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晓澜本不想管那个疯子，但那日从师弟和八师兄那里知道了姚子期那样的消息，卫晓澜晚上翻来覆去好久都睡不着。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过去，梦里却是姚子期被黑蛇帮众人万剑穿心……

“啊！——”卫晓澜尖叫着醒来。坐起身，剧烈地喘息，嗓子还哽着，心还在砰砰直跳。眼前明明一片黑暗，可姚子期那血肉模糊的惨状，还是在卫晓澜眼前头久久不能散去。

八师兄被卫晓澜的尖叫声惊醒，赶忙去卫晓澜床边查看。见师弟满头是汗，呼吸急促，八师兄温声安抚：“做噩梦了？”

卫晓澜没有答话。虽知是梦，但那梦太真实、太可怕，让卫晓澜心有余悸。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可心中的担心却不减分毫。

卫晓澜清醒了些，八师兄却看到他脸上又是那心事重重的神情。八师兄猜到了些：“梦到那送花……”“别说！”卫晓澜赶紧一把按住了八师兄的手打断他，紧张地差点破音。低着头，再次努力平复呼吸，卫晓澜小声重复：“别说。”

别说，我怕它会应验。

八师兄看着心神不定的卫晓澜，眉微皱。他竟从师弟的话语中，听出了祈求的意味。叹了口气，八师兄安抚道：“明儿师兄就去找人打听打听他的下落，咱们找人快，你别自己吓唬自己了，昂。”轻轻拍了拍卫晓澜的被子。

“嗯。”卫晓澜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卫晓澜也立刻下山，到处打听姚子期的下落。

但找了好长时间都没有结果，卫晓澜的担心不减反增。

不行，不能这样无头苍蝇一样地到处找，卫晓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姚子期不能回朱华派，不能来破风派，找不到姑姑姑父，他应该是没个目的地的。但是，他启蒙师父葬在了故乡。难道他回了故乡？

虽然解题过程错了，但是答案被卫晓澜歪打正着地猜对了。将重点放在了小村子附近后，果然不久，卫晓澜就收到了消息，说邻村确实有外地人住进来。

二话没说，卫晓澜就赶来确认。得了村民指路，终于给卫晓澜摸到了这个临时小屋。

“晓澜。”姚子期认出了那个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温声叫着那个熟悉的名字。

卫晓澜听到了记忆中的声音，转身，撞上姚子期满含笑意的眼神。

这家伙还是那么直接，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嘴角高高扬着。

他身着黑裤，上身□□，肚腹已经恢复了平坦，但却缠满绷带，还在渗血。他高束的马尾有些散乱，脸色发白，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

是从未见过的虚弱的姚子期。卫晓澜的心像是被人揪了一下。

姚子期很激动，将卫晓澜领到了屋内坐下。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卫晓澜，还是卫晓澜主动找到这里的，姚子期放凳子的手都有些抖。

卫晓澜以为姚子期重伤到手都颤抖了，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心疼，只小声问：“你伤可好了？”

姚子期的嘴角就没放下过，但声音还是淡淡的：“没有。”把凳子推到卫晓澜面前，期待地看他坐下。

看姚子期还是这副这殷勤样子，卫晓澜心里有了起伏。在低矮的凳子上坐下，卫晓澜看着姚子期在床上也坐好，眉微蹙：“伤的可重？”

姚子期老实“嗯”了声。

想着师兄的消息，卫晓澜听到姚子期这么轻描淡写，心一堵。看到姚子期身上沾了血污的绷带，血迹还很新，卫晓澜以为是这几日的新伤，皱眉示意姚子期：“这又是怎么伤的？”

姚子期低头看了看：“被黑蛇帮人砍的。”

卫晓澜立刻警觉了起来：“他们找到你了？”

姚子期不懂卫晓澜为什么这么问，茫然地摇了摇头。

卫晓澜也不懂了，眉皱得更深：“那你说他们砍的？”

“是。我去黑蛇帮那日，他们砍的。”

卫晓澜震惊：“都两个月了，还没愈合？”

听出卫晓澜语气的波动，姚子期心虚地点头，像是做了什么错事。

姚子期越平静，卫晓澜心里越堵。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卫晓澜没再问什么。

姚子期看卫晓澜一脸凝重，也只是安静地坐着。

安静了会儿，许是觉得气氛有些重，卫晓澜故作轻松地站起，环顾姚子期小屋子的四周：“你啥时候来这儿的？”

姚子期也跟着卫晓澜站起身：“一个多月前。”

卫晓澜打量着周围。小屋子很简陋，只有床和一个放杂物的箱子。不过屋子也没什么杂物，只有乱糟糟的床和几件换下来的衣服。

这样的环境，怪不得他伤一直不好。

但卫晓澜把心中的担忧藏了起来，扬着轻松的语气问：“中午咋吃？”

姚子期眼睛立刻亮了，微笑着问卫晓澜：“你想吃什么，我来弄。”

卫晓澜瞥了一眼，发现炉子在外面，还在煎药，旁边似乎有个菜篮子。估计饭碗什么的在外面。朝姚子期一笑，卫晓澜朝外面走去：“我来吧。”

姚子期自打见了卫晓澜，整个世界都亮了，卫晓澜走到哪，姚子期目光就跟到哪，一刻不离。见卫晓澜出了房间，姚子期也赶紧跟上。

药没多久就熬好了，卫晓澜给姚子期把药盛好，看着他喝下，然后去搜罗他有什么吃的。

可是姚子期没什么菜，只有几片几天前村民给的菜叶，已经彻底发黄了。捡来捡去，也没有能给姚子期补补的，卫晓澜把菜篮子里的剩菜整理到一边，拎起空篮子起身：“你等会儿，我去买点菜回来。”

“我跟你一起。”

卫晓澜无奈地看着就要跟着的姚子期，把他撵回了床边：“你在屋子里好好歇着。我就去附近村民家要点儿，很快回来。”

姚子期站在屋门口，看着卫晓澜拎着篮子远去。

他想跟着去，但晓澜不让，便只能在屋子里等着。但也好，姚子期趁这个时间，赶忙把小屋子收拾一下。屋子里乱糟糟的，晓澜来都没个能坐下来的地方。

卫晓澜盘缠足，从村民那儿弄了不少东西。想着姚子期那小破屋也没什么炊具，卫晓澜让村民帮着把肉和菜处理好才回来。

回来就看到姚子期肚子上的血迹又大了些，卫晓澜把菜篮子放下，进屋给姚子期换绷带。屋里肉眼可见地干净整洁了好多，看着姚子期看向自己的亮晶晶的眼神，卫晓澜笑着摇头：“你好好养伤就行。”

闻言，姚子期翘着嘴角，乖乖地坐到了床上。

姚子期只有一个小锅，卫晓澜很娴熟地做了锅仔饭。

做好了给两人盛了饭，卫晓澜冲屋里叫道：“子期，吃饭啦。”姚子期立刻搬着小板凳从屋里出来。

姚子期就一个板凳，往卫晓澜边儿上一放。接过热腾腾的饭，姚子期香得哈喇子就要流下来。满面红光地席地而坐。

“哎哎！你怎么坐地上啊！”见姚子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卫晓澜就要把姚子期拉起。

姚子期就端着饭坐地上，抬头看向卫晓澜：“我只有一个板凳。”

看姚子期这老实样子，卫晓澜不自主笑了：“你坐吧，我不坐，我还得再打个汤。”

姚子期这才勉强坐到了板凳上。

卫晓澜无奈地摇头。看来他伤一直没好，也不能都怪小屋条件差。看姚子期往地上坐那一屁股，卫晓澜简直能听到伤口扯烂的“滋啦”声。

汤也很快就好了，卫晓澜看姚子期就端着碗也不吃，以为做得不好吃：“怎么不吃？盐放多了吗？”说着，卫晓澜抓了把饭自己尝了尝。

“我不知道。我没吃。”姚子期答。

卫晓澜嚼着回味了下，味道还行。“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等你一起。”

卫晓澜挤眼仰头笑了：“你等我，那一会儿你啥都吃不着啦。我吃的又多又快。”卫晓澜嘴上这么说，但其实他在看着锅里的汤别溢出来。不过，卫晓澜知道姚子期的性子，光劝不好使。举起饭碗，卫晓澜站姚子期旁边吃了两口。

果然，姚子期立刻就开始狼吞虎咽。看姚子期吃那么香，卫晓澜期待地问：“好吃吗？”

姚子期疯狂点头，几乎头也不抬地扒拉着饭。太美味了，都多久没吃顿正儿八经的饭了。更何况还是晓澜做的。

姚子期吃饭很快，吃完了就把凳子让出来，让卫晓澜坐着吃。卫晓澜无奈又好笑，那个小破凳子矮地坐着跟蹲着似的，卫晓澜不坐，宁愿站着吃。

见卫晓澜就站着，姚子期也站了起来，端着碗汤边喝边看卫晓澜。姚子期感觉就像做梦一样。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晓澜。

感受着姚子期毫不避讳的目光，卫晓澜心情也渐渐复杂了起来。这会儿是开心，可吃完饭以后呢？卫晓澜慢吞吞地吃着，他有好多话想问姚子期。

倚着小屋门边儿，卫晓澜看着手中的半碗饭，终于开了口：“你打算就这么一直住着？”

姚子期“咕嘟”咽下口汤，看着卫晓澜点头。

卫晓澜继续嚼着饭，嚼着嚼着，低声道：“我能找到你，黑蛇帮也能。”

一盆冷水浇下，姚子期低下了眼：“我知道。”

站直了看向姚子期，卫晓澜认真问：“那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姚子期低声：“再稍微养养我就换个地方。”

听了姚子期这个答案，卫晓澜眉再次皱了起来。

黑蛇帮不是个小帮派。以姚子期的武功，对付黑蛇帮首领是没问题，但是对付黑蛇帮，几乎不可能。这不是武功高不高的问题，武功再高，也只是一个人。

摆弄着碗里的饭，卫晓澜沉声道：“一旦你死了，你姑姑姑父也会跟着遭殃。”卫晓澜眼也不抬地说出了那句话，“所以你一定不能死。”

姚子期自是不可能感受得到卫晓澜的心情变化，只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低声应：“我尽量。”

卫晓澜心悬着。该怎么办呢，姚子期。

姚子期知道，卫晓澜也知道姚子期知道，姚子期这么下去，撑不长。还是捣着手里的饭，卫晓澜仰头叹了口气，而后看向姚子期：“你回朱华派吧。”

听到卫晓澜这样的提议，姚子期有些为难：“伯玉师父不肯。”

“那是之前。现在你有难，他不会见死不救的。”

姚子期何尝不想回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姚子期早已把伯玉当做自己的亲人。

但是，师父当日那决绝的态度，让姚子期望而生畏。他现在甚至不敢管伯玉直接叫师父。

更何况，如今的自己就是个烫手山芋，朱华派怎会接受这样自己。

看姚子期眼神黯淡、满脸为难，卫晓澜当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弯下身子去寻姚子期的眼神，卫晓澜轻声安慰：“别担心，朱华派会要你的。我跟你一起回去。”卫晓澜看向姚子期的眼神，坚定且充满希望。

被卫晓澜明亮的眼神吸引，姚子期不自主也眼睛亮了起来。

“好。”

晓澜都这么说了，自己没有迟疑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