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地站在角落里的钟灵毓忽然出了声。

查到了张聪鞥？！

众人一怔，面容僵硬，眼睛睁的老大，提紧眉梢盯着说话的人。

钟灵毓手指着窗外，看着蒋迅好心提醒道：“人来了！”

“是吗？”

见周围一群人灰头土脸，紧张兮兮的发毛，蒋迅爽声一笑。

虚惊一场，众人恨的牙齿痒痒，眼睛圆溜儿地瞪着那半途插话讨打的人，齐声怒吼道：“钟灵毓！”

钟灵毓早从容地堵住耳朵，无所事事的人，侧身含笑道：“有事？”

蒋迅的笑声越发的响亮，越发的肆无忌惮，朗郎声中，起身的人，抬脚又朝楼梯口迎去。

叶昕坐不住，也离了桌，不甘示弱地跟在蒋迅后边。

而跳下马车的张聪鞥，却是一身的戾气。

他撩起前摆，呼啸地穿过前堂，疾步蹬蹬地冲上楼，试图摆脱跟在后边的那只小祸害。

抬首，晃见两张笑吟吟的脸，张聪鞥冲着偏黑的一张就发狠地剜了一眼。

蒋迅刚要怨声“怎么才来！”，被那冰冷的眼神吓得一怯，怕的咽下了话。

叶昕那厢就张大手臂，酸溜溜的寒暄道：“张头，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只是叶昕那句“甚是想念！”的感慨刚做作出口，尚未抱上，满心怒火的张聪鞥冲着蒋迅恼了一句“见鬼！”，就没好气地推撞开两人。

张聪鞥一反常态，蒋迅吓地退后几步，撇着脖子疑惑地望着人。

叶昕听着闲闲踏在后边的脚步声，不自觉地弯腰朝下一探。

稍稍，眼帘中，一张熟悉而又令人头疼的娃娃脸，让人不寒而栗。

叶昕心内呸了一声倒霉，旋即表里不一地摆出一副和睦的公事笑容。

他硬着头皮高调喧哗道：“顾司正今日怎么得闲来这聚仙楼喝茶啊！”

顾居延看着叶昕，扬起了笑，他那语气里满是惊喜：“哎呀呀，相逢不如偶遇，今日真真是个好日子，赶的这般巧，叶大人竟然也在此处！这大礼法也快修完了，叶大人不如捧个场，随我去楼上雅间坐坐？”

说着，不待回声，亲昵地拖拽着叶昕朝三楼走去。

顾居延看着细胳膊细腿，力气却是奇大。叶昕被死死钳住，吓得却身，顿时装不下去了，调头不停的对着一众好友挤着眼睛求救。

看着那张苍白的脸，言恪摇头默叹，他一步上前，忙将叶昕摁住，拉至身后，张聪鞥那边就已经冷声吼了一声“不必！”。

顾居延撞见言恪，不知为何下意识地一避，人目光闪躲，立刻丢开了手。

他涎着一张笑脸，又两三步追跑到张聪鞥身侧，凄凄惨惨弃妇似的捧着心口委屈道：“张大人，刚刚还你侬我侬，推心置腹呢，怎么这会儿又翻脸不认人了？”

张聪鞥已经落座，双目沉沉，咬死牙板不作声。

冷眼旁观的钟灵毓，猜着张聪鞥恼极了，懒得应腔。

他侧身接过话，悠悠替人婉拒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顾居延抬首望着临窗的人，旋即抹掉了语气里的幽怨，他转声恭维道：“下官眼拙，居然没瞧见钟翰林也在。不过钟翰林，话别说的那么绝对，世事无常，今日在下同张大人不就破天荒的同了一回道吗，道这种东西，玄妙的很！”

说着，顾居延脚下一顿，胳膊一低，又驾轻就熟地倾搭上樊彻的肩膀。

他口内热忱道：“我这楼上还有诸位的一位同窗呢！那个贾协，本是个太学的学生，去年非要拜在本官的门下，据说还是樊拾遗的同乡呢，都是老相识，樊大人不如上去见见？”

飘忽的声音，樊彻脸倏地一变，张聪鞥、言恪两人的目光也是随之一黯，攥紧的手，皆是一颤，唯有白景先岿然不动。

“……彭大人，今日莫非又是旷工来的？哎呀呀，你这一门好友，可真是手足情深，羡煞旁人啊！”

顾居延身一转，嬉皮笑脸，酸溜溜着语气，挨个找事。

彭禹嘴角一抽，顶着一张破罐子破摔的厚脸，端茶呼呼地吹着，充聋作哑，任人挑衅。

稍稍，顾居延顿了一顿，目光一斜，又盯望上白景先。他那雪亮的白牙一张，话锋一转，“不祥！不祥!”嗟叹起来。

顾居延矜持地掐着手指，摇头晃脑幽幽算道：“白大人，今日你那处衙门可是有大事发生的，你不该出门！”

白景先似笑非笑回道：“顾大人兼着礼部、鸿胪寺、广厦馆……好几处呢，事多人忙，下官该不该出门这等琐事，就不劳顾大人费心挂念了！”

又客气地打了个请的手势，彬彬有礼道：“既然顾大人的学生在楼上雅间候着，我等就不留大人了，顾大人好走！”

被人嫌弃多管闲事，顾居延依旧涎着脸，他笑嘻嘻地嗔怪道：“白大人这是赶人呢？”

白景先针锋相对道：“不敢，不敢！只是怕耽搁了顾大人吃饭的时间，误了礼部那部大礼法，御史台若以‘延误’之名，再参上一本，害得顾大人挨了骂，还请顾大人多多担待，切莫要怪罪！”

顾居延听着“御史台”三字，颇有些顾虑。他悻悻摸了摸鼻翼，笑道：“既然白大人如此说了，在下不叨扰诸位就是了！”

说着，连道了两声“告辞！”，又摇袖不舍地留恋了一句“回见”，才转身洋洋洒洒去了三楼。

拖拖拉拉的脚步声，少顷，楼道间又恢复了先时的宁静。

站在楼梯口探听的叶昕，踮脚朝上望了一望，见没了动静，他甩着袖子嘀咕道：“死皮赖脸的，赶都赶不走！”

彭禹感同身受，大咧咧道：“确实！”

有人应和，叶昕越发来了劲儿，他张嘴肆无忌惮地啐道：“怪不得张头说是见鬼了呢！”

“闭嘴！”

“闭嘴！”

…………

叶昕话音未落，言恪、樊彻以及白景先三人异口同声狠狠训斥着。

叶昕被吼的肩膀一缩，灰溜溜地挨在董烁身侧坐下，借着敦实宽胖的身材，躲避着三人目光里的厉色。

彭禹却是笔架一般，板板正正坐直在那儿。

他抬声毫无惧怕地继续回着叶昕的话道：“青天白日，鬼 魅横行，不过这货瞧着挺怕言恪的，是不是上次参他参的狠了！”

说着语气一顿，彭禹又疑惑地望着那刚到的人，奇怪道：“张聪鞥，好好的，你怎么同这货混一道了？”

这一提，张聪鞥转过头，眼神凌厉起来。

他盯着那肇事者，恼声道：“蒋迅！”

众人神色豁然，好事的目光齐刷刷一聚。

万众瞩目之下，蒋迅自知理亏，没敢辩解，只讪讪地捂住嘴巴。

此时，立在窗边的钟灵毓，不声不响在靠里的桌子旁坐下，他隔着屏风问道：“顾居延找你有事？”

张聪鞥缓步跟了过去，点头认了一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