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种？”

她兀自褪去翠毛锦制的外衣，酥肩在轻透的雾纱下隐现，淡粉色的裹胸似与雪肤浑然一体，那细柳腰枝前坠的骨雕禁步，将褶裙压住，随着步幅摆出粼粼水波纹。

黄花梨木的高桌上，放着一壶梅子酒，那是桑枝在时，她亲手酿制，她曾说：“窖存上个半年，待开春，我给你做当季的鲜花酥酪，配上梅子清酒，你定会喜欢”。

王端端今日取了出来，满了一壶的如意瓶，还未来得及品尝，就被李卿卿拉了出去。

脚尖轻掂，她轻旋而起，褶裙如流云浮动般转圈，她坐落到他的腿上，避开他的伤，右手似水蛇慢慢攀上他的脖子，冰凉的指尖一下一下地点摸着他的脸。

她凑得很近，近到他几乎可以瞧她脸上细绒绒的毛，在粉白的肌理之上跳跃。

“渴吗？”手指从脸上滑落到唇，他受了伤，唇白而干裂。

左手端起桌上的酒壶，斟满一杯，嫣红似火，她将酒杯递到他唇边，他探嘴去饮，她却偏往自己嘴里送。

嫣红的液体将红唇染得更妖冶，她凑上去，红唇轻轻覆盖上他干裂的唇，借着酒汁一点点地将他的唇瓣滋润。

这种挑动，却只停在薄唇之外，半点不顾舌上的火热和咽喉的躁烈。

待他想要得多一些，她却立马退开，看着他的动情，脸上是得逞后的得意。

唇白的裂口尽染妖艳之色，庆南承抿了抿唇上的甜腻，意犹未尽。

她怔怔望着他，清眸蒙上一层水雾，她问：“爷，可满意？”

“小端”，他欲伸手，将她拉回。

却听那女子讥诮：“公子承，你将我留在司南苑，让外人以为你日日于我纠缠，好掩盖你这几日的行踪。其实，你大可以明白地说与我，又何必次次端得一副假模样”。

“我对你，从无半句诓骗。”

“可也从未坦白过。”

“你累不累啊？公子承。”

“其实，你若能告诉我，或许我能更好地配合你，比如，现在......”

连连追问三句，庆南承哑然沉默，只见她晃着步子往后退，退到红漆的木门，忽然大声喧喝：“妾本浮萍，不惹高台，公子承，你若执意纠缠，先许我两样东西，一要花开无尽期，二要星照满堂彩”。

高位之上端坐的男子眉心一跳，思忖又着了这女子的道。

果然，话音刚落，几米外的院门被突然挤开，好事的听墙角的男女乌压压倒在门前一大片。

虽隔着花道和庭院，这些人还是看到了庆南承铁青着脸，而那女子衣衫不整，倔强清冷。

他们原本就是为着“寿喜安”而来，未见其花牌，又听闻公子承来了百贺楼，这一番风听，可不就寻到了此处。

“公子”，延吉和妤冬，被声音吸引，跑了过来。

“滚”，公子承大步跨出，挡在看客和王端端之间，他身长肩宽，堪堪将她遮掩住。

他垂眸凝视，眼前盈透娇嫩的小脸平静如水，他便知，是她故意招惹。

王端端进楼之前，故意在百贺楼里转了三圈，可不就留足了时间聚集那些窥探之人，悄随着她，探到此处。

延吉和妤冬将好事之人赶走，紧闭的院落，又只剩二人。

“你简直......”他扬起手，怒不可揭。

掌风暴掠，最后却只轻落在她的后脑勺，他将她拉近，整个人嵌入他的胸膛，与之密不可分。

“疯了。”

她不过是想要做实公子承对自己的痴缠，如同寤寐馆里的造谣和离开司南苑时的招摇。

她如愿了，整个郡城都在等看，公子承允诺的“无尽期”“满堂彩”，是哪般风华清靡。

一程子后，至春分，仲春之月，昼夜等分。

“无尽期”便向世人揭开，那是一树树四季次第开放的花，种满了郡城的大街小巷，以百贺楼为始，四方辐辏，又回拢，便是永无止尽的灿烂，便是不分四季与西东的绚丽。

“阿爷，阿爷，这些花花会一直开着吗？”樱花树下的少女，在花瓣雨中绽笑颜。

抽着大烟斗的白胡子老头却满脸愁容，吐一圈水烟，哀一声长叹：“荒唐、荒唐啊，这乱了四时之序，老天爷会发怒的”。

上京连下了三道旨意，命公子承行事循规理法，责令他禁足内院，反思己过。

郡城里的大小官员、名流学士，俱已承书，请公子承规正自身，容止得当，以复万民之表率。

虽至如此，司南苑里那位，除了禁令时期安于内宅外，其他时间悉皆陪着那百贺楼的妖姬，享逸取乐。

都道她行妖精手段，妲己之术。

无数风流人士慕名而来，抬得她的身价一涨再涨，一路顶到了行首之位。

“你可满意了？”

“公子可真会说笑，现如今，城里可尽是骂我妲己附身，妖孽无道的”，她俯身倚在观景阁的窗槛之上，阅览满城花开，红袖如彩带悬在楼阁间飘扬。

底下路过的行人，纷纷抬头，指指点点，她听不清路人的议论，但猜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路人也只能看见二人那临风招摇的模样，至于说些什么，想也不是好上台面的话。

“公子承，这都快一个月了，半点动静都没，你莫不是估算错了。”

让她顶替桑枝的位置，现在姑娘倒是做了，声势也是虚张了月余，却不见暗卫有关的联系她。

“不急，最迟不过清明，就会有动作了。”

她起眸瞥了他一眼，总气他有事隐瞒，外人却见那含情目，双瞳剪水生妩媚。

“罢了”，王端端翘起玉指，指了指挨临的街坊，指点江山般地说道：“我要扩建百贺楼，这边，还有那边的商铺，我都要”。

庆南承期身压近，一臂弯绕到她的身侧，虚虚揽住腰身，问道：“就这些吗？”

“单这囫囵一片儿，价值可不菲。你就不问问我要干嘛吗？”

“不是扩建百贺楼吗？”

原以为这么大笔银子的花销，他必定多言，谁知不过是重拳打在棉花上，王端端闭紧嘴，满腔的火气。

齿牙春色，他爽朗一笑，眼前之色，堪比花开一城。

俩人如今便是相依又相疑，你说的我不信，我说的你不信，都知道对方不信自己，却还是该骗的骗，该瞒的瞒。

“我说了，随你想怎么玩。”

盈耳一声低磁音，酥得她心底毛毛地，王端端转而将气撒向楼下注目观望的人，掩盖自己的慌乱，震声一吼：“喂，瞧什么瞧，再瞧把你眼珠儿子挖出来炸果子”。

被吼的人骂骂咧咧地四散，人群之中贼眉鼠眼的小偷失了手，眼见到手的钱袋子随其主人回了家。

寿喜安从此多了个逞娇狂妄的骂名。

又一日，百贺楼出具告示：寿喜安将在每月初三、十三、二十三迎客，客人可在其余任何时间竞价，价高者将成为她的座上宾。

“惯是会整这些虚头巴脑的噱头”，百贺楼一位乐姬，与同伴说闲儿。

寿喜安的横空出世，打破了百贺楼，甚至是整个郡城红楼的生态平衡，她不靠容色才情，仅凭与公子承那点道不清的闺帷韵事，就成为风流人士竞相追逐的角儿。

寸男尺女，啧有烦言。

“可不就是，不知道用什么狐媚子手段，搭上了公子承。”

“原本就是个破落的丫头，兴许真如传言所说，行了什么巫蛊之术。”

“之前的桑枝，指不定就是她害的，不然你看，桑枝走后，谁最得意。”

“啊，那之前还装得那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非要闹个说法。”

“光听说她闹着要说法，最后要到了什么，还不就给自己要到了一身的华彩与艳名。”

王端端正从旁走过，幽幽地目光狠狠地刮了几眼。

妤冬打着手势问：“你难道不生气？”

“生啊，我刚不是瞪她们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