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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离人归,不知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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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环亭内的香樟树冠广展,枝繁叶茂,一看便知是有好些年头了。

江清许绕到香樟后方,入眼是一柄平平无奇的窄剑,这种剑窄而长,剑尖细狭,重量极轻,最适合入门剑修用来练手。

他拿起后随意挽了个剑花,感觉略沉,并不是件合手的灵器。这剑虽不称他,但被他舞起来却是极为合适,一招一式,恰到好处,不失凌厉而又令人赏心悦目,仿佛他天生便是为剑而生。

自顾自地练了好一会儿剑招,江清许终于停下,他甩了甩有些发麻的右臂,叹道:“身体还是太弱了,只这么一会儿手便受不了了。”

忽而身后响起一阵鼓掌声,他回首看去,心下微惊,陆逾什么时候来的?

陆逾正端坐于亭内,墨眸瞬也不瞬地看着他,见他回首,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好剑法!”

听得如此赞许,江清许眉梢微扬,他缓步行至翠环亭内坐下,将窄剑置于石桌上,单手支着下颌看他,“你怎么来了?”

陆逾轻笑了一声,似真似假道:“想你便来了。”

江清许觑了他一眼,并未将此言当回事,漫不经心开口道:“是是是,我也想你了。”

闻言,陆逾心中暗叹一声,很是受挫。他知江清许不懂情爱,生来又受尽万般宠爱,旁人的亲近示好他只觉理所当然,遑论二人同是男子,他又岂会想到那方面去?

他口中的想他,半点不假。

近段时日阳景有事外访,江清许也便不来日耀阁了,整日呆在月沐阁内与水镜斗法,陆逾已许久未见到他。分明是与之前一样的踽踽独修,从前他只觉无人来扰乐趣无穷,如今脑中却不由自主地念及他何时会来。

他似与自己较劲般的清修,今日终于敌不过心中所想,脚步一迈径直去往月沐阁,岂料江清许并不在此。他本欲离去却听闻水镜嘱咐一学子给江清许送酒,他怎能放过这良机?当即便接过此事。

陆逾将那酒往前推移少许,笑道:“水镜长老命我将这坛酒交给你,这是何酒?”

“原来是这样……”江清许单手拨弄着酒封上的抽绳,墨眸一眨调侃道:“学子们皆言出云学院的首席陆逾聪明绝顶,向来洞若观火,不妨你猜猜看?”

刹那间,陆逾只觉心跳倏地加快,不受控制地恍若欲跳出体内,他狼狈地避开他的眸光,“不过是学子们的玩笑话罢了,我是远远不及阿许的。”

江清许受用地扬眉大笑,再不言语直接揭坛,醇香的酒味瞬息之间便从坛内四溢而出,浓厚馥郁,香而不艳。

陆逾细嗅了一下这股浓香,思忖片刻后讶道:“不知愁?”

江清许又再次看到他眸中跳动的光芒,细细碎碎,灿胜繁星,他也随之弯眸一笑,心中暗道:如此便不枉他当日所受之伤了。

这不知愁虽是云川所酿,但院内只水镜一人尚存,她不好酒,云川昔日所赠的不知愁皆被她随意置于酒窖内。虽说如此,想从水镜手中换物自得是些她想要的天材地宝,是以他费了好些力气方从妖兽手中夺宝换来这坛不知愁。

江清许倒上一杯一口饮尽,入喉甘美满口,饮后经久留香,余味绵长,这倒令他刷新了此前对酒的认知,不由奇道:“陆逾,你可知云起三绝的另二绝是什么?”

陆逾为他续上一杯,笑道:“一茶二酒。一茶满庭芳,二酒离人归,不知愁。”

满庭芳香,候离人归,离人归来,方不知愁。

陆逾轻叹又道:“满庭芳只长于之江枕河湾,数量虽少,却有迹可循。而离人归早已销声匿迹,再无人见过。”

“离人归?好名字!”江清许随意用袖子擦了擦嘴,惋惜道:“能与不知愁齐名之酒,想来味道不会差到哪去,真是可惜了。”

陆逾垂眸敛睫,低低笑了一声,“阿许你可要与我打个赌?就赌谁能先寻得离人归如何?”

“哦?有意思。”江清许顿时来了兴致,“既是打赌,总得有赌注吧?”

勿需沉思,陆逾径直开口道:“倘若谁先寻得,便可向对方提一要求,可好?”

江清许自不畏任何挑战,当即便应下,“好!”

得了应承,陆逾终于为自己倒上一杯,却不急于喝,只虚虚摩挲着杯沿。倘若是江清许先寻得,他所求之事,不用他说他也会答应;若是他先寻得……他想,他太贪婪了,他希望江清许心里眼里,只能容得下他一人。

他终于明白,为何这些天他始终道心不定心神不宁,为何他会不喜阿许靠近任何人,为何他总会下意识关心阿许,恐他有半分委屈……从一开始,从他会因阿许破例向太阴幽雀输送灵力,他便已情根深种。

所幸未晚。

未来世事喜悦也好,苦痛也罢,都有他与阿许一起分担。

今晚月色真美,许是陆逾终于得知自己的心意,他想多了解江清许一些,再靠近他一些,借着酒意,他放任自己问出心中疑惑:“阿许,为何你如此爱剑术?”

江清许闻言,抿唇思索了片刻,缓缓道:“剑道通天地。”

剑道通天地,乃叶轻舟所言。三千年前,枢属性灵修尚被称为器修,刀枪剑戟斧钺钩……十八般武器,百花齐放,各有风采。直至叶轻舟出世,他将诸多术法融会贯通,普创剑术,以剑术细而分之,久而久之,器修之名改谓剑修。

江清许敛了那副散漫之样,止不住端坐着,“叶轻舟以一己之力,将器修变为剑修;除魔一役,于万千魔修包围之中直取敌方将领首级,潇洒而来,自在离去;只身一人独闯千邪窟,封印三千恶鬼……千百年来,他是这世上唯一能登上“逐云之巅”的灵修,所有种种,云起第一剑修之称,他当之无愧。”

据传,当天道认可之人出现,逐云之巅便会虚空浮现,九十九级阶梯,万千莲灯冉冉升起。登上逐云之巅,云起一切尽在脚下。

直至今日,逐云之巅只现世四回,一为祁少歌,二与三皆为叶轻舟,四为席一霜,可祁少歌与席一霜都未通过逐云之巅的考验。

江清许眸中染上炽热的光芒,狂妄而自信,“云起第一剑修又如何?我手中之剑不会答应,我学过的一招一式告诉我,我会比他更强,我将从他手中接过云起第一剑修之称,登上逐云之巅!”

陆逾瞬间怔住,仿佛透过如今的江清许窥见多年前地那道小小身影,为求剑道通天地,抱着窄剑独自苦修,夜以继日,勤耕不辍。

所以他才会对剑术如此熟稔痴迷,那当他得知自己是幻修而非剑修时,该是何等绝望痛苦?思及此,陆逾只觉胸腔似乎被一块巨石压着,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他攥紧手心,任由指甲入肉的刺痛蔓开,赞道:“阿许不愧是阿许,无论是何事总先人一步。”

顿了顿,陆逾轻呼出一口燥热的气息,状似轻松道:“阿许可知我是为何修习剑术?”

江清许心中一动,被吸引了注意力,奇道:“为何?”

陆逾缓了缓神情,回道:“执剑天下应所求。”

执剑天下应所求,乃席一霜所言。世人对这位惊才艳艳的灵修记载寥寥,从凡人只言碎语拼凑中,单知其惯用左手,佩剑为泠寒。

有求必应,是席一霜现世的理由,云起剑修浩如烟海,像席一霜这样之人,世上再寻不出第二个。

浮生若梦,谁非过客。

昔日凡人将铃铛悬于屋檐之上,微风送出清凉之音,迎来平定四州的席一霜。他应铃音而来,闻人间疾苦,扫八方邪恶,仙门世家的纷争终短暂止歇,凡人又可安居乐业。

许久之后,当铃音久响不止,凡人才惊觉席一霜已踪迹难觅。有人说他死于刀光剑影之间,有人说他乘风归去,羽化成仙……众所纷纭,不一而足。

距此七十年后,徒留一页纸上短短虚名。

说来也巧,他们陆氏与叶轻舟,席一霜二人都些交集。

据陆氏史料记载,陆氏先人与叶轻舟有几分交情,陆氏也颇受逍遥门照拂。故逍遥门覆灭后,原先的仙门世家纷纷离去,陆氏仍执意坚守天府。

三千年来,陆氏族人孜孜以求之事,莫过于重铸天府荣光,而至今,陆氏的每一任家主无一不带着这个愿望,含恨而终。

昔日陆逾的双亲曾外离天府历练,偶然结缘席一霜,被他所救。自他出生后,双亲对他细心教诲,望他能成为如席一霜那样的灵修。

“执剑天下应所求啊……”江清许不知想到了什么,再度饮尽一杯,大笑道:“我曾求剑道通天地,如今想像席前辈那样,执剑天下应所求!我想为云起大陆的万千凡人,铸就仙凡二者平等的盛世!”

青山镇一行,令他察觉了灵修与凡人之间的不对劲,他回院后翻阅典籍,方知二者之间是如此的不平等。

江清许忆及昔日父亲与兄长的谆谆教诲,心中只觉这是错的!他想,他一定要去做什么,也必须去做什么。

二人推杯换盏,天南海北闲聊了许多。

江清许酒量甚浅,不多时陆逾便见他白皙如玉的双颊泛出淡淡绯红,而后双眸睁睁闭闭,头一歪,竟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醉了?

陆逾瞧得瞠目结舌,不由低低笑了一声,他凑近江清许,细细用双眼描摹他的面庞,一眉一目,皆是他最喜欢的模样,怎么看都看不够。

胸腔中流淌着无法克制的喜意,陆逾轻轻在他唇上印下一吻,触之即分,他不容置喙道:“阿许,我希望能重铸天府荣光,也希望能与你一同铸就仙凡平等的盛世,因而剑道通天地和执剑天下应所求,二者我都要!”

作者有话要说:学院篇结束了,以后出云学院大概就类似个接任务的地点

新篇章开始了!准备开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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