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朋友路上碰见劫道的，我朋友受了些伤，不省人事，能否劳烦二位帮我们一把？”宋清深深福了福，低头道。

“那不行！”男人连忙摇头拒绝，“要是引来人，我们还活不活了？赶紧走赶紧走！”

“大哥放心，那些人拿了钱，已走远了，寻不到这里。大哥只要帮我们找个大夫，看看我朋友的伤，来日我必有重谢。”宋清恳求着。

听见重谢，男人明显感到心动，但想到劫道的人，还是有些害怕。一番挣扎后，他最终拒绝了，“你还是走吧，万一引来人了，别说银子，只怕我们连命都没了。”

女人看了宋清几眼，小心翼翼地拉了他男人一把，低声道：“似乎……我们那会儿，远远瞧见一些人往西去了，大约就是了……想来他们不会过来了，我瞧着不如……”

“糊涂东西！”男人抬手给了她一巴掌，怒声道。

宋清懵了一下，心里涌起怒火，但脸上依然维持着僵硬的笑容，“怎么了这是？”

男人没有理她，仍对女人说道：“人不会再返回来么？你眼里就只有钱，要是被连累，你命都没有！跟我回去！别惹这些事情！”

女人明显是已习惯的模样，也没有反抗，只是默默低着头，再也没有说话，跟着男人往前走去。

别人不愿意，宋清也不难为他们，回身赶紧将林宣扶起，背着他，跟着这对夫妻慢慢往前走。只要跟着他们，回到村子里，找到大夫救醒林宣就好。

男人瞧见她的举动，恶声恶气地道：“少跟着我，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我没跟着你，我只是也要去村子里找大夫，正好顺路。”宋清毫不客气地回道。

男人被噎住，瞪了她一眼，丢下一句：“有人追来，可跟我没关系！”说着大踏步往前走去，完全不给宋清追上的机会。

而那个女人忍不住回头看了她好几眼，又扭头看着自己的丈夫，终于还是放慢了脚步，等着宋清赶上来。

男人察觉到女人的意图，又骂道：“糊涂东西！见钱眼开！爱寻死你就寻死吧，可跟我没关系。”说完便加快脚步往前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林中。

女人停住脚步。须臾的沉默后，她转身走到宋清身边，帮着搀扶着林宣，减轻了压在宋清身上的重量。

宋清终于得已喘过气来，心中感激，又不免愧疚，“嫂子，对不住了。”

“没事，他总这样的。他没有恶意，你别见怪。”女人小声道，然后再也没说话。无论宋清问她叫什么，家里可有孩子，她都只是沉默不答。宋清见她如此，也省了套近乎的心思，一路无话。

女人陪着宋清一路回到了村子，又帮着敲响大夫的门，等到屋内烛光亮起便离去了。宋清要给她耳坠做谢礼，她没要，径直走开了。

门从里面打开。大夫披着衣裳，一抬眼瞧见宋清，和她嘴上那残留的血迹，忍不住心头一跳，大惊失色，“姑娘这是？”

宋清忙低头赔罪，简单解释了几句。那大夫瞧她是个富贵人家的姑娘，看着也是本分之人，便将她放进屋内，又将林宣放在小床上，细细地观察林宣的脸色，而后便开始诊脉。

借着烛光，宋清终于看清林宣的脸。他紧锁眉头，脸色苍白，额上和颈上浮着细细一层薄汗，嘴唇血色褪去，整个人微微地颤抖着，似乎是很痛苦的模样。宋清心里浮起深深的不安。

大夫同样皱着眉头，诊脉一番后又掀开林宣的眼皮查看，查看又开始针灸。前前后后，忙活了好一阵子，林宣始终没有醒来。

“怎么样大夫？”宋清急不可耐地问道：“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这……老朽不知。”大夫收起细针，面色犯难。

“什么叫不知？”宋清又气又急，“那他为什么昏迷，是中毒还是别的？”

“不是中毒，也不曾有顽疾，只是皮肉伤外加过度劳累，应该不至于昏迷不醒。如今这样……恕老朽无能，不知缘故。不如等天亮了，小姐送人进城，让城里的大夫看看吧。”大夫慢慢道。

“那可有性命之忧？”宋清追问。

“这个小姐放心，暂无性命之忧。”

也算是唯一的好消息了，她微微放下心来。

大夫虽诊不出来，但态度诚恳，宋清也不能为难人，只有点了点头作罢。她从身上摸出钱给了大夫，算做是诊金和今晚的过夜费了。大夫说自己技艺不精，不肯收，转身又拿了床被子给林宣盖上。

这一晚上，林宣的身体总是很凉。照理说，他那会和人缠斗，又跑了一阵子，身体该是热的才对，不至于这样凉，大约是天气冷的缘故吧。

林宣这样昏迷着，她也无心入睡，拒绝了大夫给她准备床铺的好心，自己拿了椅子放在林宣床边，静静坐着。就算什么也做不了，这样陪着他也是好的。

“姑娘。”

有人敲门进来，声音很是熟悉，似乎是方才那个带她来村子的女人……宋清开了门，果真是她。她年纪不大，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眉宇间有些姿色，但面露疲态，眼睛里有些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沧桑。性子倒是温柔和顺，几乎可以说是逆来顺受了。

“嫂子？”宋清讶异道。

“我……没地方去，能在这里待一下么？”女人咬紧嘴唇，低着头，说话声音很小。

“当然可以。”宋清连忙道，要请她去一旁的小床上睡着。女人连连拒绝了，自己蹲在墙角，话也不说，默默地闭着眼睛，很快便睡着了。

真是个可怜的女人。哪里是没地方去了，一定是要回家，结果被男人关在门外回不去了。否则以她这个性子，能进门，又何必跑来医馆呢……

宋清坐在椅子上，看着林宣好一会儿，抬手试了试他额上的温度，还是冰凉的。她百思不得其解，回忆今晚的事情。那些人，明显是冲着林宣来的，但是为什么？林宣这样一个纨绔公子有什么值得别人忌惮或是防备的地方么？

难道是……巡防营？因为皇上在宫宴上说了要林宣进巡防营的话，所以引起了一些人的警惕？如果真是这样，那会是谁呢？是楚扬……还是景王？

她细细地思索着这里面的关窍，渐渐发困，于是脑袋低下去，埋在双臂间，趴在林宣身侧睡了过去。

这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面见到了久违的人。

一片大雾之中，白茫茫的，眼前的人是模糊的，看不清脸。但宋清知道，那就是楚扬。在这个梦里，她变成了从前的宋清，那个深深爱着楚扬，从未改变的宋清。

“殿下。”

她叫着楚扬，伸手朝他走了过去，可是无论她往前走多少步，都始终走不到楚扬身边。他们之间，隔着一层化不开的浓雾，无法跨越。而楚扬就那么看着她，静静的，脸上没有表情，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那样的表情让她心里发慌。

“殿下……别丢下我……”她忍不住哭了。眼泪落下来，没有温度。

“清儿……”楚扬终于走了过来，来到她身前。她还是看不清他的脸，但心里是雀跃的。她激动地抱着他，嘴里喃喃道：“殿下，别丢下我……不要……”

突然，胸口有什么东西刺过。她低头一看，是一柄匕首，穿过她的胸膛。有血液流出来，她感受不到疼痛，却突然坠入一片无边无尽的黑暗中。

坠落……不断地坠落……

然后便惊醒了过来。

她急促地呼吸着，捂着自己的胸口，似乎还在隐隐作痛。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梦到楚扬做什么？还是这么不吉利的梦。

东边已经泛白，天就快要亮了。林宣还在睡着，但脸色已不像昨夜那么苍白，人也不再颤抖了，显得很安静。

她将注意力全然放在林宣身上，将方才那个梦赶出脑子，趁着天色还早又趴着睡了过去。

这次倒睡得很香，昏昏沉沉的，什么也没有梦到。朦朦胧胧间，发顶上有温柔的力量传来。半睡半醒间，她沉溺于这种温柔的感觉，心里觉得安定，不愿睁开眼睛。

过了一会儿，那力量消失了，宋清的意识也跟着清醒了。她一睁眼，抬头正看到一脸错愕的林宣。

林宣还未来得及收回手，就撞见一双明亮的眼睛，于是有点做贼心虚地咳嗽了下，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淡声道：“你醒了？”

“这话该我问你。”宋清开门见山道：“昨晚怎么了？忽然昏倒在地上。”

“没什么，受了点伤，就昏倒了，现在已经好了。”林宣满不在乎地道，抬起受伤的左臂，切了一声，“这么点小伤，还值得上药？”

宋清注意到他微皱的眉头，不由被他这种逞能的心思逗笑了，“这么点小伤就能让你昏倒？嘴硬吧你就。”宋清不再和他争论，叫来大夫查看，得知林宣确无异样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