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人直接喊他的名字，那么定是犯了忌讳，后宫妃子中也只有姜悦榕现在敢直接喊他。

萧定风却没有怪罪于她，他只是想知道姜悦榕要说什么。

姜悦榕还继续说着，语气幽幽然，“你母妃善良醇厚，博学多才，在宫中与宸妃乃互相互识，后宫争斗云涌诡谲，人，总是要找组织的。你母后最后离宫的时候，宸妃帮了你们大忙。”

姜悦榕转过身子，仰起下巴看向了萧定风。

萧定风心下骇然，当年母妃逃脱之事，她怎么会知道？

姜悦榕叹气：“既然情谊深重，陛下为何要杀萧瑶瑶。”

萧定风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她果然知道了。

姜悦榕抬眸：“臣妾一开始是不知道的，如今天下平定，江南许久没有穿传出有乱匪的消息，又何来刺客刺杀长公主。臣妾是看到了那些护卫们迟迟不肯下去救人，也就是那一瞬间，臣妾突然想到。”

她停了一下，心里头堵得很。

又道：“宸妃下江南时，先皇把镇守江南的十万水军兵权给了她的父亲，若是我没有猜错，宸妃父亲离世后，这兵权给了他最爱的小女儿也就是宸妃。而宸妃一生无子女，唯有抱养的长公主最为疼爱，这以后，恐怕兵权也是长公主手里。陛下今天这一出，恐怕是为了那十万兵权。”

她从软榻起身，外袍落地，只有一袭单薄的绸缎白裙。

姜悦榕望着萧定风，眼神透着失望，“此次你来江南，修水库是真，可最终目的其实是这十万水军兵权，怪不到得那日你总是问周郎。西湖周边有多少守卫军，你在布局，你在试探，陛下，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她说着，步步逼近萧定风。

“长公主若是死在了避暑山庄，宸妃必定跟你以死相拼，她虽一老妇，可心不老。兵戈相刃后，若是陛下胜了，皇族丑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是不是会把我们这些知情的妃子灭口呢？我们死了，对陛下没有任何影响，大臣不敢有怨言，不过一个女儿而已，他可以再生，你可以再娶，世事多变……”

“就像……那年你参与九子夺嫡。”

话落，姜悦榕已经走到了萧定风面前，两人只是十厘米间的距离。

姜悦榕也不害怕自己被萧定风抓住，不怕他施暴。

“够了！”萧定风看着她□□双脚踩在地上，那白皙的脚趾竟然通红一片，让他有点于心不忍。

她猜对了，可是又没有完全对。

姜悦榕看他急了的模样，笑了，“为了兵权，你就要杀了长公主，太可笑了。陛下，你可知长公主当年在江南患灾时挺身而出，带着十万水军为百姓打山贼，修水路，试药呢？她心为汴京城，为天下，虽平时性子嚣张跋扈了点，可也是个善意之人。宸妃教导得很好，不输男儿。你除了她们，又派谁来守江南，谁又信他们？”

萧定风心里的震惊无比附加，尤其是姜悦榕对天下时局的分析，句句实话。

说完，姜悦榕抬头，不让眼泪掉下来，“我对于你们皇家，只是一个外人，可是若今天我不救，我的性命或许也没了。若你怪罪我，我无愧于心。”

萧定风面色沉得很：“外人？嗬！姜悦榕，你倒是护着长公主。”

姜悦榕低头，对上他的目光，摇头，“不，我没有护着她，我只是想到了顾家。”

萧定风眉头终于难受得皱了起来，他的心也有点疼痛。

姜悦榕双手忽地抓上了萧定风胸襟前的衣领，四目相对。

姜悦榕的语气狠厉又绝望，“因为陛下的过河拆桥，臣妾想到了顾家，陛下是不是也这样对待顾家，顾漫儿帮你打通了水运之路，你不想顾家势力过大，需要找个借口收回这个关口，这么大的利益，顾家不会轻易交出，所以你就让顾家消失……”

说出这段话的时候，姜悦榕的泪珠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眼眶里的晶莹剔透，盈盈一水间。

她低头，心里痛的无法言语。

这是她忽然想到的，当她想到了这个结果时，姜悦榕只觉得那般无助，如果真的是陛下让他们顾家消失，她还怎么复仇。

杀了皇帝？那谁来管天下？

萧定风一起，汴京必定起纠纷。

不杀，又怎么对得起顾家。

姜悦榕因为想到了这个可能性，才忽而对所有的事情感到一股莫名的绝望。

她之前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不想去把这个猜测放到心里。

如今长公主的事情一出，姜悦榕觉得萧定风太冷漠无情。

他，竟然派人射箭长公主。

她的手揪得衣领褶皱，看得出来已经压抑了很多情绪。

姜悦榕哭得不能自己，她细碎的哭声根本止不住。

萧定风把她抱进了怀里，宽厚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平复情绪。

–

听完姜悦榕的话，萧定风沉声回应，“我没有要杀长公主，但夺权是真。”

顿了顿，见到姜悦榕无反应，他道，“顾家，水运之事，是我给顾家的，我不会收回。顾家散了后，这西湖的掌运权我收了回来，关家和柳家想要，我没给。”

三言两语，他回答的简洁却也直击要害。

姜悦榕从他怀里抬头，眼角红了一片，“真的？”她问。

她不敢信，却还是问了，仿佛在堵萧定风不会骗她。

“自然是真的。”萧定风无奈。

姜悦榕只能信，她低头，良久没有声音，只传来了一阵均匀呼吸声。

甚至也都没有察觉他们两人此时很亲密，抱在一起，空气中都是彼此的气味。

萧定风低头，瞧见姜悦榕许是太累了，竟然在他怀里呼呼大睡了起来。

他抱紧了一点姜悦榕，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排斥和她亲密接触。

他都不由有些惊讶，自从两年前，他已经对其他女人都不感兴趣，甚至不想触碰，除了那个人。

他望着姜悦榕的侧脸，想到这几日她的所作所为，他喊了一声。

“姜悦榕。”

怀里的人没有回应她。

“姜悦榕。”他又喊了一声。

“……”

“姜悦榕。”

这是第三遍，还是没有回应。

夏风从窗口飘进来，萧定风不知怎地，下意识道。

“顾漫儿。”

他的声音很轻柔，这个名字也太久没有提起。

他本来不奢望。

可是此时，怀里的人竟然动了。

“哥……等我……救你们……”

听清这几个字，萧定风的眼睛紧了紧，他记得顾家有两子被流放。

–

姜悦榕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床榻上，阳光刺眼，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床。

萧定风来过，然后她说了一通的话，紧接着自己太累了就睡了过去。

还是……姜悦榕蹙眉，还是在萧定风怀里！

姜悦榕揪着头发，有股尴尬又难受。

不过昨晚说开后，她心里好受多了。

只是萧定风说自己完全没有要长公主死，那又是什么意思？

她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她的命算是保住了。

珠儿也守了她一夜，此时单手撑在脑后昏昏欲睡。

姜悦榕起身，走到珠儿面前轻轻喊了她一声，“珠儿？”

珠儿动了一下，随即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双眼完全睁不开。

她是今早清晨破晓的时候才开始眯眼，看了一夜，她实在撑不住了。

“主子……我……”后面说什么都说不清楚了。

姜悦榕摇摇头，转身去拿披风毛毯，回到珠儿身边，披在了她的肩膀上。

然后自己一个人打开房门，出门觅食去了。

不怪姜悦榕肚子饿，昨天几乎都没吃东西，就是中午吃了点瓜果，晚上又心绪不宁，还跟萧定风大喊大叫，可把体力消耗完。

正走着，姜悦榕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像是……她皱眉。

算算日子，应该是明天才是月事来的日子。

她还是想去后厨取点吃的，顺便让他们煮一壶甜姜水为好。

这么一想，姜悦榕的步子就加快了不少。

去后厨要越过一个花园，花园并不大，她走着走着，忽而听到前面有声音，一男一女，声音听着熟悉。

姜悦榕诧异，这里的院落是她和周青盈居住，平时是不会有妃子经过的。

她走近几步不出声，果不其然看见了周青盈的身影。

她欲要出声，下一秒却看到了周青盈抱住了一个男子。

姜悦榕吓得声都不敢出，她瞧见了那男子面容。

紫衣，微卷墨发，年轻俊气。

南宫琰？！

姜悦榕艰难咽了咽口水，说实话，她震惊却也不意外。

之前的迹象，她自己猜到南宫琰和周青盈有什么瓜葛，可是没想到两人这么胆大包天，白日就单独见面。

姜悦榕转身欲要离开，可是下一秒停了下来，人都是八卦的，她有点想知道这两人什么故事。

于是，她赶紧找了个离他们近的假山洞口躲藏。

这个花园虽然小，可是安了大大小小五座假山，中间还挖空，做了一个穿梭的山洞，这样即使花园小，可也是别有洞天。

一开始姜悦榕还十分惊讶于江南的景观设计，现在派上用场了。

她悄悄躲了进去，可是没想到下一秒又让她的心差点跳了出来。

她和里面的人打了个正着。

萧定风！

他竟然也在山洞里！

他躲在岩壁边，听到声音猛地抬头，四目相对。

姜悦榕瞪大双眼：“……”

萧定风挑眉：“……”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接近日万，6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