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是何物？

是思之如狂，是求而不得，还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在曾经亲眼目睹过诸多情人离散的悲剧之时，杨婵曾这般思考过，情，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世间竟会有那样多的人前赴后继，哪怕最后不得善终，亦甘之如饴？

情，难道就那么好，即便冒着违反天条的风险，母亲、七儿、织女乃至八妹，也情愿对此视死如归？

许是在那时，这个疑惑便横亘在了心底，日复一日滚雪球般越变越大，越变越深。现下看来，或许，王母娘娘所言不错，情，只会误事，只会给人带来无尽的思念与痛苦。

是，杨婵终于肯承认，她动了情。

只是这好不容易动一次心的结果，未免太过心酸。

立在云头上，杨婵怔怔看着眼前空茫的一切，除了遮蔽视线的云雾缭绕与时不时飞过的几只仙雀，根本什么都没有，更别提那人的影子。

至此，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汹涌地落了满脸。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个骗子，大骗子！”

手被杨婵松开的沉香还没来得及揉揉被抓疼了的手腕，便听见身边传来这样一道充斥着委屈与痛苦的话音。这般无助的语气，这般孩子气的说辞，令沉香不由一怔，像是头一次认识杨婵一样，茫然而略感奇怪地转头望向身边人。结果居然看见对方泪水淌了满脸的模样，沉香一时悚然，忙凑过去递上袖子为自家娘亲拭泪，一边对后者嘘寒问暖，一边帮着她一起咒骂那个害她流泪的罪魁祸首。

许是心里太过难受，也太过脆弱，乍一被人珍重对待，杨婵心头酸楚更甚，一把抱住沉香，埋头痛哭。可怜小沉香被娘亲难得的亲近弄得有些无所适从，反应过来后那叫一个心疼，又哄又劝地轻拍对方背脊，好半天才把人安慰好，母女俩复又回了华山不提。

而此时此刻，被杨婵念念不忘的三娘，正带着小玉走在回万窟山的路上。

阔别多年，小玉难免有些近乡情怯，但有三娘从旁安抚，以及在来的路上不时回想起的往日传音珠里听到的那些谆谆叮咛殷殷关切，小玉总算对记忆中那抹模糊的身影升起了点亲人之间的亲近感。

待到见到紫衣妇人时，这点微弱的亲近感便又化作了满满的担忧与慌乱，“姥姥，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不怪小玉如此慌乱，只因妇人此时的情况着实算不得好，面色惨白不说，气息也早已微弱不堪，如非有一股执念支撑着，此刻怕是早已香消玉殒。

见着唯一的外孙女回来，妇人显然很是激动，又哭又笑地冲小玉招手，唤她到自己身边来。毕竟多年未见，小玉迟疑地望向三娘，见对方轻轻颔首，这才小跑至自家姥姥身边，一叠声地唤着“姥姥”。

祖孙俩悄声说着话，倒显得三娘像个格格不入的外人。三娘怔了怔，随即摇头一笑，转身欲出。毕竟人家祖孙俩的悄悄话，可不是她一个外人能听的。

何况……

看紫衣妇人的面色，怕是命不久矣。恐怕这时候，又要像前世那样对小玉耳提面命了罢。

想起昔年种种，三娘心头有些郁卒，不过这一次她倒不会去质疑小玉的性情。这孩子跟着她游历多时，心境早非当年可比。她相信，如今已经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又与老狐狸亲缘淡薄的小玉，不会再被对方的三言两语刺激到，以至于最后误入歧途，痛苦半生。

只有点可惜的是，这次倒是没法撮合那对爱恨交织的小年轻了。

想到此世的沉香，三娘欣慰一笑。没想到此次一直待在杨婵身边的小姑娘，长大后竟是这么可爱，古灵精怪，又不失分寸，处事手段比起前世那个屡屡闯祸又劣性难驯的少年郎来，更令她欣慰。

看来杨婵将她教得很好。

杨婵……

低低呢喃着这个名字，三娘心情复杂地一笑，还未察觉到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何而来，便见小玉突然哭着跑出来，请求她救救自家姥姥。

一问，原是方才祖孙二人之间不知有了什么分歧，紫衣妇人心情激荡之下突然吐血，而后便不省人事。

按住小玉躁动的手，三娘沉声道：“莫哭，先去看看。”

“嗯！”

三娘的话仿佛一剂定心良药，小玉很快镇定下来，带着她进了刚刚的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