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过去。
林斐仍旧站在原地,晏梨与谢律坐车离开的位置。
她的双手紧紧捏成拳头,指甲狠狠嵌进肉里,哪怕已经出血也毫不在意。
寂静的夜色下,犹如一座伫立的雕塑。
静止不动。
直到,身后的高级会所跑出来一个年轻女孩,女孩的高跟鞋声砸在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划破夜空。
徐彩恩气喘吁吁来到林斐身旁,冲着一脸失魂落魄的她说:“与庄先生的合作飞了…”
林斐依旧不为所动,仿佛此刻已经没什么事能调动她的心绪。
徐彩恩见状略低头承认错误道:“对不起斐姐姐,因为我的冲动,才导致这次合作没能成功,我也不知道那个晏梨居然和谢律认识,而谢律又一直是庄先生所欣赏的人,我刚刚,我刚刚已经很努力地向庄先生求情了,可他还是毫不犹豫拒绝了我。”
见林斐仍旧没有反应,感到恐慌的徐彩恩才又继续道:“这次回南州以后,我会主动向我爸承认错误,我会说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不会让他迁怒你,我,我现在就给我爸打电话!”
说完,徐彩恩赶紧拿出手机来,播了通电话出去。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的困惑声:“怎么这么快给我回电,和庄先生的合作谈妥了吗?”
徐彩恩面上闪过心虚,极其不安道:“爸,合作告吹了。”
“告吹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男人的声音微微愠怒。
“爸,这不关斐姐姐的事情,都怪我,要不是…”徐彩恩话说到一半,忽然瞥见林斐一声不响独自朝夜色走去。
“斐…”徐彩恩意欲追上,可电话那头的男人又追问得紧,她只好暂时停下来解释与安抚。
当她通完电话再抬头看时,前后左右都已经不见林斐的声音,室外空荡荡,身后是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私人会所,身前则是川流不息的城市道路。
徐彩恩二话不说拿起手机给林斐拨电话,耳边响彻着无边无尽的暂时无人接听…
从酒会上离开,晏梨已在车上沉默一路。
窗外是一闪而过的城市夜景,光影打在晏梨的脸上,玻璃映出她心如死灰的模样。
谢律在一旁任何话也未说,只是全程关注着她,她看见她紧紧掐在一起的手指,看见她时不时用力咬紧的下唇,看见她眸间的闪烁晶莹被极力克制着。
她现在这副模样,绝对不适合直接回去酒店。
因而当车子开至距离酒店还有百米,距离海边却只有数十米时,谢律自作主张让司机靠边停车。
晏梨再也控制不住,开门下车,一个人加快脚步朝海边奔去。
谢律很庆幸自己猜中了她的想法,面不改色交代司机不用等候她们,随即也开门下车追了过去。
谢律并没有紧紧跟着,而是与晏梨前后保持一定的距离,给予她足够的个人空间。
前面的女孩身影在微微颤抖着,夜里的海风有些大,清瘦的身躯愈发显得摇摇欲坠。
她在哭。
谢律心脏一紧,一并跟着难受。
多想可以帮她分担痛苦,但除了陪伴,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晏梨一路疾走,随风泪流,直到走到白天的那块大石头前方才停下,半坐上去,一边抬手擦眼角。
清瘦的身形倚靠着石头微曲着,风扬起她鬓角的青丝,抬手拭眼泪的动作,每一分每一秒都刺痛着谢律的心。
在距离十米开外的位置,谢律脚步停顿下来,她就这样静静站了会,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去。
“想哭的话,大声哭出来吧,这里没人。”
或许是这句话将晏梨隐忍一路的情绪防线给击溃,她再也控制不住双手掩面啜泣起来,像小孩受委屈哭那般,哭声令人心碎。
谢律再也忍不住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让她的脸埋在自己胸前,一只手轻轻揽在腰间,一只手缓缓抚着她的后背抚慰。
“哭吧,发泄完,伤口就会慢慢开始痊愈了。”
她曾经,也是这样过来的。
晏梨与林斐结婚的当夜,谢律独自在上都市中心大平层公寓里,喝了最烈的酒,流了人生中最多的泪。
支撑她唯一走下去的信念,便是等。
好在她等到了。
晏梨扑在谢律怀里,放声大哭,发泄她积压许久的情绪,后来或许是哭累没有力气,声音才渐渐变为低声的呜咽。
谢律一直耐心安抚着,陪伴着,没怎么说话。
直到晏梨哭到停下来,哭到不再想哭。
感受到谢律胸前的衣服布料被自己的眼泪浸湿一片,晏梨有些尴尬地松开,用夹杂着奶音的哭腔道:“抱歉,我弄脏你衣服了。”
谢律眉角一下舒展开来,“放心,我不会找你索赔干洗费。”
晏梨被她给逗笑,当即转过身去重新坐好,与她身体拉开安全距离。
谢律却全程盯着她,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微不可察的表情。
“在你眼里,这样的我是不是有点犯贱啊,明明已经离婚了,还在为前妻掉眼泪。”晏梨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子,轻声开口。
谢律一开始并未作声,而是在晏梨身边多余的位置倚靠下来,双手插进兜里。
下一秒她抬眼看向眼前黑暗广阔的大海,毫不保留将心底话翻出:“你这样,我只会感到心疼。”
“看着你哭,脑子里只想去把那个人揍一顿。”
晏梨惊诧地转头,“但你没有。”
“是啊。”谢律看着大海的方向轻笑一声,“因为我知道,一旦我真的揍了她,你会更心疼对吧?”
晏梨心脏骤然紧缩,她瞧见了谢律眉眼间的复杂,随后笑笑无所谓说:“我才不会再心疼那个人,我们已经离婚了,她今后怎么样,都和我没关系,但我也不希望你为了我去揍她。”
“为什么?”谢律扭头看她,那双眼睛无比认真,似乎真的想听见答案。
晏梨笑笑说:“因为打人是犯法的。”
谢律被她逗地噗嗤一笑,“还有心思说笑,看样子心情好多了?”
晏梨耸耸肩,“我想喝酒了,今天晚上想喝个大醉,然后回酒店呼呼大睡一场,起来就什么事都没了。”
谢律回头眼神示意:“那边有个海滩餐厅,好像没什么人,要不要去那里喝?”
晏梨也回头顺着她的视线张望,下一秒毫不犹豫应下:“就去那里。”
两人即刻动身,一同朝不远处的海滩餐厅走去。
夜色下,餐厅的霓虹灯招牌一闪一闪,却因为没什么客人稍显寂寥。
“老板,还接待吗?”谢律主动上前问。
因为一晚上没什么客人的老板情绪正低落着,见到有人来立即恢复精神抖擞,起身迎接。
“您几位?”
“两位。”谢律伸手比了个手势。
“那二位是要在里面用餐还是在外面?”老板亲切询问。
“外面。”
“外面。”
晏梨与谢律几乎一同开口,默契作答。
老板立即将餐桌给布置好,亲自递来菜单。
晏梨直接点了一些酒,什么菜也没点,老板有些疑惑,谢律见此问:“只是喝酒吗,不吃点什么?”
晏梨摇摇头,“我没什么胃口,不过你要有想吃的,可以给自己点一些。”
谢律不再说什么,而是合上菜单转头交给老板,“就只要酒吧。”
很快酒被送上桌,占据大半个桌面,颇为壮观。
晏梨二话不说拿起一瓶试图将其撬开,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谢律见状只好从她手中拿走酒瓶,只是一个巧劲,瓶盖便被打开。
“谢谢。”晏梨尴尬笑笑,随即拿起杯子来给自己满上,又给坐在对面的谢律满上。
“敬我重获新生。”晏梨说完端起酒杯一口饮下。
谢律本想劝她慢些,喝快容易醉,但没能拦住,为了迎合她,谢律只是端起自己眼前的杯子轻抿一口酒而后放下,两个人总要有一个人保持清醒着。
晏梨没有强迫她和自己一起醉的意思,因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敬我十年的青春喂了狗。”
“敬前妻林斐,我谢谢她,谢谢她放过我…”
“我要忘记她,彻底彻底忘记…”
一杯又一杯下去,啤酒混杂着白酒,晏梨很快显出醉态。
谢律不愿她继续喝下去,索性开始劝说:“差不多可以了,喝太多酒伤胃,你已经醉了。”
“我没醉,谁说我醉了!”晏梨的声音明明已经醉了。
白皙的脸蛋被抹上醉人的红晕,极其诱惑,引人采颉。
“我们回酒店吧。”谢律又说。
此时晏梨放下手中的酒杯,开始将注意力集中到谢律身上,眼睛微微眯起,嘴角泛起笑意来。
“你知道吗,谢律,其实你长得很好看,现在的你既幽默风趣,又主动有情调,还家财万贯,倘若小时候的你像现在这样,我可能会喜欢的人,就是你了。”
“现在开始喜欢我,也不算晚。”谢律回答,一对漆黑的眸紧紧盯着眼前的女孩。
晏梨黯然地低下头去,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似乎并没有听谢律说话,继续自顾自说道:“可是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资格去喜欢你了,我是个离异的女人。”
“离异又怎么了,就算你离过三次婚,我也不在意。”谢律捏紧拳低语。
“怎么突然有点热起来。”晏梨开始拉扯自己的领口,胸前的白皙若隐若现。
谢律见状立即扫桌上的二维码结账,随即起身走到晏梨身旁,架着她的胳膊起身,打算迅速将她带离。
“我们这是要去哪,我不想回去,我不要再回南州了…”晏梨嘟着嘴,手上的动作轻微反抗。
“我们不回南州,回酒店。”谢律搀扶着她走,耐心安抚。
“我想跳舞了,你松开我,让我去跳舞。”
谢律瞥了她一眼,继续将她牢牢搂着,一边低语:“酒品这么差,以后还是别喝这么多。”
即便要喝,她一定也要在才可以。
跌跌撞撞,二人回到酒店。
大堂的工作人员见了想要上前帮扶,却又在谢律的清冷眼神下被逼退,只能默默退下,并且保持绝对的闭嘴。
电梯里,女孩整个人都软软地瘫在谢律身上,鼻尖悉数是她的气息,挑逗且魅惑。
谢律面不改色,极力隐忍。
终于回到房间,谢律将喝醉的晏梨扶至床上躺下,看到她因侧躺着,胸前被挤出的雪白事业线,谢律下意识挪开眼眸,下一秒疾步走出晏梨的卧室,不一会再返回时,手里多了条丝巾。
谢律二话不说将丝巾盖在晏梨的胸口处,遮挡了那一片呼之欲出。
随后,她又耐心帮晏梨脱下鞋,找来卸妆水耐心坐在床头帮她卸妆,擦脸。
粉底去除,露出肌肤原本的面貌,白皙无毛孔的脸蛋,是酒精晕染后挥之不去的红晕。
那是最天然的成色,却也是深夜最诱人的红。
谢律的目光不由自主下移,渐渐在她的粉唇上落定。
咽了下口水,谢律再次迫使自己转过脸去。
可只坚持一秒,她又忍不住转向看她的脸。
这张她日思夜想牵挂的脸,就在咫尺跟前。
谢律就只是这样静静坐在床边看着,只是看着,便觉得满足。
林斐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独自在深夜的街头游荡着,后来走累了,她便随意找了家街边小店坐下,买了几瓶酒喝。
好心的老板娘忍不住上前劝说:“姑娘,太晚了少喝点吧,不安全。”
林斐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无动于衷。
老板娘叹了口气,准备转身走开时,忽被林斐给伸手拉住,她红着眼眶求助:“可以借手机我用一用吗?”
拿到手机后,林斐迫不及待输入晏梨的手机号拨过去。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划破寂静的房间,谢律不耐地拾起床头柜上晏梨的手机,瞥见是一串陌生号码,来自南岛本地。
几乎是毫不犹豫,她直接拒接,下一秒调为静音重新放回原位。
重新抬眼看向床上熟睡的人儿,谢律眼中只有无尽的疼惜与爱恋。
好好睡吧,今夜不会有人打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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