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平淡然一笑，随后又略带唏嘘地说了句：“能把林氏逼到拆卖华茂药业固然成本最低，可惜这样一来海儿估计得难过了。”

“为什么？”査赞赶紧追问。拉维蹙眉紧盯父亲的反应。

李伟平耸耸肩：“海儿自从去双溪大年继承了林女士的遗产之后，人就低落了好久。估计是看到林女士的遗物太伤心，喝酒精差点死掉。她说华茂是她母亲的心血，为了她母亲她很想让华茂药业延续下去。看她对招标的事很上心，干劲十足的样子。如果这事成不了最终走到拆卖华茂的地步，她会更伤心。”

査赞闻言略微动容，他抽动了下嘴角：“她一定是看到她妈妈留下来的学习笔记吧…”这一刻的他似乎涌出了某种因回忆带出的伤感情绪，眼神逐渐平和甚至流露出了些许悲伤：“南秋真是个奇怪的女人，那么长一串的拉丁文单词随手就能写出来。海儿在药学上也有跟她妈妈一样的天赋，所以才会对药厂那么执着。海儿…海…”

华茂药业，是战后林南秋在美实验室完善夹竹桃科植物碱提纯技术，实现初代产业升级之后命名的。说华茂是林南秋的心血并不为过。

人的潜意识真的很奇怪，曾经拼命释怀的遗憾、那些想要填埋的过往会因某种意象翻涌出来。有片海能让人从神经高度紧张的丛林战中得到片刻安宁、有片海是他和林南秋都喜欢的放松地。

这片海让査赞.马塔其因林氏势败而产生的愉悦瞬间烟消云散。

他起身对李伟平说道：“算了，你还是准备投标吧。不到最后一刻，我们都要做多方准备。你回酒店好好休息，海儿想你帮忙，你就多担待点。她该和她妈妈一样嘴硬心软，能开口求你的话应该是她很想办成的事。”

査赞收起了笑容，和小儿子拉维离开。李伟平也跟着走出房间，快几步按下电梯，等马氏父子两进了电梯厢才跟着走进去，又摁下楼层键等到安保接应后才转身离开。

拉维回头看了眼他的背影对査赞说道：“爸爸，你信得过这个人吗？”

査赞：“信不过，只要能控制他就行。他哥读书读到快四十岁回马来也只能当个陪审助理员，他药学高材生要留在马来也只能选远东医贸才有前程。这些华人，再重视教育又如何？还不是得给我们打工。还想打海儿的主意，真是属癞蛤蟆的。”

拉维知道林南秋和林海儿在査赞心里有一席之地。他也想收购一家有前景的药企而非一个空壳子，可事情照这种方向发展下去，怕是林海儿会代替他的位置：“你拿林海儿当女儿，可她心里未必拿你当爸爸。”

査赞把儿子的轮椅交给安保推上车，在一旁笑道：“当林家不再是她的依靠，她当然可以顺从在我身边听我的话。我说过的，不信任也可以控制。她继承了林南秋的遗产，林氏董事局开会也有她的位置，这样的女儿干嘛要拒绝？”

“可我总觉得包括这个李伟平在内，他们的表现都太刻意了！”

査赞：“好了，拉维，安心做康复训练，少吃止痛药。等我们拿下华茂，爸爸还指望你帮我做事的！”

“好的，爸爸。”拉维侧头回避父亲殷切的眼神，他知道自己药物成瘾，服用量曲线只升不降。为了保护大脑神经，他几乎每月都要做CT或微电刺激检查，他知道自己再戒不掉药就废了。可又有什么办法，靠他的意志力忍受不了钻心刺骨的痛。

第二天，拘押所所长看着林予安给的支票很是为难，哪里去找单人监舍？思来想去觉得要保证季若离的人身安全就只能…把他换到妇女儿童监舍。

季若离懵圈了！挨打倒是没有，然而被二十来个的老中青妇女、儿童围着，卷毛兔只能面壁。拘押所条件不好，这些连罚金都交不起的非法移民更是不讲究，一桶水大家轮流冲洗，背心、小裤满天飞。大家都当他是女生，论资排辈、先来后到的也只能最后一个洗漱，所以卷毛兔躲在角落里谁也没觉得不对，更有人把小孩子塞到他怀里帮忙照看。

当那桶所剩不多且浑浊的水递到他面前时，他拢了拢衣襟表示不需要了。一个大妈热情地道：“你不要嫌弃，在这里就是这样。女人不用水，会生病的！俗话说，女人洗的好，男人不会跑！”他把怀里的孩子交给其母亲，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可以不用水！”

“啊？！男人！”

“我天，有这样好看的男人？”

“让我摸摸，这皮肤是真的吗？我一直等着他用水好看看他身上的皮肤是不是也像他的脸蛋这样好。”

“我也是！”

“那还等什么？！先摸一把！”

季若离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掉进虎狼窝！在他被警员解救出来的时候，身上的衬衫已经被薅烂了。恰逢林海儿探视给他送换洗衣物，见到他这幅狼狈样以为怎么了，可听完他的遭遇又没忍住哈哈大笑。

“女人洗得好…男人不会跑？！哈哈，原谅我再笑一会儿！那哥，你也得好好洗洗啊！不是，她们真摸啊！你还不敢动手打她们，哈哈！”

季若离抱着衣物冷眼睨着她，待她笑够了，他才说道：“是我天真了，没想到这里的情况是这样的。我给你一个电话，让大卫过来以我美籍身份办理保释。我受不了了！林家不方便保释我，我前同事总归可以吧。”

“好的，没问题！”

守在门外的林予安听罢叹了口气，对安卡一阵吩咐，安卡诧异得看看他，再看看他。末了他道：“好的，我现在就去办。”

“速度！”

等林海儿磕碜完，季若离悻悻然抱着衣物离开。只见警员又带着他走向另一处监舍，他一看居然是空的。他心生疑窦，还没开口询问，又听见重叠脚步声。然后他看到从走廊尽头朝这边走来一列队伍，为首的人是安卡。季若离翻了个白眼，安卡带着人走进监舍，对着他齐齐行礼叫了声：“季先生。”

季若离细看，来了十二个人，加上他自己刚刚凑满开新监舍的标准。十二个人面向墙壁站的整整齐齐，安卡对季若离说道：“季先生，请更衣吧。”说完，他也走进面壁队伍。

季若离拿出件衬衫穿上，问道：“你们走了，谁在医院？”

安卡答道：“安在医院，您的引渡手续下来了。三天后美国罪案调查员来吉隆坡接您，我们会在当天办完手续送您走。”

季若离抿了抿唇，嗯了声坐在地上，愣了好半晌他才说道：“你们别站在那，去搞几副牌，我们好打发时间。”

城市边缘，一座废弃厂房内，头缠纱布的希瑞尔露着一只眼睛，季若离那几拳差点没把他右眼打爆。

査赞和拉维父子带着昆丁等亲信来跟他谈马家真正操心的买卖。

希瑞尔：“我会改造船体，一次能运五百公斤的货，保证每季度一次的提货量。不过，我得看到你们的加工厂，我得确保你们给出的货符合药品标准。”

拉维嗤笑一下，从怀里掏出张报纸甩到他面前说道：“你还是解释一下，你是季若离的哪位意籍兄长吧！”

希瑞尔从地上捡起报纸，华文标题赫然写着《林家养子成狼，联合意籍兄长杀父谋财》。他眉头皱起，牵扯到伤口倒吸了口气，快速浏览完毕之后他才知道林予安这个蠢货居然没有把季若离送走。现在好了，季若离要是引渡到美国，J基金是骑虎难下，美国警方介入商业调查的话，J基金就只能撕破脸硬抗，但是季若离怎么办，他前途真不要了！

他把报纸交给手下，说道：“我的岳父是XA，我既能代表X帮派，又能代表西家。你们想走意大利这条线真能绕开西家？”

拉维恨道：“这么说，你真是皮埃尔的儿子？希瑞尔.西弗利斯？你们西家二十多年不碰违禁品，你爸爸为与家族撇清关系躲在中东不露面，你怎么可能露面跟我们交易？”站在马家父子身旁的昆丁背着双手准备给外围人员发行动指示。

希瑞尔冷笑了下指着跟着自己来马来的XA核心成员说道：“听好了，我现在是XA的掌舵人。你们他妈的想走意大利线就得通过我，而且我杀了林南霑，你们要是敢反水我这就鱼死网破，大不了我陪你们站被告席！”

“哈哈！不要着急，我亲爱的侄儿。你爸爸皮埃尔也曾是我最亲密的合作伙伴！不过，亲爱的，你知道的，你父亲和你那个吃里扒外的表弟才联合林家摆了我一道。我很难相信你啊！”

随着査赞话音落下，昆丁比出手势，外围人员走了出来。见这架势，跟在希瑞尔身边的人也亮出家伙。双方对峙，危情一触即发。

希瑞尔哼笑了声说道：“我们西家可没联合过林家。你们这么怂还敢做违禁品药品生意？我跟我爸爸二十多年没见过面，二十多年不见面的父子还能叫父子？他当年执意中断跟你们的生意，害的我们家族赔了多少产业给XA。现在我娶了X先生的女儿，就表示西家重抄旧业了！钱啊，谁会在乎拿到手的钞票是新版还是旧版？我是西家人又怎样？没有西家航运，谁来运货？靠塞肛，你们能走多少量？”

拉维心念一动，二十多年没见面的父子不叫父子，那么二十多年不相认的父女还能一条心？他对査赞使了个眼色，査赞还在犹豫，毕竟是自己的人杀了皮埃尔。

“我替你们杀了林南霑。”

査赞：“可林南霑还在医院！”

“靠呼吸机和透析勉强维持生命体征，他就是植物人，植物人跟死人有什么区别？”

査赞猛然一怔，他刚接到家里人的电话，卡布提杀了个女佣，事情盖下来了，问他要不要送医。他想到自己的植物人女儿，从台湾来的巫女说这个女儿散魂丢魄，根本就是个死人，这样的死人挡不了煞。这一刻，在他眼里，林南霑真死了。

希瑞尔见他们不为所动，索性说道：“再送你们一个消息，我听林予安说，早在五年前就有人布局想查你们。大家都一身跳蚤就不要相互嫌弃了，我们本就是高风险群体。”他见査赞挥手叫走外围枪手又继续说道：“现在国际医贸组织与国际麻醉品管制局合作监管阿片类、罂粟植物碱原料药的生产、买卖，跨国医贸交易备案全面、检查严苛。你们要走量，只能按照皮埃尔的方式，用医贸交易为掩饰。我背后是意大利药厂，你背后是什么？”

査赞心动了，卡布提案耗光了家族名誉，他的参选团队没筹到半分政治献金。他要拉马家上岸，要参选议员，更不能靠塞肛运毒挣钱。他要走量就得有合法手续，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有华茂药业。”

希瑞尔嗤笑：“华茂现在还姓林。”

査赞：“很快，它就是我的了。我们先到此，改时间谈细节。”

马家人见罢撤走了外围，希瑞尔明白自己过了一关，松了口气，旋即又说道：“你们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拉维问道。

希瑞尔：“我那吃里扒外的表弟要跑到美国去当污点证人告我，你们得把人帮我绑出来。我要活的，好手好脚没丁点伤的。”

査赞：“你不说我都会找人弄他。你的J基金最好把林家榨干，否则让他们喘口气得反咬你。不过话说回来，你不弄死你那个表弟吗？”

“弄死？不？我得把他带回意大利，他对西家有大用。光他那副皮囊也能帮我拉拢不少豪客。”

査赞会意一笑：“跟我想的一样，原本我打算把他卖给泰国佬。你开口，我帮你把人带过来。”

马塔其家的人都走了，希瑞尔松了口气，他岳父的心腹，如今也是他的心腹，对其低语道：“跟X先生谈判的人就是刚才站在他们父子身边的那个大块头。”希瑞尔了然其意：杀死皮埃尔的凶手就是他。

回到车上的査赞说道：“把李伟平叫去办公室，我要竞标。”

“你不等到林氏熬不下去转卖华茂了？”

査赞哼笑了下，看了眼废墟工厂说道：“西家小子说得对，现在原料药交易都得在国际医贸组织备案，我没有一家像样的药厂怎么应付他们的检查？与其收个烂摊子，不如让林家人花钱把设备都弄好了我再接手。他们跟J基金的官司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结束的，到时候美国股价一垮，他们就得投钱救市。我捏着他们新生产线拖着不交接，就会影响他们复工，叫他们内外受敌。他们只能把厂子卖给我。”

査赞头痛了一瞬，车载电话响起，副手将听筒递给他。电话那头传来家人的声音：“伊若死了。”

査赞闭了闭眼，问道：“巫师怎么说。”

“她说母亲的亡灵很生气，这个女儿的魂魄太轻根本无法跟她枉死的女儿相提并论。巫师说除了这位母亲的亡灵，还有…还有几个魂魄积聚地也在影响我们马家的运数。她说要做法化掉这些凶灵煞，我们还的再出个至亲挡煞。”

査赞狠了狠心说道：“我还有个女儿，让她想办法拖几天。我给她送个健康的活人过来。”

“是。”

他丢掉电话，闭眼揉着额头试图缓解疼痛，他说道：“得想办法把林海儿送去老宅。”

听到对话的拉维说道：“她会听你的话吗？”

査赞：“先让李伟平把人约出来，不听话就绑回去。”

拉维：“西家人说的我们五年前就惹了身跳蚤是什么意思？我们身边有警方卧底？”

査赞：“有什么好奇怪的，那帮人吃着纳税人的钱，总要做点事才能交差。差事嘛，混混也就过了，一个月千把块钱的薪资谁还拿命跟我作对！跟在我们身边能谈事的都是老宅旧人。不用担心，外面的人只能接触远东医贸，远东医贸干净得跟蒸馏水一样。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