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周五下午，姜雯一如既往带着书加了班等万琏来，可迟迟不见人。直到黄昏的余晖散尽，姜雯打算收拾东西离开时才终于看见万琏的身影。
“姜老师，抱歉我来晚了一点。”万琏神色有些恍惚。
姜雯将书放下：“没事，时间也不晚。只是今天讲不了很多,我给你讲讲Ahlpa的腺体构成吧。”
万琏点头坐在了实验台前的桌上，姜雯便和平时一样开始倒背如流般地讲述。但很快便发现了端倪。或许是他的状态实在是不对劲，姜雯终于在万琏第三次发呆的时候打断了他：“万琏?”
“啊?”万琏如梦初醒，抬头看着姜雯。
姜雯伸手将万琏面前的书关上：“心不在焉可是什么都听不进的。你第一次这样,是出什么事了吗?”
万琏并不是善于隐藏自己情绪的人，他的犹豫与彷徨在姜雯的眼中一览无余。
“姜老师，你学过医吧？”万琏看着姜雯。
“嗯。”
万琏有些恳切地看着她：“那……那你能告诉我如果浑身发热还呕吐个不停是怎么回事吗？”
姜雯的第一反应是肠胃炎：“吃坏东西了？”
“不可能！”万琏突然瞪着眼说，“我哥的饮食从来都有人专门规划的怎么可能吃坏东西！”
“你哥哥，小万总？”姜雯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万琏也不打算隐瞒了，越说越激动：“是啊，今天下午我哥一回房间就全身发热，而且他们居然不给我哥拿药！姜老师你知道怎么办吗？或者……或者我能怎么做！我哥这样烧下去的话会不会……”
这时的万琏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身边最亲近的人突发变故令他如困兽般不知所措焦躁不堪。姜雯蹙眉安慰他：“你先不要急，你可以告诉你哥具体什么症状吗？”
“我……我看见他浑身烫得皮肤都变红了！我问他们他们说我哥这是正常的，但是他看起来真的快死了！他们要干嘛啊？我也找不到我爸！我……”
姜雯听下来几乎可以确认就算真的联系上了万宏山也是没用，研究所的人敢这么对那位小万总，大概率是万宏山默许的。
但究竟是什么缘由姜雯也不清楚，但万琏焦急万分的模样令人动容，姜雯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问：“我，可以去看看你哥吗？”
万琏连连摇头：“他们连我都赶出来了，所以我才来的。姜老师我该怎么办？我哥怎么办？”
意料之中，姜雯只能坐在万琏的身边握住万琏的肩膀：“你哥对我们研究所很重要，你不用太担心，他不会出事的。要不你和我说说你哥哥的情况，可以吗？”
“可以！你想知道什么？”有了姜雯的这话令万琏勉强冷静了许多。
“你哥是Bate吗？”姜雯问出了这个好奇很久的问题，第一次见万晟的时候，他的脖颈上很明显并没有抑制贴。
“是，一直都是，”万琏说起万晟言语里是毫不掩饰的自豪，“但是我哥太聪明了而且人长得又高又帅，从小到大老有人觉得他分化后肯定是个Alpha。不过奇怪的是我都分化了我哥还没有动静，姜老师，Alpha分化就是会更晚吗？”
姜雯点头：“嗯，第一次课我和你说过。Alpha的分化期比Omega会稍微晚一至两年。你哥比你大三岁吧？”
“是啊。”
“还没有分化？”姜雯皱眉，“应该差不多了，已经十六岁了还没有任何分化迹象的话有可能……”
万琏眨着眼等着姜雯说下去。
“可能就是个Bate吧。”
姜雯话音刚落，突然灵光一闪，她开口问万琏：“你刚才说你哥什么症状来着？”
“浑身发热啊。”
这分明就是分化征兆！
姜雯在心里责怪于自己对abo的敏感性居然迟钝到了这种地步。按常理来说，万晟早已过了分化期，除非……除非人为介入。姜雯的心都被揪了一下。研究所还有万宏山，他们这是在犯罪！
而万琏则依旧不知其因，也没有注意到姜雯因为巨大的惊异而颤抖的瞳孔。
“话说，我爸从来没否认过。”
“否认什么？”
“在别人问起时否认我哥是个Alpha，可他明明就是个Bate，对吧。”万琏说。
对话到此为止，姜雯只是又安慰了他几句就把他送走了，她不敢和万琏透露太多，尤其是自己都被自己吓到的猜想。
入夜后依旧辗转反侧，绵绵不绝的恐惧像梦魇一般环绕在姜雯的脑海。万琏灿烂的笑容与傍晚时急切到扭曲的面容搅合在一起，随后竟融成了一颗血红而滚烫的腺体！血淋淋的一块淌在洁白无瑕的实验台上，随后突然爆裂，鲜红的血液夹杂着浓郁的信息素向姜雯喷涌而来！
姜雯被吓得浑身一抖，猛然睁眼时发觉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自己的胸膛。
而后一夜无眠。
万琏不知道，那么万晟呢？结合和万琏的对话与这对兄弟还有万宏山的突然到访。即便再不愿意相信，姜雯也只能往最不希望的方向想。姜雯不知道研究所目前对于这方面的进展到了什么程度，但人为去改变第二性征，且直接拿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手，万宏山是真正的疯子。
夜里常常的惊醒招致姜雯的精神状态大不如前，憔悴得就连组长都主动来问她最近状态怎么回事。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有后面姜雯赶数据精力不支睡过去而刚好撞上万宏山和杨帆的私会的巧合。
鬼使神差的，姜雯那晚选择了跟上去躲在门外偷听，现在再想起来都后怕，庆幸于自己安然无恙。
首先是杨帆的声音：“万总，渊文的研究力量虽然不如您的研究所，但我们有多年打下来的市场基础。我们有顾客您有货源，真的不考虑一下？”
万宏山轻蔑地回答：“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看得上你们那点可怜的销售渠道？国外信息素交易网比你们成熟的多。”
杨帆则早有准备地更换说辞：“我承认万氏旗下在国外的顾客需求可能确实远超我们在国内的那点，可国内的市场对于万氏这么大的跨国集团而言，万总应当也是有点想法的吧？”
“不，”万宏山咳嗽了一声，“国内的链我准备放弃了。”
“您要放弃？”杨帆非常震惊，四个字说得音调都在扭曲。
“他接不住这么大的摊子，至少现在不行，未雨绸缪罢了。”万宏山显然意有所指。
杨帆自然瞬间懂了：“小万总想必也和您一样高瞻远瞩人中龙凤，倒也不必这么担心。”
万宏山冷笑：“高瞻远瞩，他要是还有点脑子就知道不该和他老子叫板。对了——”
“您说。”
“你们渊文是不是搞了什么基因研究？”
“是的。”
“成功率怎么样？”
“基本还算完善，能将风险控制在百分之三以内，就是周期比较长，”杨帆回答，且马上敏锐地发觉这个突破口，“万总对我们这项技术感兴趣？”
过了许久都没有动静，似是万宏山在思索。半晌，才听到他幽幽开口：“给你们三年够不够？”
“您需要什么？”
“把他俩送你去那呆几年。三年时间，我要你还我一个甲级的Alpha和Omega。别给我把人搞死了其他无所谓。尤其是万晟，不用太关照他，他就是被他父亲惯坏了。”
杨帆失笑：“原来这就是您从众多药企中选择渊文的理由。”
“给我个准话。”
“可以做到，那么以此为交换，万总您……”
万宏山冷冷道：“之后三年，渊文会在国内的信息素交易网一家独大。”
“成交。万总，很荣幸您选择渊文。”
*
“所以，早在三年前，万宏山就对万晟开始下手了。”徐安图听得喉头哽塞，最后还是给自己续了水。
姜雯点头：“没错，其实一般而言像万宏山这些人，早在子女刚出生时就会送去私人机构abo检测分析。之所以拖到三年前在我们研究所，很大可能是在等他腺体成熟。”
“而后我在研究所再也没见过万琏，杨帆和万宏山的行动很快。结果没过多久，研究所也开始搬家。说句心里话，那个地方令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身处其中，我感觉在自己也在犯罪。”
“我趁乱离开了研究所，只带走了一些衣物，还有那本教辅，”姜雯笑着说，“我有了一个新的目的地，我选择了去渊文教育应聘。果然再次见到了万琏。”
“之前听说万琏去了国外？”徐安图问。
“是的，渊文对他们很重视，尤其是小万总。所以他们先对万琏下手，不过万琏是个很有反抗精神的寄托孩子，他从来都很抗拒，所以渊文对他的实验实际上并不顺利，我势单力薄对于要送他们出去无能为力，只能帮帮万琏，他一直想联系到你们。但我没想到杨帆这么谨慎，那次之后直接将万琏送回了万宏山。”
过往的发生在渊文的故事终于在这个明媚的下午向徐安图大致铺开。
“小万总的态度从头到尾都是为了保护万琏这我知道。我认真思考过，这两个孩子受过很多伤害。无论如何，我想他们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他们还太年轻，我真心不希望他们像我一样，枉活半生。”姜雯苦笑看着徐安图。
“结果您现在也知道了，但我们都没有后悔过。至于万琏现在究竟怎样，我并不清楚，上次那么回答小万总的话以及我一直在这里等您，都是万琏离开前的意思。”
半晌，徐安图站了起来。
“感谢你们的消息，帮大忙了。至于万琏，相信你们总有一天会再见的。这也是我和万晟说过的话，和您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