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鲜红的血被烛光耀得发亮。
康和帝和温玉山都吓坏了,忙命人请大夫来。
温玉山将女儿交给乳母,扶南宫仙坐在椅子上,掏出手帕替她拭去嘴角的血迹。
康和帝忙道:“你莫激动,你莫激动,你要爹怎么做,爹照办就是!”
他这一生,对不起很多人。
对不起仙儿她娘,对不起仙儿,对不起他最爱的女人,也对不起明儿。
而他能给他们最好的,就是泼天的富贵和权势,还有父爱。
没想到,沈愁绝竟然不要,他好像什么都不稀罕。
“我要你让哥哥和小花成亲!”
“如果她不愿意,难道你要爹绑着人家成亲?”
“我不管!要不是你棒打鸳鸯,她们早就成亲了!如果爹不去,我亲自去!”
她方起身,脑袋一阵眩晕,险些栽倒地上去,被温玉山稳稳扶住。
康和帝忙道:“是是是,爹这就去。”
我看你才是爹!
康和帝在心里腹诽一阵,忙传人去了。
受命前去传话的侍卫打听了花似雪的住处,得知她当日回了在万花楼,饭也没吃,快马加鞭赶去。
朝云城依旧。
人不多也不少,不热闹也不寂寥,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城。
街上依然有三两个邪里邪气的小流氓,但他们已不敢对着美貌少吃吹口哨,若被巡逻的侍卫撞见,就要挨上一顿嘴巴。
万花楼的朱红的门紧闭着。
咚咚咚。
侍卫敲墙了门,等了片刻,里头没有动静。
咚咚咚。
他敲门的声音又大,又响,引得路人侧目观看,甚至有人悄声道:“啧,大白天就想着这事,真是世风日下!”
“千万不要嫁给这种男人!”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队巡逻士兵走过,其中一个走上前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一脸严肃地问:“兄弟,在何处当差?”
侍卫对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大内。”
那官兵愣了一下,旋即凑近了些,对着他的耳朵道:“就算在宫里当差,也不能不顾脸面大白天跑来做这种事,不然老百姓怎么看我们?”
侍卫流下一滴汗。
有些无语地道:“你看我像傻子吗?”
官兵端详他:“大概不是吧。”
侍卫翻一个白眼:“本来就不是。兄弟奉召前来办事,耽误不得。”
说完这句话,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半老徐娘从门缝里露出半张脸,打量他的装扮后,道:“姑娘们在休息,晚上再与爷一诉衷情,可好?”
侍卫板着脸,出示令牌,一脸严肃地道:“奉召办事。”
大堂很大,红纱帘冉冉垂下,送来淡淡的胭脂香味,台子上置着几件乐器,有古筝,琵琶,三弦,阮……
桌子几乎擦得发亮,茶具、椅子摆得格外整齐。
其中一个桌子上放着一碟煮花生,一碟炒瓜子,一盏杏仁奶茶,瓜子壳、花生壳,已堆成两座小小的山丘。
“爷坐坐,妾身给您备酒~”
“不必麻烦。”侍卫摆手拒绝,直入话题:“我来找花似雪姑娘。”
“雪儿?”柳姨心里咯噔一跳,升起一丝警惕:“雪儿已经不在这里了。”
“什么?”
柳姨赔笑道:“她半月前同她娘一起回来过,几天之后就一个人走了。”
“走去哪里了?”
“官爷找她做什么?”
柳姨年级虽同花姨一般大,却比她们成熟得多,人也柔和得多。当初就是她把被人打得浑身是血的花想容捡回来的。
那时柳姨不过还是老鸨子的小跟班。
花想容信任她,自然也将这花似雪的事告诉了她。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
男人有心事时,只想躲进自己的“洞穴”静一静,想一想,并不愿意被人打扰;而女人有心事时,更愿意和好姐妹倾诉,寻求建议。
听到要找花似雪,柳姨虽然不敢得罪官兵,还是硬着胆子问了一句:“敢问官爷,她可是犯了什么罪?”
这侍卫是个好人,恐吓到她,解释道:“放心,她什么罪也没有犯,是个合法良民。我是来替上头传几句话的,不会伤害她。”他又问:“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柳姨见他没有恶意,更不敢犯欺君之罪,从荷包里摸出几两碎银塞给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她去胭脂山了,山下有一户人家。”
侍卫推开她的手,一脸严肃:“陛下有令,不能拿一分钱,违令者重则流放边疆,轻则投入大牢,大姐莫要害我!”
柳姨笑着收回荷包,温柔地夸赞:“那妾身给你备一壶清酒,像官爷生得这般俊俏,人又正直,妾身还是第一次遇着。”
有人说,好男人是夸出来的。
柳姨深谙此道理。
侍卫的态度果然比刚才更好了些,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推辞,一壶清水就够了,多谢。”
02
花似雪没想到沈愁绝竟毫不犹豫就原谅她了。
当日她狠下心离开,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在那里,她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了。
其实沈愁绝根本就没有原谅她。
既然没有怪罪,又何来的原谅?
他永远不会怪罪她。如果因为她离开自己而怪罪她,这样的爱岂非太自私了?
所以当花似雪回来找他时,他虽然略显惊讶,却还亲手给她做了顿饭。
隔壁周家母女已不在了,只剩下空屋子,听沈愁绝说,温玉山将她们接到楚府去了,保她母女一辈子衣食无忧,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每次提到这件事,沈愁绝总会沉默,花似雪不轻易提起。
晚饭是一盘泡椒鳝鱼,一碗麻婆豆腐,一锅雪魔芋烧麻鸭,两碗蒸熟的白米饭,米粒颗颗饱满晶莹,就算不用下菜也能让人吃上两大碗。
沈愁绝做的是川菜。
同住那些日子,他暗暗观察到花似雪似乎喜欢吃辣。
咸的,甜的,她吃得不多,只有辣菜时她才会多吃一碗米饭。
花似雪夹了一筷子麻鸭,几乎忍不住要对他竖起大拇指。这菜又香,又辣,又烫,简直比她吃过的所有菜美味!
“你真是我遇见过最好的男人,人长得俊,做饭又好吃,对我又特别好,我真的离不开你啦!”
对上少女那双又闪,又亮的眸子,沈愁绝旋即垂下眸子,耳尖莫名有些发烫。
“你怎么了?”
花似雪探出身子去看他,沈愁绝忽地起身:“我吃好了,洗衣服。”
花似雪看着他匆忙进屋的背影,痴痴笑了,又想到他脚底的伤,又笑不出来,忙追进屋里去。
砰的一声,门关了。
沈愁绝将脏衣服,脏鞋子装进竹篮子里,却见花似雪堵在门口。
“你做什么?”
“你做什么?”花似雪反问。
“洗衣服。”
“我也洗衣服。”她走过去伸手接他手中的篮子,呵气如兰,柔声道:“你的伤好些了么?还是我去吧。”
“好多了。”
他身上刀伤剑伤无数,流血对他来说已是家常便饭,受的伤多了,承痛能力便比旁人好上一倍,伤口也愈合得快。
他绕过花似雪正准备出门,花似雪忽然又绕到他身前,双手伸展,挡在门板上。
“你到底想做什么,直接说。”
花似雪垂下眼睫:“你真的不怪我吗?”
“不怪。”
“那你还娶我吗?”
“你,不怕被我连累么?”
“我本来就不怕!”
“你还有娘。”
“是我娘让我来的。”
沈愁绝沉默片刻,用一种极慢,极平静地嗓音道:
“我不愿意连累你。如果你因为我发生意外,我会痛不欲生。”他顿了顿,看向少女的目光忽然变得温柔又专注:“就算不在一起,你也是我最爱的人。”
砰的一声,木盆掉在地上,衣物四散。
沈愁绝的身子僵住了,手愣在半空,那一双又黑,又冷的眼睛微微睁大,脸颊上飞上一片绯霞。
少女的唇又香,又软,在他的唇上细细摩擦。
他感觉头有点晕。
他感觉腿有点软。
他感觉呼吸有点困难。
就在快要喘不过气时,他僵在半空的手忽然捏住花似雪的肩,将她推开。
小屋中光线幽暗,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喘气声。
花似雪本来有些害羞,但见沈愁绝一副“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的迷茫样子,花似雪忽地又不害羞了,笑得像一只偷吃了三斤糖的小狐狸。
不知沉默多久,花似雪走上前,一双又白,又细的玉臂轻轻环上他的脖子,下颌垫在他的肩上,轻声道:“你没有和别人亲吻过么?我也没有。但你不会换气吗?没关系,我会教你的。”
沈愁绝捏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开,冷不丁道:“烦死了,我不要你教!”
花似雪被吓了一跳,怔怔道:“你……什么意思……”
“我自己会学!”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的嘴已堵住了花似雪的嘴,一改方才呆若木鸡的模样,转为凶狠的攻城略地,将花似雪吻得全身发软,气喘吁吁。
她的双掌撑在沈愁绝肩头,想推开,又使不出力气,简直有几分欲迎还拒的意味。
她双脚一软,就要从沈愁绝身上滑下去,又被他宽厚的大掌一把捏住腰肢,紧紧托住。
就在两人吻得难舍难分时,门外有人大喊:“花似雪姑娘在不在?”
花似雪犹如被冷水一浇,一下子清醒了,将沈愁绝推开,悄声道:“谁?”
沈愁绝微微喘了口气,只盯着她湿亮亮的纯,道:“管他是谁。”欲继续吻她,花似雪觉他不对劲,急忙避开,道:“现在还是大白天呢,你想干什么?”
“花似雪姑娘在不在?”
屋外催得很急。
花似雪将门开出一条缝,从门缝望出去,只见一个穿着软件的官兵站在院子中央,东看看,西瞅瞅。
她的脸还有些烫,心又些跳,脚还有些发软,遂转头对沈愁绝道:“你去看看。”
沈愁绝默了抹,去了。
“花似雪姑娘在吗?”官兵恭恭敬敬的对沈愁绝抱拳行礼,恭恭敬敬地问。
沈愁绝淡淡道:“你有什么事。”
这官兵之前虽未见过他,却一眼就认出他是康和帝的儿子,不敢隐瞒:“是陛下派小的来传话,让花似雪姑娘务必和殿下您成亲,越快成亲越好,陛下还让花似雪姑娘不必担心,陛下会派人保护殿下和姑娘,不会让人伤害你们。”
他本以为他会追问,不曾想这位冷面冷心的殿下只说了一个字:
“嗯。”
侍卫走后,花似雪才从门里探出来一个脑袋,眼神亮晶晶的:“竟然有这种好事?为什么会忽然改变主意?”
沈愁绝往回走:“不知道。”
花似雪刚走出来,被他一把扛回屋里,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这还是大白天,你想做什么?”
“做刚没做完的事。”
一只正在院子里踱步的大公鸡忽地飞上窗台,抻长脖子往里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