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在6月初的时候,出院回家了。
那日正是芒种,气温逐渐升高,空气中的湿度特别大。南方的夏季初始之时,整个环境都是湿漉漉的,拧一把都能拧出许多水来。有时候空气的湿度直接达到了98%。
水网众多,走几步就是河流。
有时候,天空会突如其来地下一场暴雨。千万道雨帘从天而降,让人措手不及。
到了月中之时,又是梅雨季。连天的雨下起来,都不带停的。
小雨下完了下中雨,中雨下完了下毛毛雨,淅淅沥沥的,剪不断。
雨下多了,河水跟着涨起来。大雨之后的河流,像一条暴躁的长龙,不停地翻滚着。
夷光的蚌塘在接二连三的雨过后,也涨到了岸边。
跑了好多河蚌。
这让大家心痛不已,本就不富裕的余粮,更少了。
养殖初级农产品就是如此,看天吃饭。老天爷一发怒,都得跟着饿肚子。
幸好,萌兰有点经商头脑,靠着这几年,稍微攒下些家底,要不然这个月的工钱都要发不出来了。
那日雨停之后,何烨何萌兰一起到河塘巡视了一番,河塘就如同洪水过境一般,池水特别浑浊,连带河底的泥沙也翻腾起来。
水漫上后,河岸上有许多冲上来的河蚌,横七竖八地躺在泥泞中。
河蚌跑的跑,死的死,损失惨重。
按照以往的经验,都是在台风来袭,狂风暴雨之时,才会这样,没想到今天的雨水特别多,让大家毫无准备。
接下来的一周,就是清理淤泥,加固蚌塘。
所幸冲上岸的河蚌,死亡的时间短,所以里面的珍珠还能开出来用,如果河蚌死亡时间太久,里面的珍珠就会失去光泽,发黄发暗。
萌兰光是在清淤和加固上就花了五万八千块钱,特别郁闷。他原本想着,按照自己的计划,这笔钱可以拿来发年终的奖金,看来这个想法是泡汤了。
没办法,做生意就是这样,获得利润的同时,也要承担巨大的风险。
他不想哭丧着脸面对大家,每天装作笑嘻嘻的样子,有时候也会开开大家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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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下午,他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脑子以飞快的速度运转着,靠什么办法才能快速地回血?
卖血是不行了,卖肾更不行,卖画艺术品太难卖,还有什么好卖的?
要不做一些投机取巧的事情,像什么刮个彩票,一下子就中了五百万。五百万太不切实际了,刮刮乐应该能中个二十万。
或者买一只潜力股,买的时候两毛五,等他卖掉就有二十五了!
他连股票账户都没开,是不是去开一个试试看。
说不定自己就是下一个股神了。
河塘这事儿吧,都怪自己没有买一个商业保险。之前有保险公司的工作人员和他推销过这类保险,说什么一旦有自然灾害,肯定能赔偿一部分损失。
他当时觉得人家是骗子,而且河塘那么多年下来,都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淤泥不是一两天就堆积的,量变产生质变,慢慢地,河塘的淤泥就越积越厚,直到遇到这次连日的大雨,直接漫上来了。
自己作为公司的负责人,肯定要承担起责任的,清淤疏浚跑在第一线,他都没想过自己会有这种担当。
也亏得有何烨帮忙,忙上忙下,没说一句累,这男人确实可以。
人品可靠,做事情靠谱,学历也可以。
但是,现在自己手头正紧。也实在是想不出好的办法来奖励他了。
成年人在工作上的精神鼓励都是虚的,大家不是傻子,都有生活上的难处,物质的东西才是真实牢靠的。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嘛,有了物质,才能谈接下来的事情。
“这是你的快递。”何烨拿着一个快递走过来说。
萌兰接过去看了一眼,“好像是我的,我怎么有快递?”
“什么好像。就是你的,上面写你大名孟磊呢。”何烨说。
萌兰犹豫地看了一眼,他从来不在网上买乱七八糟的东西,该不会是七仔买的写了他的名字吧。
他拆开一看,是厚厚的一沓名片。
“这是啥?”萌兰问。
何烨凑近一看,“这是名片。”
“……我知道这是名片,有人寄快递寄这个?”萌兰问。
“是哦,有点奇怪。是谁的名片?”
萌兰翻了翻,每张名片上的名字都不一样,不是一个人的名片。他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实在想不出谁会那么无聊给他寄名片了。
“这里还有个小卡。”何烨递给他说,“你看看。”
他接过,才搞清楚谁寄过来的。他不耐烦地撇撇嘴,一个多月没接刘卉的电话,微信,没想到搞这么一出。
这算什么?
补偿他?
萌兰抬眸,认真地看着何烨,“哥们儿,讲句真心话,这段日子,感谢有你!”
何烨受宠若惊,有些吃不消这种肉麻话,结结巴巴:“怎么,怎么突然讲这个了。”
“我就是在心里憋了好久才开口的。”萌兰说,“你看你来的时间不算长,但我是真心诚意地把你当作朋友的。”
“啊?呃……”
“我呢,做生意没什么头脑,自己摸索了好久,才想到这个赚钱的法子。”萌兰叹了口气,“没想到遇到这么一出。”
何烨安慰道:“你别谦虚啊,在你这个年龄,有自己的公司,手底下有员工,已经很成功了。再说了,做生意都是有风险的。”
萌兰点头道:“没有,我真不是谦虚,前些年年轻气盛,心气高,走了不少弯路,也是这几年才沉淀下来。”
何烨觉得,他们之间像很熟悉的老哥们儿,才会说这么贴心的话,感觉心里暖暖的。
之前在z市的工作,员工和上级领导之间都是冷冰冰的,领导带着虚伪面具对下级极尽压榨最后一滴血,没有丝毫温度可言。同事之间也是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别被人家抓到小辫子,每天过得提心吊胆的。
现在,他的工作每天都能被同事表扬,他的能力也能被大家认可,这是来源于心理上的巨大满足。即使收入比之前少很多,但获得的成绩感和满足感,是在z市工作远远不能比的。
说起来颇为可笑,这个公司带给他像家庭一般的温暖,被人重视,被人关怀,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
何烨笑:“逆境使人快速成长嘛。自己喜欢的事情,怎么样都是开心的。”
“好有道理哦。”萌兰说,“很像高考作文题。”
“啊这……”他有说的那么上价值么,他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萌兰将厚厚一沓名片递给他,“给,你拿着。”
“什么?”
“这个是潜在客户的名片。”萌兰说,“都电话问一下。”
何烨不解地看着他。
“就说是刘小姐介绍来的,索菲亚画廊的刘小姐。”
“好的。”
“她在这方面有一些人脉。”萌兰说,“这些富婆都见过刘小姐佩戴的珍珠,对移光品牌的珍珠很感兴趣,你和他们介绍介绍,然后按照她们的喜好,推荐珍珠饰品好了。”
何烨点头,“原来是这个意思,我明白了。”
“线上的珍珠卖得如何?”
“还算可以。”何烨说,“用流媒体引流,介绍年轻人感兴趣的东西,流量自然就导入到了线上售卖渠道。”
“嗯,这方面你懂一些,我就不瞎掺和了。”萌兰说,“那客户后续反馈怎么样?”
何烨笑:“这还得益于七仔设计的祝福小卡和精心的包装,女孩子很喜欢这些带着设计者满满心意的东西,觉得很温暖。这是她们在别的店铺没有体验到的。”
“那就好,我们做美术出身的,设计出来的东西,自然比那些纯粹卖商品的要高级许多。”萌兰说,“那个针对富婆姐姐的包装,要再设计一套,和线上销售的包装区分开来。”
“好。”
“我在想是不是还用蕾丝、水晶、蝴蝶结的元素?”
“这个我也不懂啊。”何烨说。
萌兰想了想,“女人至死都有少女心的吧,喜欢粉粉的,亮晶晶的东西。”
“有可能吧。”
“我觉得保留蝴蝶的设计,色彩上选用金色、黑色和白色。还要在原有的设计上花点小心思,让包装看起来简约大气一些。”萌兰自言自语道。
“要不我叫一下七仔,你们商量下这事情?”何烨问。
“不用,我说了算,告诉他一声就好了。”
“好,我去只会他一声。”
“别走!”萌兰叫住他,“还有事和你说。这事情,我也是刚想到的。”
“什么?”何烨回头道。
萌兰在想包装设计的时候,想着怎么和何烨说利润分成的问题。
他知道何烨当初被招进来是做商业策划,市场营销的,但是他现在做了那么多额外的事情。
何烨不提,不代表他没看到。
一份劳动,一分收获的道理,他还是懂的,要想大家工作氛围愉快,互相之间没有嫌隙和猜疑,必须承认别人的劳动价值。
但他现在自己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能够按时发工资,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实在抽不出那么多钱了,他也想过和他说年底奖金的事情,但这就像是画大饼,自己绝对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这算是销售的工作了。”萌兰说。
“我试试看!”何烨自信满满道。
“……”这男人,真的是一点都没听出他话外之音,怎么那么善良单纯啊。
“我的意思是,如意有谈成的客户,可以给你提成的。”萌兰指出道。
“哦,你说这个啊。”
“没错,你要多少提成?”萌兰问。
何烨开玩笑道:“你这是和我在商量?没事,你随便给就好了。”
“……你别这么信任我啊,我很狡猾的。”
“哦。”
“老板都是很狡猾的。”
“知道了,我先走了。”
“哎,你这人……”
何烨等离开的时候,才一拍大腿!好像他刚才说的刘小姐,是不是花花让他劝阻萌兰感情的刘小姐啊,事情一多,彻底忘记这回事了……
但是,端着碗,还砸饭碗这种事情,他当然做不出来。
现在整个公司处在一段特殊的困难时期,刘小姐既然提供了这么好的人脉,他自然不想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