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祈雨仪式的特殊性,高台的搭建选在了靠近农田的平地,用土筑成的圆形道台有两三米之高,半径百尺,宽阔得足以让道士们放心施展手脚。
临肆城是个偏远小城,偏到就连举行祈雨仪式的道士都需要从周边城镇请来,而本应负责主持的当地知府迟迟不见踪影,最终只有钱家愿意揽下这种活。
身着大褂的道士在此处确认搭建高台的详细事宜,看见钱循昱一行到来时微笑点头致意。
周绽星目光落在道台之上,确认打铁花时有足够的安全距离,即便围观者在台下聚集也不会出现意外,且这种高度不会影响观看。
道士们不认得周绽星,但知晓对方是钱家少爷的朋友,言行间十分客气。
钱循昱替他同主持的道士交涉,周绽星隔了一段距离望着两人交流,表情满是期待。
易桓乘感慨地搭上周绽星的肩膀:“没想到最终得靠钱少爷出手,兜兜转转还是没能摆脱掉啊。”
周绽星睨他一眼:“你很不想看到他?”
“没有啊。”易桓乘坦然,“是你小时候觉得人家假情假意虚伪至极,想着法子要避开人家。”
周绽星:“我这就连夜去把说这话的人打一顿。”
“态度这么坚决?”易桓乘微讶。
态度坚决的人幽幽叹气:“俗话说得好啊,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
周绽星眼中正与道士交谈的钱循昱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那可是出资办祭典的尊贵金主。
对面的谈话很快结束,钱循昱回身朝周绽星走来。
“怎么样?”
钱循昱抿唇,轻轻垂下头道:“祈雨仪式的流程皆由道长那边敲定,不能在中途更改。”
即便是曾经想过的可能,周绽星心中仍是一咯噔。
“这样啊。”
“不过他们说可以将仪式结束后的时间交给你,但那时已经接近傍晚,先不说大家会不会提前离开,黑下来了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钱循昱考虑到一般的表演入了夜后难以看清楚,面上略显忧虑。
周绽星却眼睛蓦地一亮:“没关系,傍晚正好!”
易桓乘也笑嘻嘻地搭腔:“天黑好啊,藏着你那张脸免得刚一出现就把剩下的人都赶走了。”
周绽星微笑侧头,毫不客气地将人拍开。
……
确认了表演的时间,周绽星心情轻松不少,琢磨着什么时候将熔炉放在附近以便到时候搬上场。
不知出于什么的无条件信任,钱循昱没有过问其他的事,甚至主动仔细说明了很多需要注意的点。
周绽星感激地看向钱循昱:“还得是钱兄靠谱。”
钱循昱看他一眼,刚张口就被易桓乘打断:“这话显得我很不靠谱一样。”
周绽星顿了顿:“易兄,做人不能太杠。”
易桓乘:“……?”
周绽星:“就好像我说自己喜欢吃土豆,你非得来一句你觉得土豆很难吃,既不合时宜又不尊重人。”
“确实不合时宜。”钱循昱赞同。
突然就被排挤在外的易桓乘一脸茫然。
他没觉得土豆难吃啊……?
见易桓乘成功被绕开话题,周绽星诡计得逞般扬起嘴角,这才施施然道:“但是我原谅你了,不过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哥哥……也就是江大夫,是个怎样的人?”
周绽星微微垂下眼,藏起扬着笑容时眼底闪过的一丝猜疑。
因为那不存在的破院,周绽星回忆了一路自遇到江行舟之后的种种事件,突然意识到江行舟似乎有时候会在言语间试探他。
在他知道原主做的那些事之前,因为初次接触江行舟以及不熟悉这座城的一些细节,难以察觉到一言一行间的古怪及漏洞。
而自从周绽星知道原主与江行舟的纠葛之后,更是很少主动触碰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话题。
可一旦从中抽离出来以旁观者的身份复盘,便可以发现不少不对劲的细节。
比如最开始见面的时候对方是不是说了一句“不一样了”?
一想到每日的朝夕相处可能都在对方的审视之下,周绽星的心就拔凉拔凉的。
救命,他只是一个被系统绑定的可怜大学生,不会被当做异端处以火刑吧?
关键是周绽星真的觉得江行舟确实能聪明到这份上。
易桓乘没想到对方突然提到江行舟,当即把土豆抛之脑后:“怎么突然问江大夫?他的事你还不清楚吗?”
周绽星苦着一张脸忧郁道:“只是突然发现了一些有点可怕的事。”
“能有多可怕?江大夫要把你赶出去?”
周绽星闭了闭眼:“我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跟哥哥说过我撞到脑袋的事。”
这是刚才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意识到的,周绽星碰见曾经的熟人用这个理由用得顺口,却唯独忘记了将这件事告诉江行舟。
易桓乘要出口的揶揄顿时一噎,福至心灵道:“你的意思是江大夫在不知道你失忆的情况下收留了曾经对他纠缠不休的你?”
周绽星难得觉得易桓乘的脑子用对了地方。
钱循昱:“或许说明江大夫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周绽星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心虚,虚到不得不考虑最坏的情况。
易桓乘眉头微皱,不理解道:“那又怎样,收留你不好吗?”
周绽星没指望两人能明白自己的处境,幽幽道:“你们先说说是怎么看待他的吧。”
钱循昱沉吟:“江大夫从最开始来到城里的时候一直都是一个人,可以说是独立,但也可以说是……孤僻?”
周绽星眯了眯眼,抓住关键词:“一个人?”
系统给的资料里好像确实没有提到过江行舟的家人。
周绽星懊恼自己怎么现在才发现这么多问题。
“对,江大夫十几岁的时候孤身一人来了临肆城,因为年纪小又长得好看,所以不少人都注意到了他。”
临肆城并不大,邻里关系极为熟稔,平日里互相串门也是常有的事,哪家哪户有几个小孩稍一打听就能知道。
是以当一个陌生小孩独自来到城里时立即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本以为是哪家走丢了小孩,四下问了遍都没能得到答案。
江行舟年纪小小,却不缺银钱,衣服用的都是上等料子,自己寻了客栈住下。
有好心人询问是否需要帮助,江行舟却一一礼貌拒绝,沉默少言能独立思考,众人皆是不能理解。
也就是在江行舟刚到临肆城没多久,上街玩耍的小纨绔周绽星便无意间看到了江行舟,随后二话不说将人带回了周府。
然后就是周绽星被周家家主一顿痛揍,可没过多久江行舟便自己盘下了一座小院子住了进去,也算是在临肆城扎了根。
除了最开始请人帮忙清理之外,江行舟再没寻求过他人的帮助。
只有脑子缺根筋的周绽星一直上前纠缠不休,其余时间江行舟都是独自在院子里待着。
直到后来江行舟开起了医馆,周围人才敢接近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孩,也逐渐发现了对方的友好态度,这才慢慢有了对方的好名声。
“不过自江大夫成年之后很少有人谈论这件事了,我们也是因为小时候偶尔跟着你去骚扰人家才记得。”易桓乘微微侧目。
“有的人猜江大夫是京城里来的人,可这么久了也没见他和别人打过交道,这种猜想才渐渐消失。”
“还有一说是江大夫是被人追逃至此,但是又不像,所以干脆将他当做出世的神医弟子,只敢私底下讨论一下。”
周绽星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话又被吞了回去。
几番话下来周绽星的注意力已经从自己的身份转移到江行舟的身份上,听着越传越玄的说法有点儿恍惚。
原来火龙之说之前还有个神医出世的说法,我说你们要不然去写话本吧。
还有一般这种身份疑点重重的人不应该是主角吗?
他何德何能有此殊荣。
周绽星按了按额头,心情复杂地开口:“我当初、这么勇?”
钱循昱点头。
易桓乘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周绽星扫见钱循昱的神情,心中忽然一惊。
“那个时候,你也跟在我身边去找过江大夫?”
“有过几次。”
“所以,江大夫知道你和我认识?”
江行舟之所以肯定自己能成功定下来表演的事是不是也基于钱循昱幼时与自己的关系?
得到肯定答案,周绽星却慌得不行。
他之前的表现可是完全不认识钱循昱的模样。
他是在玩狼人杀吗?
认为的队友是即将屠村的狼人那种。
周绽星想起提出借住主意的系统,头疼地闭了闭眼。
正想着,幽幽的屏幕出现在眼前。
“宿主……”
大概是知道周绽星的内心正天人交战,系统的语气小心翼翼的,还带上了几分讨好。
周绽星掀起半边眼皮瞄了一眼,就看见屏幕中间一个熟悉的任务提示框。
将交流权限打开,周绽星长叹一声,神情自然地站直了身体。
见周绽星有回应,系统谨慎地出声提示:“这次的任务有点特殊。”
周绽星正要打开任务提示的动作一顿,疑惑地抬眼。
系统的童音在努力变得可爱:“之前不是替宿主申请了直播道具嘛,所以这次的直播有一丢丢小要求~”
周绽星眼皮一跳,沉默半晌,突然抬头望向天空,一言不发。
易桓乘不解地一起仰起脖子抬头看:“怎么了?”
周绽星语气幽怨:“我在想,今天可真冷啊。”
易桓乘感受着炫目灼热的日光,大惊失色。
只有周绽星能看见的电子荧屏上,一行黑字静静地展示在正中央——
【请利用相机进行一场直播】
得,雪上加霜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绽星:怀疑自己拿了悬疑剧本
江行舟:(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