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湖有一片绝美的湿地,清澈的河水缓慢地流淌,蜿蜒曲折的水环抱草甸。
一到夏天,岸边长满了低矮的芦苇丛,风一吹过来,芦花飘飘扬扬。
枝繁叶茂的灌木丛长在湿地的边缘,曲折的质感或细长,或苍劲有力。
成群结队的水鸟掠过水面,在水上留下一浮动的波纹,亮亮地一声长鸣,划破了无边的寂静。
整个画面是苍翠的绿和水鸟的霜白,美不胜收。
一日,刘小姐因为和孟磊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开车来夷光。
车开过湿地公园,很快就到了公司。
开门的是花花,她一愣,但很快恢复了神色。
“孟磊人呢?”刘小姐摘掉眼镜问。
花花讷讷道:“每年村里都要划龙舟,提前去练习了。”
刘小姐笑:“端午节还划龙舟呢,这都多少年的老传统了,我以为现在的年轻人不划了。”
花花低低地嗯了一声,半晌过去,觉得让她站在外面不好,才问:“要不要进来等?”
刘小姐微微一笑:“好。”
她跟着花花进来,观察了一圈还是原先的陈设,不过看起来比以前清爽许多,敞亮许多。
“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花花说。
“好,谢谢。”刘小姐点头示意。
花花走进厨房,在橱柜里拿了一瓶茉莉花龙井茶,沏上热水,轻轻地盖上杯盖。
她不自觉地往后看去,之间刘小姐坦然地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
前些天和何烨说的事情,他是不是没去说。
肯定是这样的。
她心里有些难过。
不说也是正常的,毕竟他用什么样的立场和态度和孟磊说这件事呢。
他来了没多久,对他们之间的事情一点都不清楚。
交浅言深,才是不正常。
花花理解他。
但还是难受。
毕竟,她觉得何烨懂她,能理解她。
有时候她觉得他们就像一类人,在心灵上不知不觉地相互靠近。
终归,有些失望和落寞。
感觉又被抛弃了,回到了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刘小姐今天来是做什么?怎么突然到访了。
孟磊还和她纠缠不清吗?
她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将茶盘端了出去。
“请喝茶。”花花说。
坐下的时候,花花才发现刘小姐今天打扮得很精致,涂了大地色的眼影和豆沙色的口红,穿着一副都市丽人的样子,看起来简约大气。
她一向都是这样的,漂亮且个性张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直接问她:“我把你买下来,怎么样?”
她们两人的关系也一直如此,一个谨小慎微,一个生动明亮。花花觉得自己是比不过刘小姐,有些自卑地低下了头。
“好漂亮的杯子啊!”刘小姐端起来慢慢欣赏,“是英国骨瓷杯吗?”
“对,二手商店淘来的古着。”
“还是wedgwood牌子的啊,用来做下午茶的杯子最合适不过了。”刘小姐莞尔一笑,“花花的审美还是一如既往地出色啊!”
花花抿了抿嘴,并未说话,只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说现在的骨瓷杯还用不用牛骨做?”刘小姐问。
“不清楚,以前都是用天然牛骨粉做的,器具才有乳白色。”花花说,“可能现在科技发达了,具体怎么做的也不清楚。”
刘小姐点头,“胎壁很薄,茶汤能透过胎壁映出汤色,真是一只漂亮的杯子。”
“就是看外观才买的,透光度很自然的色泽。”花花说。
“哪里买的,下次介绍给我?”刘小姐问。
花花愕然,她这么有钱,不会去一家小小的二手商店买东西吧。
“老板性格有些奇奇怪怪的,怕你去了不适应。”花花说。
“哎呀没事,我这人最擅长和奇怪的人打交道了。”刘小姐说,“有时候新的东西没什么味道,反而是经历时间洗涤的物件,经受住了岁月对它的考验,才觉得珍贵。”
“那好,我把信息发你手机上面。”花花说。
“好。”
两人坐着聊了一会儿天,刘小姐一会儿夸这个茶茉莉味很好闻,一会儿夸他们的工作室多了许多没见过的作品,真是太有想象力了。
可是,花花目光偶然移过去,看到了刘小姐脖子上那条若隐若现的珍珠项链,在白日里太闪耀了,像一只小灯泡,让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应该是孟磊送给她的吧,他自己做的,独一无二的那份。
一想到这里,她有些不开心,想着他们是怎么见面,怎么聊天打趣的。
她是个很开朗的人,不像自己那么闷闷的。她和孟磊在一起,能聊一整天不同的话题,都不会感觉厌烦。
花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问:“刘小姐,什么时候结婚的?”
刘小姐原本微笑的脸一瞬间有些垮,几秒后很快恢复笑意,说:“还有两个多月,怎么了?”
花花点头道:“那很快了啊,我以为还要一段时间的。”
刘小姐抚了一下长发,慢慢说:“再不结婚,在父母眼里就成了三十岁的齐天大剩了,你不知道多烦,成天在耳朵边念叨的。”
“是吗?结婚也蛮好的。”花花说。
“没你想的那么好,你以后就知道了。”
“我没有父母,不知道这些。”花花直接道。
刘小姐有些歉然:“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没事。”
刘小姐为了缓解尴尬,笑道:“刚见你的时候是高二吧?没想到这么快,六年多,快七年的时间过去了。”
“嗯。”
“花花,你的天赋,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的。”刘小姐说,“所以,不要放弃啊。”
“嗯。”
“孟磊说你是天才的时候,就是为了验证一下他的说法,我们三个才见面的。时间真的是一晃就过去了。”刘小姐说,“你的画,我有在好好运营的,在独立艺术家的圈子里,花佩念的名字已经小有名气了。”
“是吗?”
“真的,孟磊肯定也是抱着同样的信念,在做事情吧。”刘小姐说,“有时候也挺羡慕你们的。”
“什么?”花花有些错愕地抬头。
羡慕?
有什么好羡慕的?
她从小一起玩到大,又产生很多好感的男人,每次都对她说不。
明明自己也是个女人,为什么孟磊就不能接受她。
“从没见过像你们这么牢固的朋友关系,二十几年了,一直都是这样。”刘小姐说,“像极了一个虔诚的信徒和他尊贵无比的神明啊。”
“什么啊。”花花无奈道,“哪有这样的。”
“真的。”刘小姐凑近,“你别不信啊,我看到的就是这样,有时候还会嫉妒地吃醋。”
花花无语,刘小姐吃她的醋,真是好笑极了,怎么会啊。
但听她认真说话的样子,又不像是假的。
女人之间的醋意,真是来得莫名其妙的。
刘小姐坦然道:“我们现在的关系吧,像一张纸那样,一戳就坏掉了。真的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感情最是脆弱了。”
“啊?”
“真的啊,你不晓得他知道我订婚了有多生气的。”刘小姐说,“分手、绝交、然后乱摔东西。”
“正常人、听到女朋友要结婚、对象不是自己、都会这样吧?”花花试探道。
“被你这么一说,感觉自己像一个渣女啊。”刘小姐抿着嘴笑,“有时候自己都这样觉得。”
花花心里嘀咕,就是啊,本来就是。订婚了还要过来,过来做什么。
“我和他交往的时候,没有男朋友的。”刘小姐说,“那会儿,好像在工地里搬砖,灰头土脸的,想想也是蛮有趣的。”
花花不知道这些,就问了下当时的情况。
那年正是高三放暑假的时候,孟磊欠了刘卉四千块钱。
只有高中毕业证自然是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好工作,正巧有个工地缺人手,他就去工地里挖沙子,扛砖头。
一天两百块钱,做了两周的时间,才攒了两千八百块钱。
好巧不巧,正在搭建的脚手架的杆子斜着掉下去,不幸砸中了一辆车。
工友们面面相觑,手脚不利索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
“我下去看看,这个是竹竿,应该不会有什么擦伤的。”孟磊说。
下去后,两人目光一对视,孟磊就想着,见鬼了。
“哎,是孟磊啊?”刘小姐探头对他微笑。
孟磊转过身去,用蚊子叫的声音说:“别说我认识你。”
“怎么啦?”
“没事。”
刘小姐:“在工地里打工不丢人啊,凭自己的劳动吃饭,你那么害羞做什么?”
孟磊恶狠狠道:“你闭嘴。”
“你那么凶做什么?让我见到你不太体面的时候,觉得自尊心受挫了?”刘小姐说。
“你还讲!”
工友们围上来问:“怎么样了?车损严重吗?”
刘小姐:“严重,谁弄的?”
一个工友赶紧上前打哈哈:“女士,你看,这个是竹竿,很软的,碰到一点点也没多少事情吧。”
刘小姐一看,虽是竹竿,但从高中坠下也有很大的冲击力,要不是车子,换一个人的话,脑袋上肯定砸起了大包。
“车子有磨损,我问问保险公司这种擦伤要赔多少钱。”刘小姐说。
“就一点点,一点点!”孟磊说。
“你干的?”刘小姐问。
“没有,是周伯,他年纪大了,六十好几了,还在工地上做事情,难免有些失误的。”一个工友说。
刘卉没理他,问了一下车行老板,他说车顶是整块烘烤的,喷涂会有色差,如果想效果好的话,就整面都拆掉整体喷涂,要一万八千五百块钱。她听了也觉得离谱,再加上对方是老人,这么一说不就没了怜悯心。
“算了,算了,不叫你们赔了。”
“真的啊!那太好了!”工友说,“谢谢你!女士!”说着他伸出手来,想要握一握表示感谢,但又觉得自己的手脏,很快缩回去,不太好意思了。
她本来都伸出来了,没想到对方又缩回去了,整一个大写的尴尬。
“孟磊!”
“什么啊!”他有些生气地回头。
刘卉抓着他的手,“不用谢,你们好好干!”
“嘁,无语了。”他蚊子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