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门外，银夜全身湿透，发尾还滴着水，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木屋里的几人，看着里面的人悠然自得地谈笑风生，恨得牙咔咔作响。

瑶笠悦和栎亦温相对而坐，叶钰弦似只小狗坐在栎亦温的脚边，他抱着栎亦温的小腿，将头放在栎亦温的大腿上，栎亦温用手顺了顺他的毛发，动作极其温柔。叶钰弦也享受地闭上眼，只听他们说话。

瑶笠悦看着两人，眼睛当真是火辣辣的疼。

“其实我们来此主要是两件事，”瑶笠悦尽量不去看他们，低头道，“前几日，师尊收了关门弟子，据说是药圣曾经的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他十八年前来的，我看他医术果真不错。”

“还行还行，”银夜突然插嘴，“不过只会医术。”

“人家药圣的弟子自然只会医术，难道要跟你似的？大粗人一个，”瑶笠悦不耐烦地对着银夜喊，随后继续道，“所以您届时要去见见我们的小师弟，仲逸。”

栎亦温轻轻点头算是回复，他的眼睛却宠溺地盯着叶钰弦，手抚上他的脸，轻轻地捏了捏，叶钰弦嘟起嘴，发出糯糯的声音：“疼。”

栎亦温忍俊不禁：“为师没用力。”

叶钰弦的头轻轻蹭了蹭栎亦温的大腿：“那我痒。”

银夜蹙眉，一句令人作呕如鲠在喉。瑶笠悦扶额，一句适可而止又不知从何讲起，两人相视一眼，都心照不宣地摇摇头。

“额……”瑶笠悦试探性地问，“那个，大师兄？”

栎亦温抬眼看她：“嗯，你继续。”

“事情是这样的，五会即将来临，咳咳，您知道的，我管外门弟子，银夜师兄管内门弟子和弟子历练，而新来的仲逸师弟管内务，”瑶笠悦一副跋前疐后的模样，“我也知道您素来不参与这事，但我实在是束手无策啊。”

话完，瑶笠悦看着栎亦温，鉴貌辨色。

“徒儿想去嘛？”栎亦温不回应，却反问叶钰弦。

“这你都问他？你如此溺爱不明，今日你惯着他，来日他必定将你吃得连骨渣都不剩。”银夜忍无可忍，指着栎亦温口出不逊。

屋内三人都看向银夜，顿时屋外的气温似乎比屋内的还要冷，三人的眼神如刀子般飞去，银夜缩了缩脖子，不寒而栗，眼珠子往外瞟，双手交叉抱胸，似乎刚刚说的话与他无关，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去那有什么好的？”叶钰弦鄙夷不屑地看着银夜。

“那是首徒之间的赛场，你是师兄唯一的弟子，届时是要与别的首徒并驱争先的，”银夜略带挑衅，“怎么，你怕了？”

叶钰弦如狼似虎的眼睛直直盯着银夜，银夜反而嚣张地朝他挑眉，行为乖张。

最后，叶钰弦嗤之以鼻，没有回复。

“师兄，你别捣乱，”瑶笠悦拍案而起，气急败坏地大喊，银夜立马撇过头，面对银夜恶劣的态度，瑶笠悦只得作罢，她再看向叶钰弦，心平气和地解释：“参加五会，届时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师兄的弟子，若是在五会上拔得头筹，也是为师兄增光添彩啊。”

如此缘由，直接触碰叶钰弦的心，他抿了抿唇，内心蠢蠢欲动。

“去还不成？”栎亦温将叶钰弦的鬓发往后撩，语气温和，“不过我只带徒儿走走过场，不比赛。”

“好好好，”瑶笠悦喜上眉梢，“师兄，那我们染月山见。”

瑶笠悦火急火燎地冲出门，抓住银夜的手健步如飞，最后只听见银夜大喊的声音，两只白点就这么消失在竹林深处。

栎亦温与叶钰弦对视一眼，叶钰弦朝他挑了挑眉，他轻笑，又轻揉叶钰弦的脸。

瑶笠悦陶情适性地在石子路上跳跃，恰似只蝴蝶翩翩起舞，银夜将双手背在身后，脸上表情似喜似忧，只看他蹙眉微笑，十分怪异，瑶笠悦观察他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你在想什么？”瑶笠悦伸手将银夜紧皱的眉头晕开，“仲逸师弟不是说，只要我们敢让大师兄去五会，他就敢放我们三年假，届时我们想去哪就去哪，如今答应了，不好吗？”

银夜点点头，但没过多久，眉头又皱起来。

无奈，瑶笠悦只好不加以理会，自顾自地哼起小曲儿。

三日后，五会将要到来，栎亦温换下以往常穿的粉衣，只穿了件单薄的粉色里衣，将衣箱打开，抿了抿唇，接着眉头皱起，哑口无言。

衣箱里放眼望去皆是粉色，竟无其他颜色，栎亦温张了张嘴，又闭上，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地喊：“徒儿，为师没别的衣裳了吗？”

叶钰弦听到声音直接破门而入，看到栎亦温那贴着肉的里衣，咽了下口水，又立马转身，背对着栎亦温发出声音：“师尊，为何要换其他衣裳？”

“这去五会，自然要穿我们门派的衣裳啊，我以前的衣裳呢？”

叶钰弦尴尬地挠挠头，片刻，他才犹犹豫豫地开口：“那个……被我丢了。”

栎亦温叹了口气，似乎早就猜到是这样的结果。

“也罢，届时到染月山那，拿两套。”

“啊？别嘛师尊，我不想换，师尊不同意的话，我就不去了。”叶钰弦转过身，拉住栎亦温的手摇晃，如同三岁小孩撒泼打滚，也不忘把语气捏软，听着让人心里酥酥麻麻。

眼前的男孩早已和自己一样高，脸型也逐渐成熟，不似小时那般稚气，棱角分明，那双丹凤眼像夜空一样，深邃而又神秘，看着栎亦温时，总是会带着柔弱与讨好，薄薄的嘴唇却使他像个刻薄的人，但栎亦温总是吃他这一套，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栎亦温过去少许与人交谈，认识的人几乎都是点头之交，若要说深交的人，用手指也数得出来，叶钰弦陪他不是最久，但却是最知心的。叶钰弦必定知道他身上或许发生过什么，但他不想说的事，叶钰弦就不会逼他，所以栎亦温总是会惯着他。

御剑穿过玉玄镇，前往德月镇。

染月派临近西边，与玉玄镇不远，各门各派似乎都形成了默契，北边屏督门，南边纹轻派，西边染月派，东边蒲厄道，中间谷缘宫。其中，魔界被划分在西边，染月派则最为危险，不过染月派实力自然应付得来，近年来，魔界和人间的冲突已逐渐减少，因为魔尊至今未定。

染月山也镇守着依附自己的镇子，染月山下的镇子被唤为：德月镇，德月镇比玉玄镇大几倍，繁荣程度并不比玉玄镇差。

来到德月镇，站在街上，此时两人如蚍蜉，微不足道，街上人的衣裳五花八门，尽管两名男子穿着粉色衣裳，也毫不起眼。

在栎亦温的印象中，叶钰弦不是个能耐得住性子的人，喜欢下山，叶钰弦似乎总有固定的时间下山，所以，他才带叶钰弦来到德月镇。他不想拘束叶钰弦，他也想和叶钰弦一同游玩。五会，对他们来说，是个很好的开始，待五会过后，他要带叶钰弦走遍整个九州大陆，他要带叶钰弦听闻各地异事。

“公子，给小娘子买个发簪嘛？”背后突然传出声音，转过身，只见叶钰弦已被一位妇人拦住，妇人指着栎亦温询问示意。

见到这一幕，栎亦温的脸色变得一阵红一阵白，张开嘴，顿口无言，叶钰弦看向栎亦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再转过头对那妇人道：“好，多少……”

话未完，犹如一阵风吹过，叶钰弦已被栎亦温拉着手跑了，那妇人怔怔地站在原地，她看着手上的发簪，又看了看已跑远那两人的背影，最后轻轻咬唇，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叶钰弦一眼看出栎亦温心事重重的背影，叶钰弦自然是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他也不想去思考栎亦温在想什么，看到他的手被栎亦温紧紧地握住，就已经足够了。

“为师当真那般与女子相似？”片刻，栎亦温才开口。

“那是夸师尊好看。”叶钰弦不太敢多说，因为栎亦温刚刚脸色不太好，声音也不对劲，听起来略带些淡淡的忧伤，可以感受到，栎亦温似乎回想到了些什么。

叶钰弦素来喜欢看栎亦温心情说话，不过，他现在的语气叶钰弦已经很久没听过了，只记得上次听到这个语气时，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嗯……”

栎亦温拉着叶钰弦朝着一座荒山走去，路上无言。

许久，站在山脚下，栎亦温终于开口：“徒儿……”

“在。”

“你千万不要喜欢男子，”几个字如巨石般砸碎叶钰弦的心，他其实猜得出来，但是亲耳听到，心里还是会很难受，心中百感交集，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大脑还没转过弯，又听见栎亦温的下一句，“为师讨厌。”

想问句为何却堵在喉口吐不出来，那必定是件让人不想回忆的往事，能让栎亦温三百年对这件事都耿耿于怀，叶钰弦又该如何问起，世人知道他的事又是少之又少，只听说是染月派掌门栎齐参的儿子，其他的一概不知。

“好。”叶钰弦声音有些沙哑地回答。

得到答案，栎亦温满意地点点头。他抬头望去，是座荒山，所见之处皆是黄土，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个名门正派在这。

栎亦温拂袖一挥，再睁眼时，他们已至一座绿山的山脚，茂密的草，高大的树，一点也不逊色于玉玄山，前方有条长石阶梯，阶梯旁立着块石碑，上面有几个字——染月派。

“染月山有结界，只要进入结界，那就进入染月派了，”栎亦温牵着叶钰弦的手，跨上第一个石阶，解释道，“因为怕有百姓进来才设的结界，若是遇到法力强大的人，就可能被放进去，结界只能防止平民，但是防不了不速之客。”

“那岂不是很危险？”

“不会，染月派没谁敢得罪，”栎亦温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徒儿若是累了，可以先御剑上去。”

栎亦温大概是想走走路，散散心。

叶钰弦看了看栎亦温腰上的剑，两人来的时候是踩栎亦温的剑上，叶钰弦没有剑，他一般用的都是栎亦温的剑——月栖剑。

“师尊，不管你以前有过什么事，都已经过去了，茉婵姐以前肯定没少说让你放下过去，弟子也懒得一口三舌，但是……”

叶钰弦紧紧抓着栎亦温的手，栎亦温缓缓地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两人对视，叶钰弦的眼睛里似乎闪烁着点点星光，他的眼神坚定，无比虔诚。

他道：“万事皆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