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七,陆氏润物无声内。
东方欲晓,晨光熹微,润物无声的清晨时常薄雾缭绕,含蓄内敛若隐若现,美得恍若一副写意水墨丹青画。
江清许一如往常从好梦中醒来,他的身侧无一丝温热。室内空空荡荡,未有丝毫动静,无一不在昭示那人已离去好些时辰。
他抬臂遮住双眸,以挡窗外明亮的气息。待晨起倦怠之意全然消散后,他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真是奇怪,往常他醒来时陆逾定还蜷缩在他怀内睡得正香,无一日例外,为此他还时常取笑陆逾不知上进。
也不知今日有何重要之事竟起得这般早?
事实上,每回陆逾都醒得比江清许早,饶是如此他也只静静看着,用眸光细细描摹这张俊美容颜,日复一日,怎么看也看不够。
江清许未多深思,他起身拿过衣裳正欲换下身上那件宽松的单薄寝衣,不料透过明亮清晰的铜镜,他看到自己裸露在外的胸膛上尽是密密麻麻的暧昧红痕。
此前他尚不知红痕因何而起,也未当回事,直接顶着一身痕迹在外晃荡,一路而过不知惹来多少嘻笑含羞目光。
倘若不是兄长提醒,他尚不知为何每一个人见到他都羞于直视……
江清许得知后自然是怒不可遏,他将陆逾轰出门外责令他好好反省,任陆逾日夜在门外声声恳求句句可怜也不为所动。
待过月余,他看陆逾言辞恳切似有悔改之意,终于心软将他放了进来。不料陆逾改是改了,又未改透彻,只不将红痕留于脖颈间,而是将之留于层层衣物包裹着的其余地方。
江清许想不通陆逾为何对□□如此热衷,主动的是他,难受的也是他,饶是如此他也夜夜纠缠不愿放手。
他自然不会知道,每当陆逾看到那双墨眸氤氲着水雾,眼角眉梢染上因□□而起的瑰红,种种都美得都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阿许在他体内,他们二人正融为一体不分彼此,这个认知令陆逾情难自抑。
江清许尚在穿衣时,有一灵力纸鹤摇摇晃晃向他飞来,灵力纸鹤准确停于他面前,寄语其上的陆逾神识悠悠荡开。
“阿许,你醒了么?倘若醒了来花朝之路寻我可好?”
江清许不知陆逾在玩什么把戏,但他依言跟随着纸鹤前行,清晨暖阳洒落在他浪纹白衣之上,辉映其身,端的一副潇洒自若之样。
他任由纸鹤领路,一路上竟也不见有何人来扰,如此显而易见的怪异令他心头染上一缕疑惑。
怀着这点疑惑,他缓步行至花朝之路。
花朝之路虽名为路,实际上是一条只供二人可行的狭窄小径,两侧残枝枯梗,零落满地。
江清许微微诧异了一下,不明所以踏入其内,哪知刚行一步,一朵粉色茶花便兀自从空中坠下,恰好便落于他手中。
这恍若一个信号,霎那间,无数颜色不一的茶花凭空而现,纷纷扬扬而落。两侧残梗兀地徐徐绽放,灼灼芳菲如云似锦,花香暗浮弥散四野,令人心醉神迷。
道路正中,静静伫立着一个手捧行迹无悔的蓝衣男子,他眸中含笑静静看着来时路。
待看到江清许熟悉的身影后,陆逾疾行而至,二人呼吸近在咫尺。他将行迹无悔郑重递过去,眸中满满当当只余一人,“阿许,你可愿收下我的花?”
江清许稀里糊涂伸手接过,扬眉问道:“就为这事你今日才起得这么早?”
陆逾并未作何回答,他行至江清许身侧,十指相扣牵住他的手,紧紧握着再不放开。
花朝之路乃陆氏结合之地,每一对道侣都会来此许下终生之约,道路只二人可行,漫天茶花昭昭证心。
他们牵手行向花朝之路尽头,沿途繁花盛开,一路繁花相送,朝朝暮暮,白首不相离。
……
月色铺地,遍地银白。
今天是七夕,人流如织长街喧嚣,往常矜持不已的爱侣此刻也都牵手结伴,共赏今夜锦绣繁华之景。
二人并肩刚一踏入街道,便引得无数凡人纷纷向他们看过来,或是惊艳,或是赞叹,或是……爱慕。
陆逾察觉到这些视线,当即便牵起江清许的手宣誓主权。
江清许怔了一瞬,待看见周遭许多人皆是牵手结伴,他也不说什么了,任由陆逾动作。
夜月良宵,街道两侧屋檐下皆布上彩灯,前方即是灯市,远远望去,万千明灯犹如浩海星河,光华璀璨熠熠生辉。
他们目之所及灯火辉煌,繁盛似梦,恰如云端仙阁之景。
江清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一切,事实上,他对这等火树银花不夜天之景谈不上喜好,但他却好川流不息的行人,那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容,无一不令他为之动容。
陆逾看见过往牵手之人手上皆提着一盏花灯,他心中一动,牵着江清许的手走到一个卖花灯的商贩前,买下一盏精美的茶花灯。
江清许瞥了他一眼,奇问道:“陆逾,你买它做什么?”
陆逾将茶花灯递给他,微微一笑,“阿许,七夕花灯是要赠与心上人的。”
江清许闻言一怔,嘴角也随之绽出一抹笑意,流光溢彩比之花灯更甚,“原来如此,那我便收下吧。”
他伸手接过再未拒绝。
刹那间,陆逾的心兀自狂跳不止,他已等了太久太久,过往漫长的岁月中尽是无妄之念,而今他终于将这缕骄阳拥入怀内。
二人提灯前行,不多时便来到河边。
河上游船画舫莺歌燕舞,河内花灯美轮美奂,一切美好得恍若幻术构筑而出的梦境一般。
江清许看到岸边有人将花灯小心翼翼放入河内,愕然不已,“陆逾,他们为何将花灯放入河内?”
陆逾静静看着他,眸光未离半分,“据传在七夕当日,若在河内亲手放下一盏花灯,虔诚许愿,花灯顺水而去流向远方,能为神明所看见,如此神明便可替有心之人实现愿望。”
江清许注视着河面上的无数精美花灯,涟漪轻漾灯火阑珊,一盏盏皆承载着世人之愿。
他并未如旁人一样将花灯放入河内,只挑眉一笑,眉眼中的恣意自信显露无疑,“神明又如何,我所求之事我自己定能做到。”
陆逾眸中氤氲着温柔的笑意,微微攥紧了他的手。
他懂阿许所求之事。
阿许毕生所求不过世间太平海晏河清,世人皆可安其居乐其业。如今的他已明白,他定会竭尽全力为天下谋福祉,应世人所求,如阿许所愿。
无需神明,云起大陆的泱泱盛世会由他们创造。
二人提灯继续前行,来到一处聚满年轻男女的摊贩上。
小贩绘声绘色为众人娓娓道来一段传说,“有道是巴郡山上诉真情,姻缘树下结良缘。据传啊,这巴郡山上有一颗姻缘树,乃天下姻缘汇聚之地。倘若有缘人登顶而至,将写有二人名字的许愿牌挂于姻缘树上,便能得月老庇佑,结良缘,合姻亲,睦感情,有情人终成眷属。”
说完这段传说后,小贩伸手指向自己摊架上的木牌,吆喝张罗着,“今夜是七夕,诸位有缘人不来买两块么?”
江清许嗤笑一声,自是不信这种荒诞无稽的传闻。
他虽不信,但有得是人愿意为此买单,年轻男女们闻言纷纷掏钱买下,眸中洋溢着令人动容的真切情意。
陆逾静静看了片刻,竟也随众人一起买下两块木牌,他执笔虔诚不已,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在上面写下“江清许”三个字。
待他正欲再度写下自己名字时,江清许制止了他的动作,双指夹起另一块木牌展颜一笑,“陆逾,这一块我来写。”
这一刻,时间好似就此静止,陆逾再看不见其余何物,眼里心里都只有这张令他魂牵梦萦的俊美容颜。
何其幸运,他爱之人也爱他,往后余生,他与阿许定会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
传闻毕竟只是传闻,众人都不是傻子,只为讨个彩头买下木牌罢了,并未有人真愿在此时费时费力登顶巴郡。
当然,除江清许和陆逾外。
他们未用灵力,一步一步往山上缓步而行,越往上,周遭喧嚣之声越小,直至再难觅任何声响。
山上寂寂无声,清清冷冷的月色倾洒而下,照亮一棵华盖擎天的巨木。
这棵树枝繁叶茂,看起来年份也甚是久远。但他们都知晓,它并非传闻中姻缘树,只不过是万千树木中普普通通的一棵。
江清许眉梢微扬,可有可无道:“看来我们被诓了,这里并无什么所谓的姻缘树。”
陆逾拢住那两块木牌,声音在寂寂长夜中显得温柔至极,“倘若两情相悦,棵棵皆是姻缘树。”
语罢,他飞身而上小心翼翼将两块木牌挂于树梢最高之处。
待他做完这些回到地面后,正在此时,漫天焰火直入云霄,将晦暗不明的天穹辉映得恍若白昼。
他们头上是耿耿星河,脚下是万家灯火,伴随着天际冉冉散开的焰火,两瓣温热的唇缓缓贴合到一起。
今夜月色如练,星光灿烂,世间光华尽聚于此。
作者有话要说:七夕番外重新修过啦,小情侣难得甜甜蜜蜜的一章
祝大家七夕快乐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