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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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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扬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或者说,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醒着的。

他的听觉突然变得极其敏锐,偌大的别墅内外,从鼾声、梦呓声、电机运作声,到风声、落叶声、夜鹭振翅声,每个声音都清晰可辨。

他的意识也仿佛离开了身体,与夜晚的星光和白昼的阳光融为一体,悄无声息地将此间的一切尽收眼底。

夜与昼的切换间,他看见水汽在蔷薇花蕊中聚成晨露,一滴露珠缓缓溢出花蕊,挂在娇嫩的绯色花瓣上摇摇欲坠,最终随风归于泥土。

他看见蓝色的阳光一寸寸逼走黑暗,水分子在细密的银色叶脉中流动,一只虫匐在叶的背面啃咬。早起的鸟儿掠过,他看见虫在鸟喙中挣扎,看见雏鸟在巢中仰头开喙,看见蠕动的虫消失在闭合的鸟喙中。

他目送着方行远驾着超跑沿着蜿蜒的山路驶远,似乎只是眨眼间,私人订制的“原谅绿”色超跑又风驰电掣地驶回别墅。而后,他又听见方行远对着通讯器用特有的玩世不恭的语气调侃:“可真是个睡美人呐!”

他知道那是在说他,可他不想理会。

他懒洋洋地趴在云朵上,透过半明半暗的云层,俯瞰着别墅的一方天地,虽意兴阑珊、百无聊赖,却只想偷闲躲静、得过且过。

他依稀记起自己好像在等什么人、什么事,等不到就走不开。这个发现让他蓦地生出几分惶恐,就好像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发现自己在原地生了根,长成了“望夫树”。

‘我被丢下了么?’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楚扬瞬间就睁开了眼。

看看时间,才不过是下午。问问丁奇,方行远还没回来。

‘果然只是梦而已。’

楚扬长吁一口气,心神稍安。转念一想,又有些惆怅,这次的梦里没有“二重音”和那个“她”。

他的惆怅没持续多久就被方行远的通讯请求打断了。

楚扬毫不犹豫地选了语音模式,仰躺着阖了眼,恹恹地说:“你最好有等不及回来说的紧要事,否则,扣钱。”

通讯器彼端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而后,他就听到方行远以一种公事公办的汇报语气言简意赅道:“你被偷家了。”

**

有了之前那段似是而非的梦境,听闻楚括对华璋有意,楚扬并不感到多么意外。他更在意的是华璋的态度。

根据方行远这个旁观者自诩的“理性、中立、客观”的说法,楚括在华璋和华妈妈面前表现得十分绅士、体贴、阳光开朗,而华璋也显得很受用、很自然、很松弛,两个人甚至可以默契地一逗一捧哄华妈妈开心。

理性告诉楚扬,方行远的叙述偏颇、主观,无一处不在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吃瓜看戏之心昭然若揭,但他偏就不争气地被点起了心火。

“受用”、“自然”、“松驰”、“默契”,每个词都精准地戳中他的痛点,更不要说哄华妈妈开心这种于他而言近乎于天方夜谭的操作了。

尽管瞧不上楚括这个潜在对手,楚扬的心头还是涌上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和紧迫感。在方行远充满拙劣心理技巧的暗示下,他甚至萌生出一种冲动,想要大张旗鼓地杀去医院,宣示主权。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并没有让他兴奋,反而像一盆冷水,迎头泼下,令他心火骤灭,瞬间冷静下来。

他对华璋虽然情不知所起,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探究欲、保护欲和奉献欲。照常理说,这哪怕不是爱情,起码也是爱情的前奏了。

可他却十分清楚,自己对她始终没有过爱意。不但没有爱意,连原始冲动也很有限,即便会因为她不经意的小动作心猿意马,能让他产生实实在在生理反应的,却只有虚拟中的那个“人”。

冷静下来再去想,他方才之所以会激动,很大程度上并非因为爱情催生的嫉妒心和占有欲,而是求全责备的保护欲从中作祟。

楚括跟陆锦华一样,绝非华璋的良配。

楚括的心动总是很随意,在爱情中试错有如家常便饭;陆锦华的心中则装了太多的欲念,爱情反而是最微不足道的一项。

他们不是他的良配,他也不是。他的爱情不在她的身上。即使虚拟中的那个人最终被证明只是一场镜花水月,退而其次,他们之间离结成利益共同体也相去甚远。

但他仍是盼着华璋好的。

她值得一段积极向上、阳光美好的人生,而他,也乐于在她能力匹配的范围内替她铺路。

在那场诡异的梦中,他看到过华璋的各种人生。准确地说,是裹着华璋皮囊的不同女人的人生。

有的女人把人生寄托在男人身上,没了男人便断了生计,最后落得个尊严尽失、体面无存。

有的女人把情爱视作人生的全部,没了男人便没了希望,为了个渣男不惜自毁前程,看似是玉石俱焚的刚烈,实则是自轻自贱的愚蠢。

有的女人把享乐主义奉为圭臬,打着“反向物化”、女性独立的旗号,以雌竞为终身事业,妄想靠着男人的一时兴起一步登天、一劳永逸。

当然,也有独立自信、令他高看的女性,顶着巨大的争议从男人的竞技场中杀出,不惧挑战、不畏人言,最终实现了现实中华璋的初级理想。

在他看来,无论是依附于男人的良心、男人的情爱,还是男人的供养,都是把人生的主动权放到别人手中,以换取捷径盲盒的愚蠢的赌博行为。华璋的人生理应有无限种向上攀沿的可能,纵然不能光芒万丈,也绝不该在自困自弃自限中沉沦、下滑。

思及此,楚扬心中突然泛起奇异的波动,仿佛雨滴打在水面激起层层涟漪。

水波荡漾间,映出无数的影像,稍纵即逝。他下意识地凝聚精神,想要看个真切,涟漪却骤然化作漩涡,霎时将他卷入黑暗。

**

这是楚扬第三次看到培养箱了。前两次是在虚拟中,知识结构的错位让他将之当作了透明棺材。

与前两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看到了数不清的培养箱。它们被有序的排成机柜式的方阵,一眼望不到头。培养箱中是形貌各异的活人,他们个个都阖着眼,呼吸平稳,面无表情。

‘在电影里,出现在培养箱中的,通常都是克隆人。’

楚扬一边想着,一边在一列方阵中急速穿行,试图找出熟悉的面孔。

每一副面孔初看都很陌生,第二眼看去,又透着熟悉感。可无论他怎么回想,都无法将他们同现实或虚拟中见过的“人”对上号。

困惑就像雪球,越滚越大,他渐渐放缓了脚步。

无声地走在培养箱的“丛林”里,楚扬开始以品评的目光打量起路过的每一具躯壳。

走着走着,不知怎的,他忽然就联想到了游戏房中的几千个头盔,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登时浮上心头:‘如果意识可以被复刻,那么这些……’

这时,寂静的空间里突兀地响起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思。

——“代入感——Empathy,也是一种情绪,需要在活体大脑中产生,这个大脑还得跟被复制的那个有同样的激素分泌水平。”

声音年轻优美有活力,语气中透着满是匠气的一分笑意、两分慵懒、七分自信,特色鲜明不容错认。

楚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声地啐了一口正不知在何处死皮赖脸地当着电灯泡的方行远,而后调整了思路继续猜想。

‘如果不是某一个人的马甲’,他盯着最近的培养箱中那张毫无特色的脸,思忖道,‘那么,有没有可能是某一些人的复制品呢?’

‘这么多的复制品’,他继续沉思,‘正主们知道么?如果知道,他们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如果不知道,策划这一切的人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他想得太过投入,不知不觉间竟已走到了眼前这列培养箱的尽头。四下张望间才发现各列培养箱之间竟然没有通路,只得转身沿原路返回。

可就转过身的一刹那,他的瞳孔陡然收缩,人也僵在了原地。

他的身后一片空荡。

他看到过的培养箱不见了,他走过的地面不见了,就连房间也不见了。

他呆滞了几秒,而后缓缓转头,看向前一秒的“身前”、如今的“身后”。

那里也变成了一片空荡。

他环顾四周,视线中只剩下不知从何处投射的光,柔和温暖,所照之处却只有透明。在奇异的光照之下,空气中的水汽变得肉眼可见,一漾一漾地泛起了涟漪,水波层层推及开,分明是缓慢的,却又在顷刻间将他包裹。

他的脑中突然跳出危险和安全两种矛盾的预感,尚不及作出反应,五感便消失了。

**

“好了好了!醒了醒了!大家都可以放心啦!”

楚扬被刺目的光晃得刚闭上眼睛就听到耳边传来方行远略显浮夸的欢呼,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方行远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语调较之第一句更加浮夸,过度殷勤中透着明晃晃的别有用心。

“聒噪。”

楚扬没好气地低斥了一句,在霎时的安静中缓缓睁眼,待眼睛适应了光线看清楚四周后,禁不住愣了一下。

他正躺在卧室的大床上,身边围着的除了方行远、陈开和丁奇,还有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华璋。她站在床尾,错后丁奇大概两个身位,脸上挂着如释重负的欣喜。

就在楚扬愣神的当口,方行远又见缝插针地絮叨起来。

“哎呀呀,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以为自己状态不错就忽视了那个治疗方法的后遗症,也不要总是工作起来没完没了,到点儿要睡觉!工作呢,是做不完的,身体呢,才是自己的。你说说,你只要躺平就能赢过99.99%的人了,又何必这么拼,上赶子去当个给员工打工的老板呐!”

他凭借医生的身份优势站在众人的前面,除了正面的楚扬和另一面守在楚扬床头的陈开,其他二人看不到他的挤眉弄眼。

楚扬虽然听明白了方行远的暗示和意图,却完全不想接受这份幼稚至极的好意。

他置若罔闻地抬眼问陈开:“我晕了多久?”

陈开的语气很是内疚:“健康监控提示显示的是三个小时。”

楚扬讶然:“竟然这么久。是……出了什么问题么?”

陈开看了一眼方行远,难得地配合了一次这个损友:“监控一发出警报,我就通知老方赶紧回来。各项检查做下来,他说……您最近太过劳累了。”

方行远作煞有介事地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角,长叹一口气,而后诗朗诵一般百啭千声地感慨道:“你呀,就是太认真、太负责、太有担当、太逞强啦!”

楚扬一时间尴尬得恨不得重新晕过去。

用眼角的余光看过去,就连天生的好演员华璋都是一副哭笑不得、手足无措的样子,他的心头不禁生出浓浓的怀疑和自我怀疑——

方行远这般拙劣的演技,能骗过罗威么?他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会派给这货这么重要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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