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桃林里，杨婵正襟危坐在昔日常与三娘谈笑风生的石桌前，一遍又一遍地拨弄琴弦，弹奏着那一日那狠心之人离开时自己曾为她而作的诀别之曲。

只要一想到那人曾回来过，却又莫名对她避之不见，杨婵心里便只余下满满的失望。三娘她……她甚至都愿意见一见只相处过一个月的对她毫无记忆的沉香，却不肯回来看看对她朝思暮念的自己，哪怕一眼——这样的认知，真是教人心灰意冷。

想到这里，她的心便是一痛，连带着手指拨弄琴弦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都说高山流水觅知音，可她的知音竟然都不愿意再见她一面，既然已经疏离至此，那么事到如今，这把琴，这份情谊，还有什么用呢！

泪水无声无息地淌了满脸，杨婵垂下头去，抿紧唇，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再去想与那个狠心女子相干的事。正魂不守舍时，突然听到一把声音似乎在不住地叫她，她一顿，蓦地眼前一亮，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过身去，“三娘”二字便要脱口而出。

谁料来者并非三娘，而是多日不见的兄长杨戬。杨婵此刻终于不再抱有什么“她可能会回来”的念想，勉力压下心头的难堪与苦涩，好半天，才轻轻唤出一句“二哥”。

如此一副明显到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失魂落魄的样子，别说是与她相依为命的兄长，恐怕就连随便一个路过华山的陌生之人都轻易瞧得出来。

杨戬轻叹一声，抬手为妹妹擦去面上泪痕，道：“你这又是何苦。”

早在十六年前三妹突然满眼星光地对他说，自己同时拥有了至交好友与亲生骨肉之时，他看着她那副有别于以往的明媚模样，就曾暗暗猜想过她是否动了凡心。现下想来，他当初所料不错，只是，向来算无遗策的司法天神是真没想到，自家妹妹居然会这么离经叛道，喜欢上一个女子。

还是一个身份成谜，连手眼通天的他都无法在短时间内寻觅到的女子。

“可是二哥，我就是放不下她。我真的……”

杨婵这时早已扑进了他的怀里，如千年前失母丧父时那般，委屈而茫然地同兄长诉说着自己的委屈。杨戬轻拍着她背脊慢慢安抚她情绪，又回想到曾经自己每每与敖寸心发生争执后来到这里时，三妹温言奉劝他的那些逆耳之言，终于不得不感慨一句，命运当真不由人。

或许，天条未必全是错的。

至少，对于神仙而言，情，或许本就不该存在。正如母亲与父亲的死别，自己与寸心的终日争吵不休，七仙女与董永的永世不见，桩桩件件，又有哪对得了好结局？

若说八妹与□□的相守算是这场博弈中唯一的慰藉，那么现在杨婵的重蹈覆辙，便当真令杨戬无可奈何。

可再怎么样，三妹毕竟是他最疼爱的亲妹妹，也是他唯一的亲人。抛开天规戒律，难道真的要他这样眼睁睁看着她在这场注定无望的情爱中痛苦沉沦吗？

若再纵容一次，又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事关自己的亲妹妹，杀伐决断的司法天神，头一次变得这般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