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端端无声应和着。
正此时，一个贵妇打扮的夫人，从内衙急追出来，连连唤着：“卿卿，卿卿”。
“是言洮的夫人”，李卿卿并步移至王端端身侧，小声耳语。
她出来得着急，明黄的襻膊未卸，手上还握着三尺长的藤条。
“玉妍夫人”，李卿卿双手微合，王端端也跟着作了个礼。
“卿卿啊，来了怎么也不进内苑坐坐，昭昭还盼着跟姐姐玩呢。”
玉妍夫人声气铮铮，倒不似一般官夫人般，为显体面端庄，总似悬着游丝般声音婉转。
看得出来，玉妍夫人对李卿卿格外亲近，但李卿卿似有抗拒。
“我......我”，李卿卿这厢，选了个不照面的角度，对王端端挤眉弄眼。
王端端立马领会，拈着酸气说：“卿卿，你今儿个可是应了我去梨园看戏的，之前你可已经食言两回了”。
“那这......”李卿卿转身，抱歉地看着玉妍夫人。
玉妍夫人却无甚在意，劝解道：“这梨园的戏，时时都有，这位姑娘，我家小女年幼，尚不懂事，非闹着同她卿卿阿姊玩，您看？”
王端端只好佯装任性生气，道：“年纪尚小啊，那倒是不记事的年纪，闹了就过了。卿卿，这番你若与我再食言，我便不理你了”。
言罢，不等二人反应，转身便走。
李卿卿便是一脸的愧意难堪，对着玉妍夫人告辞：“实在对不住，夫人，您跟昭昭说，我改日再来找她”。
玉妍夫人也不好强留，只得对她说了些客套的词，便任她二人离去。
“那姑娘是何来路？城中是有哪家的千金，我没见过吗？”她见二人亲近，王端端对李卿卿又无半点讨好之意，便问随侍的仆妇。
仆妇们私下爱碎嘴八卦，郡城之中，哪家达官显贵的家长里短不是她们闲唠出来的。
仆妇思索片刻，凑到她耳边，多说了几句。
玉妍夫人脸色陡变，道：“李卿卿怎么和这路子的混在一处玩，走，我们回去”。
北庆王朝给地方官员，在府衙之后，设内衙，供饮食起居，以屋宇式的宅门为隔档，前为公，后居私。
言洮见自家夫人气冲冲地回来，便问：“怎么没把人留住？”
“留什么留，以后还得让昭昭避着点。”
“怎么回事？”
“那李卿卿当真是被郡尉大人家惯得不成样子，什么三教九流地都好来往。你知道同她一道来的那女子是谁吗？”
“是谁？”
“竟是那个同公子承不清不楚的花娘。”
“什么！”言洮大为震惊，“年前李大人不是还有意攀附公子承”。
“谁知道呢，兴许是什么新路子吧。城里都在传，说公子承被一狐狸妖施了法，惑心沉湎，正事不理，几番豪掷千金，我瞧那女子也没啥特别样。”
“闻闻你那酸醋味儿”，自家夫人的性子他还能不了解嘛，最是看不惯那种风尘浪荡的出身。是故这许多年，她与少勤夫人鲜少亲近，反倒是对李卿卿多番讨好。
“前几日，不是说搬出司南苑了吗？”言洮问起。
“搬了吗？”玉妍夫人问向身后的仆妇，这些细节她尚不清楚。
仆妇喋喋利口，即便她私下里已磨叨百遍，如今说来依然起劲儿：“可不就是搬了嘛。老爷夫人，你们是没瞧见那个场景哦，那阵仗，宝箱垒起一人多高，横铺三米，十驾马车，招摇过市。那花娘子就坐在后面的轿子里，一个丫头摇着扇，另一个剥着果子皮，在中街走了半个多时辰呢。”
一座皆惊，言洮大为不解：“公子承竟喜这种招摇手段的人”。
“不光招摇，心肠也不好。中街不是有个卑田院嘛，听说里面的乞丐看到了，老的少的，缺胳膊断腿儿的都出来了，追着赶着地乞讨，这女子倒好，眼皮子都没抬，招了招手，上来几个壮汉全给赶走了。”
“啊，这般悭吝吗？”玉妍夫人对她更是好感全无。
城中贵妇若是看到乞儿，必定会施舍一些半些，既是做一好事积功德，又能搏一个宽仁良善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这女子，却指缝里的半点微末都不肯施舍，也难怪今儿个明说了是自家小女想与李卿卿玩，她却非要闹着走，同稚子也是这般计较的。
“搬哪里去了呢？”言洮关注的点自然与自家夫人不同。
“安顺桥那家，主茶酒兴歌舞的百贺楼。”
“不是寤寐馆吗？之前传言公子承在寤寐馆醉酒闹事来着。”
“回夫人，就是百贺楼”，仆妇十分肯定，这些信息她惯会打探，早已摸清。
玉妍夫人这边还在和仆妇叨叨闲说，言洮却自顾反应过来，絮语自言：“百贺楼，对了对了，难怪觉得有三分脸熟，之前非要帮桑枝喊冤的那丫头，可不就是她嘛”。
“夫人，我还有事要办，晚膳就不等我了”，言讫过后，匆匆离开。
王端端这方呢，正与李卿卿在大街上碎步闲逛，倒是不知自己正是那后宅的议论焦点。
“她家那昭昭，比我还能闹腾，要不是看她年纪小，早几脚把她踹进东麓湖了。”
“竟也有你闹不过的？”王端端凑趣儿道。
“改天儿你要是见着，能避就避吧，那姑娘简直就是个活哪吒。”
正此时，妤冬急巴巴地寻了过来，步频紧凑，十指交叉比划着，李卿卿迷迷瞪瞪，问王端端：“你看得懂？”
王端端脸色微变，答话：“她是说公子承在百贺楼等我”。
“得，那回吧”，李卿卿兴致未尽，垂头怃然一声长叹，“这位爷不能惹”。
王端端却若有所思，惶惶踟躇，脚下未动。
“不会是，今日挂牌一事，你未事先告诉他吧？”
李卿卿倒是一语中的，王端端下唇兜住上嘴，一双愁眉楚楚可怜，点了点头。
“得，你可真行。”
“卿卿，要不你陪我......”
“诶，弱弱来了，必是父亲寻我了”，李卿卿岔开话，远远瞧见辜弱弱茫然四顾地寻人，早早地跑了过去。
要搁平日里，她早在辜弱弱寻过来之前匿身遁形，此时巴巴送上去，不过是因她再张狂，也不敢惹公子承，更不愿掺和到这外人看不清理不明的情爱之中。
百贺楼外，王端端面色恓惶，似有裹足缠行，绕了三圈，才挪蹭进了楼。
屋内药香扑鼻，庆南承胸膛半露，纱布缠了一身。
“又受伤了？”疾步生风，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这才出去几日就......”
这顺口的话，倒也提醒了自己，她站在三米开外，静默无措。
“过来。”
她依然岿然不动。
延吉打好纱布的结，悄悄退了出去。
“过来”，他语气加重，倦容阴鸷深沉，“说说看”。
王端端箝口结舌，问：“要说什么？”
他指了指她这一身招摇的打扮，意图昭然。
王端端倒是一脸坦然，道：“这些不都是你准备的嘛”。
“我让你今日开始了？”
“你这几日去了哪里？”
他的话卷着寒意，她亦紧紧追问，两句话间未露半点空隙，庆南承沉默，室内唯炉鼎的香片生烟流动。
“所以，公子承，你为何觉得我得听你的安排？”
气血攻心激得公子承猛烈咳嗽，牵动着后背的撕裂伤，王端端自增惭怍，弱了点语气，轻言：“公子承，你何时变得这么扭捏了”。
庆南承待理顺胸口不适，阴恻恻地问：“你当真知道如何取悦男人的欢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