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惊掠了数千年，从秦时明月的枝下吹到今日客栈的花前。军队如石般肃穆，只是在大风起的时候，会有最苍凉的嘶喊响起。

这里是秦始皇帝陵。

这里是秦时风起的军队。

这里从来不会有喧嚣，任何的热闹刚起，那头的大风便会掠过，于是苍凉的喊杀声就冲破了一起，生吞活剥了吵嚷。

“在这儿，你得怀着畏惧。”似乎有人在我耳边轻轻说道，“你面对的，是整个强秦的杀意。”

我晃了晃头，看着四周人群，但他们好像都从我身边略过，离着一米远。我像块礁石，将颤巍着的人群分开了。

我四周空无一人，只有低旋着的风嘶哑着呼啸。

风骤然大起，带着一点点冰冷，一丝丝干涩。风里是有点黄沙的，我的眼睛在这掠起的大风中，无法睁开。

“风。。。。。。风。。。。。。大风！大风！！大风！！！”在大风中，我身后有声响起，自依稀变为清楚。明明是高昂的口号，却在风中那么嘶哑，剔骨磨牙。我别过头，很勉强地眯起一条缝，我看到在被风带起的沙土中，黑压压的一片。他们嘶喊着“大风”，□□的战马或自己的双脚踏实了每一步，脚下的土地微微颤抖，沉重的黑色铁甲，是那样的肃穆，连阳光都被吞噬，逃不出一点儿来。

尘沙歇下，但风还在继续。

“这是，大秦的铁骑。。。。。。”一声长叹在我耳边飘过，我睁眼转头一看，依旧空无一人。我转过头向前望去，我看见黑色的洪流在我面前肃穆，黑色中偶有血红，那是不多的亮色。

而后，这黑色的洪流矮下一头，却仍是无言语。我知道他们并不是在冲我行礼，我转过身子，看到那个人。

他就站在那，不说话也无举动，他面对着我，以俯视的姿态。黑色的洪流在他身前肃穆，大风从那头来，而后归于他的麾下。

“臣服，还是，离开。”他忽然开口，他黑色的眼眸看着我，一如既往的平静。天地间的风又大了些，似乎要将我推倒。身后本来肃穆的洪流忽然一齐喝到：“大风！大风！”冰冷，干涩，犹如溺水的窒息感忽然席卷上来，我快喘不过气，他忽然手一挥，那“大风”的嘶喊便瞬间落下，大风也温顺起来，缓缓流到他的身下，将他的袍服托起。

“杀吧。”他轻轻的说。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苍凉的歌声从我身后响起，于是黑色的洪流从我身后冲将而来，我惊骇地转过身，看着那玄甲前倾，鲜血灌红瞳仁，戈与矛闪着寒光向我刺来。

我双脚一软便跌坐在地上，而后闭上了眼，身躯不断的颤抖着。

“风！风！大风！”喊声明明是那么嘶哑，却比那阵前的咆哮，更骇人心魂。

忽然世界静了下来，只有呼呼的风声仍在。裤子似乎是有点湿了，风一吹，略微发凉。我艰难地睁开了眼，发现那黑色的洪流已然消失，我别过头，他也消失不见，只见一轮带着些许血色的明月缓缓睡在天边。我伸出手，接过一缕月光，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月光是那样的冰冷，没有一点温度。

“秦时。。。。。。明月啊。。。。。。”风又骤然大起，身后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我转过头，看见那七彩的人俑在月亮的冷光下矗立。依旧是那摄人的黑甲，连那脸庞都栩栩如生，只不过这一次，似乎是不会再听到那苍凉的老腔唱起战歌，不会有嘶哑的“大风”要将我吞没。

风渐渐平歇，我一晃神，回到了这颤动着往前的人群中。我抬眼望向已褪去色彩的人俑，眼里忽然溢上些光彩，我忽然明白了，他们把大秦的雄魂寄托在这呼啸的大风里，抵过了这时间的流波。那黑色洪流在等着一个追长生而去的人御龙回来，重新挥袖启程，带着他们去更远的地方，或是，回家。

大风起兮，那雄魂便怒吼一声，他们给他留着方向。

我被人群挤着向前，走出了这帝陵。在走进下榻的客栈前，大风忽然昂扬，有几瓣花在空中飘摇，最后在我脚边歇下。

我浅浅地笑了起来，在这大风中轻念：“大风，大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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