯腰走进山脚下的洞穴。
老头跟在后面,先是抖抖嘴然后说:“嘿!天天发!这电脑就没停过!我给他关机了,你到底让他干嘛了啊?”
就让他跟进案件,也没让他干嘛啊。
戚寻疑惑着打开老式电脑。电脑开机用了两分钟,两分钟后,信息一下子就暴了出来。
刚开始两条还是在正常地汇报工作,发案件的审讯录像。到了后面就渐渐偏离主线,开始发各种小作文。
【寻哥,你那个兄弟真的记得你吗?】
【今天我和他出任务,他身边多了个秘书!你等他这么多年,他现在找别的兄弟了啊!这不是渣男吗!】
【但他的新兄弟也挺帅的,跟你有的一拼。】
【怎么办呐寻哥,你还没和他相认吗?到时你最好的兄弟就变成别人最好的兄弟了!】
【不过,寻哥你也别伤心,你还可以再努力努力,毕竟你俩从小就认识,他们两个认识的时间还不长。】
【链接:每日一个小妙招——十个方法教你提升兄弟情】
【哥,今天我跟他们去调查,那个秘书好不要脸,直接上手!】
【要不要我帮你教训一下他?】
……
戚寻看着一条条弹出的消息,陷入了沉思。
“……”
半分钟后,他弯腰打字。
【你以后可以仔细观察一下他,阿冉和他关系好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太像我了。(微笑.jpg)】
“怎么了?这小子说了啥?”老头凑过来看他的电脑屏幕。
戚寻立马把它息屏,露出微笑。“没什么。”接着他重新打开电脑,把齐明飞发来的审讯录像都保存下来。
“对了。”戚寻突然正色道:“前几天我调查的时候,发现了这个。”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发黄的纸,上面印着高达之家里樱花的研究信息。
“这报告怎么了?”老头接过来,仔细地研究起来。
戚寻伸出手指指着报告上的日期。“ST217年5月3号,这盆樱花的研究成功日期是这次案件的重要密码。”戚寻的眉毛沉了下来。“重要的是,我曾经在家里看到过它。”
“你说什么?”老头突然拔高了声音问:“你是说你们家可能和这个组织有联系。”
“嗯。”戚寻低着头沉思。“再准确一点说,应该是我妈和他们有联系。”
老头听后心中思绪万千,攥着那张报告想了很久。“好,我知道了。我来调查。”说着他抬起头安慰地望着正眉头紧锁的戚寻。
戚寻看了他好久,最后靠上他的肩膀。“谢谢你,齐叔。”
老头也随即拍拍他的背,笑笑道:“好了孩子,没事。行了,去看看我的研究结果吧。”
“嗯。”戚寻把头抬起头,释然地微笑。
两人穿过洞穴里狭窄的走廊,向洞在走去。临近洞口时,黑夜里传来老虎的呼噜声。
“那家伙怎么跟到这里来了。”老头无奈地摆摆头,加快步伐走去。
戚寻一个人走着,一手摸着旁边凹凹凸凸的泥土。
外面的呼噜声还没停止,不过多久,又传来一声呼喊。
“小寻!你来!”
后面慢慢悠悠走着的戚寻听到呼声,在原地疑惑了几秒,然后才赶过去。
戚寻走到洞口,发现洞外的老虎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他即刻把手置于腰侧,准备随时开枪。
大猫脑袋旁边的人眉眼细长,深色的唇半抿着,嘴角自然向下。齐肩的一头长发被风一吹飘在白皙的耳侧。
戚寻仔细地看着他。
不是……冉求?
“解释一下?”冉求一只手揉着大猫脑袋,一只手叉腰,黑着脸看他。
戚寻呆在原地。
完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戚寻看看冉求,又看看站在他身边瞎蹭的老虎,用脚想都知道是这只傻头傻脑的老虎屁颠屁颠把人引来的。
戚寻走上前去,嘭地一声一拳打下老虎的头。“你,见色忘义!白养你了!”打得那老虎直哼哼。
戚寻抬着眼睛观察了冉求几秒,见他始终面挂着面瘫脸,最终妥协道:“走吧,去外面说。”戚寻拉上冉求向外面的草地走去,老虎见了也蹭着冉求的小腿跟上来。
“它叫什么?”冉求边走边揉着脚边的老虎。
“大猫脑袋。”
“什么?”冉求停下手,疑惑地转向他。
戚寻一本正经地回答:“就……大猫脑袋啊。”
冉求沉默了一会,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只见那老虎更加卖力地往他手里蹭。
他起名字的时候都不问问那老虎同不同意。
“行了,解释一下了吧。刚才那位是那天和你下棋的老人?”冉求斜着眼睛看他,毫不留情地质问道。
“嗯……”戚寻抬头看星星,就是不看他。
“宋逸让你来的?”冉起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心里想着什么。
“不是。”戚寻扭回头来。
冉求无所谓似的看着他,目光有些危险。“那你做什么瞒着?专门调查我的信息好让我跟你达成合作,想利用我?”
戚寻看着冉求酝酿半天,牵动了一下嘴角,最终开口道:“别这么说,我们顶多算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戚寻暂时还不打算把所有事情告诉冉求,毕竟冉求看起来也不记得了。说罢他蹲下来摸大猫脑袋。“只是最近我想调查一些东西,被那个小个子知道了可能会妨碍到我。”
“和地震案有关?”冉求低着头看他。
戚寻慢慢柔着大猫脑袋粗糙的毛。“不是。”他抬起头,眼神里有些期待又无法消除警惕。
“你会帮我保密吗?”戚寻问,问地很轻。
冉求站在草坪上,低头看着毛茸茸的老虎身边的人。山林里没有灯,冉求只能勉强借着月光看他。戚寻弯了些嘴角,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也跟着弯了弯,被白净的月光打上的脸像是哑光的白色鹅卵石。
“会。”
风吹动草发出沙沙的声音。
戚寻听了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冉求会真的答应。他蹲在哪里,抬头看着背着光的冉求,摸着大猫脑袋的手停下来。
大猫脑袋发出几声哼叫。
戚寻看了一眼大猫脑袋又看了一眼冉求,接着站起来拉上冉求的手腕。“走。”
冉求的手向后缩却又被重新拉上。“去哪?”
“去空间站的边缘。”戚寻背对着他,看不到表情。
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穿过茂密的树林。空间站的外层玻璃边有强光照过来,冉求抬起另一只手挡在面前,片刻后才放下。眼前是地球上夜晚和白天的交界线,巨大的地球像是离他很近很近。
空间站为了方便飞船的飞行,在空间站的四周安装了一圈灯带,也让人们能够看到夜晚的宇宙。
夜晚的宇宙很美,地球上聚集成一团一团的灯光和宇宙里的茫茫星河融合。
戚寻放松着,吹着风。“我爸原来是总部的总指挥,地震那天,他死在了宋逸的办公室,被一个疯子杀的。我想把他找出来。所以原来我的确只是打算调起你的疑心,让你为了监控我而跟我合作调查地震案。”戚寻拉着冉求坐下来,撑着一旁的石头。他吸了一口气,稍微提高了音调。“但后面,我发现高达之家的那盆樱花和我家有点联系,我就拿了它的实验报告,打算深入调查。”
“你家和那个组织有联系?”冉求歪着头,没了之前的冷淡处事。
“嗯。”戚寻看着冉求的眼睛道:“准确说应该是和我妈有关系。我很小的时候她曾经是一个研究院的创始人之一,不过后来她退出了。没人知道她的研究院叫什么。”
冉求点了点头道:“也就是说,你的母亲原来是组织里的一员。”
“……也许吧,但她很早就去世了。她去世后实验室就不归她管了。我那时太小,我爸也没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
也许,是被组织杀死的。
“所以……你打算怎么样?”冉求平淡地看着他,让人觉得他只是单纯地想了解,并不想要阻碍他什么。
戚寻没有即刻回答,只是像冉求看他一样望着冉求,手指陷入草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后,他很轻地笑了笑,低下头,露出一对挑衅的眸。“当然是抢在搜查队前找到实验室。”接着伸手,在脖颈前一划。
冉求凝视了他好久。
“杀了他们?”
戚寻笑着躺下去,整个人没入高长的草坪。“当然不会,至少不是现在。我只是想先弄清楚她是怎么死的,到时再杀他们也不迟。”
空中的风停止了骚动,一切都寂静无声。近在咫尺的地球表面在缓缓转动,那沉重而又巨大空间好似发出呜呜的低鸣声。宇宙在以人类无法感知的方式运动。
冉求凝视着玻璃外。“需要我做什么?”
“嗯?”戚寻突然坐起来。“你要帮我?”
冉求转头看向他,不想开口。
“你……为什么?”戚寻继续问。
冉求用一副毫不关心的表情盯着戚寻,额前的碎发微微地颤动,星空为他的眼睛打上一点光。
“没什么原因。反正我也不是什么正经员工,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不需要理由。”片刻后冉求没好气地怼道。
戚寻眨巴着眼睛,像是知道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莫名觉得这事儿特别有趣。他在冉求的怒视下笑了半分钟后,伸出手,别有深意地望着面前这个爱黑脸的人。
“那么,二次合作愉快,冉先生。”
冉求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回握上去。“嗯。合作愉快。”
戚寻又重新躺下,愉悦地把上手垫在脑后。
“哎,我能叫你阿冉吗?”
冉求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脱口就道:“不行。”
“我不管。”戚寻打赖一般把头扭了,拒绝商量。“阿冉。”
“我叫你大爷,起来。”冉求一拳敲他脑瓜子上。“我可不跟你睡草地。”说完就掉头往树林深处走去。
“哎呦!你就不怕打傻了。”戚寻悠闲地站起来把身上的草拍掉。“等我,阿冉。”
“闭嘴。”
“别走那么快,哦对,你不是要查那个乱码的原始数据吗?”戚寻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冉求听罢停下来,幽幽转头,微笑。“所以你快点。”
嘶,玩过头了。
戚寻匆匆跟上。
昏暗的灯光下,老头在洞口和大猫脑袋玩闹。大猫脑袋滚在地上翻肚皮,前脚曲在毛茸茸的胸前,一脸享受。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这只凶猛的老虎最终还是被他们养成了家猫的模样。
“回来了。”老头见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回来,便把大猫脑袋推了起来。
大猫脑袋晕乎乎地甩甩头,舔了几下爪子,晃晃悠悠地走到冉求旁又躺下。
戚寻象征性地揉了一下大猫脑袋,转身对冉求说:“他是齐叔。”
老头闻言对冉求点头。“我叫齐广,是齐明飞的爸爸。”
冉求看着老头有些皱折的脸,也礼貌地向他点点头。
齐明飞?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戚寻拉上正在回忆人名的冉求。“齐叔,我带他进去查点东西”然后凑进齐广低声说:“那东西下次再看。”
齐广在鼻腔里应了一声,闲适地继续撸大猫脑袋。
山丘下的洞口有两米高,四周划着藤条类的杂草。走廊的墙体上嵌着几个灯泡,凹凸不平的沙土中偶尔冒出一些幼苗或根茎。
冉求跟在戚寻身后大概走了两分钟,走廊逐渐宽敞起来,尽头是一个木桌和好几台老式电脑。角落里有个巨大的铁柜子,上面蓝色的喷漆和血红色的铁锈渗在一起。柜子里面装满了螺丝一类的工具,旁边也堆着一堆奇奇怪怪的机械武器。
戚寻开始在那一堆破铜烂铁里翻起来。
“你在找什么?”冉求也蹲在那堆机械枪炮之间,别有兴致地研究起来。
戚寻把那堆机械弄得叮当作响。“IP跟踪器。”
冉求惊奇地看向他。“你怎么有这种东西?”
“齐叔原来是你们总部军事机械部队的,专门研究这些东西。”
这一家子的身份还真是……
“他为什么辞退过来帮你?这种人物总部应该也不会放人。”
戚寻拿起一个收音机似的东西,敲敲打打然后开机。“他之前出任务的时候出了意外,被总部鉴定为尸骨无存。后来我妈找到了他,把他救了回来。伤好后他也不打算回总部,就一直在我家养病,算是做了个保镖。”
那个老旧的收音机半天了也没有动力,戚寻胡乱拧着它脑袋上的旋钮。
“他们早就认识?”
“嗯,很早就认识了。我爸妈和齐叔之前都是关系很好的同事。”戚寻专注地研究着那个IP跟踪器。那跟收音机一样的跟踪器终于有了反应,发出嘶嘶的类似磁场干扰的声音。
戚寻把它放下走到一边,随便拿起一台老式电脑。“行了,我们回去吧。既然都坦白了,那以后我就不用常来这里了,东西全搬你家去。”
“……”冉求沉默着看着他,既嫌弃又无奈。“那这边的事……”
“没事。”戚寻把那个跟踪器递给冉求。“齐叔会搞定的。”说着走了出去。
树林里的蝉肆意叫着夏夜,齐广带着大猫脑袋把戚寻和冉求送到了动物保护区的门口。
“走吧。”齐广抬头,用他沙哑的声音道。
“齐叔,回头见!”戚寻弯起了他的桃花眼,右手抬起来想搂冉求的肩膀,左手再空中挥动。
冉求察觉到后二话不说就一巴掌拍在戚寻手上,然后礼貌地向齐广点头告别。
两人的影子走了好远。
安静的夜晚,动物保护区的铁门被吱地一声关上,上锁。齐广把大猫脑袋送了回去,打开摇摇欲坠的保安室门,坐下来喝茶,看着头顶银晃晃的月亮。
“唉,两个都没变。”
哐当,杯盖被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