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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先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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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王府,高门石阶派气十足,一众僮仆牵马迎客,将二位江湖神医请进西苑别舍,很快奉上茶水吃食。

阮茵陈没有胃口,遂向王府家奴询问太守病情。

一老妪说道:“我家太守向来最好吟啸,喜吃茶酒。这几年许是烦与政务,太守操劳过度,常称气力不足,夜里容易发虚多汗。

“夫人请来当地一老郎中,开了几服药,吃了总不见好。又延请致仕的御医老先生,说是要静养修心,且夫人担忧山林间多豺狼虎豹,故如今我家太守也不去吟啸了。”

那老妪说着,转向去问一旁的阮寻骨:“郎中先生,我家太守的病,万望你多费心了。”

阮寻骨连连起身拱手行礼,待老妪走后,他拉拉茵陈衣袖,示意她坐下。

不等他二人休息片刻,西苑来了一位掌权的老妈妈带着两个小丫鬟,神气又恭敬地把阮寻骨请走了,若非她们发现这是个哑巴,阮茵陈根本不会被重视。

进了太守内室,病者正卧于榻上。室内飘着淡淡的茶香。

阮茵陈心细谨慎,趁众人簇拥着江湖神医阮寻骨,自己则将这间屋内陈设一一看清识透。

她清冷似霜的目光,最后穿过层层人群,落在王悃凄惨虚弱的脸上,两鬓斑白,呼吸沉沉,似命不久矣。

茵陈收回目光,平静想到,他大限将至,自己应该开心。

可她寻不着一丝欣喜,脑海里翻涌的仅是十年前血气方刚的王悃淫戏幼女的画面。

寻骨切脉,又接过药碗闻辨药材,最后将茵陈请到榻侧,在她手心写下“散”字。

太守夫人急切询问道:“姑娘,你家郎中可看出什么了?”

茵陈颔首敛容,沉着应对:“回禀夫人,是茶。”

太守夫人惊诧不已:“这……茶怎会有问题?”

寻骨猜到什么,想伸手抓她、制止她,却被对方巧妙躲开。

茵陈继续解释:“郭弘农曾言早茶晚茗,今人好前人风采,品茶成风。然茶多凉性,久饮其人必元气暗损,精血渐消,积累成伤。

“小女初入室内,便闻茶香,师兄医术精湛,观察入微,遂在小女手上写下‘茶’字。”

一旁的王悃闻言久思,忽然出声:“吾甚爱饮茶吃酒,可每日不贪多,何能致此?”

阮茵陈不顾寻骨暗中阻拦,仍道:“茶性寒凉,日饮虽少,然日日克伐,伤精败血,自然如此。”

王悃长久沉吟,看上去对此深信无疑。

太守夫人张罗着奴仆将烹茶器具丢出去,连同名贵茶叶一起付之一炬。

阮寻骨气极,连忙对茵陈一阵比划,又去拦截奴仆手中的茶叶。

众人皆不解,停下来面面相觑,惟有茵陈知。

阮寻骨伸手表达自己的愤怒:他是病患,病者是大,你不可以贻误病情!快与他们说,是长年服食五行散之过,茶毒不是为首大患!

太守夫人看不明白,直接上前抓着茵陈的手,亲切问候:“好姑娘,你快快说,这位郎中先生的意思只有你明白。”

阮茵陈微微道声是,转身捧了一把茶叶,佯装闻到不洁之物。

她蹙起眉头说:“今人君子好以茶会友,饮茶业已成风。况饮茶者多为士族高门,其商狡诈贪婪,见有渔利可图,遂炮制假茶。

“有以次充好,用柳叶充茶的;也有用收买来的二次茶叶,晒干掺药,做得真假难辨。”

此言一出,内中妇人更是惊得话都说不出来。王悃听后,愤怒啐道:“奸商贪利,着实可恨!”

“常言道药有三分毒,小女闻了这假茶,应是用雌黄、花青、熟石膏、青鱼胆、柏枝汁之类炮制而成。雌黄性烈,可漂旧换新,然其毒比□□,故以石膏解其毒;又取花青之色,染其青艳;柏枝汁味有清香,加之青鱼胆可去腥除臭,二者混用,倒可真能闻香味苦。

“这般假物,人若长年饮之,深受其毒,何来康健?病者若已成癖,则不能间断,届时悔改无及,补救无用。”

太守夫人被阮茵陈吓唬到捂紧胸口,张皇失措道:“呀!这可怎么办好呀!好姑娘,你快问问郎中先生,让他开出些祛毒的药方,无论千金,但求有效!”

阮茵陈素手轻抬,划出几个好看俐落的手势。她说:我来开药方,你权当今日没来过就好。

不行,你是医家,当以病者为重。

没有王悃,我不会流浪江湖、被阮门收养,更做不成医家,是他先害的我。

倘若今后你每救一人,是否还要询清他是恶是善,再来救治?这不是医家本意。

我先是我,再是医女阮茵陈。你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要试图阻拦我。

阮茵陈中止这段手语对话。转身取来纸笔,边写边道:“师兄说了,今后不再饮茶,唯饮柏叶、菊花、蒺藜、桑叶、沙苑、槐角、金银花之类,或是烹煮炒焦的薏苡仁也相宜。”

她把药方递给夫人,继续补充道:“久居室内不利畅通气血,排毒养生,若逢天朗气清,当是要远涉山林吟啸,强身健体的。”

太守夫人千恩万谢把二人送回西苑。待到周遭闲人散开了,关门闭窗,阮寻骨才放心问她与王悃的恩怨。

王府已经把茶替换成薏仁水,阮茵陈淡然饮之,久久不发一语。

终于还是被他缠得不行,她轻声说道:“十年前,我父亲司鹤,乃宁州味县县令,那人是宁州州牧。当年味县出了位品行淑良的女士,又加之前有容氏女道蕴,咏雪才名在外。

“那人借故立了一女学堂,广收宁州官宦之女,称……女学可增女子咏雪才情,又益本地阴教苹藻,此后出个女史也未可知。”

阮寻骨不解,比手问道:这不是好事?你自小沾了诗书礼乐,才藻文学真比旁人高出不少。

阮茵陈扯出一个冷笑。“女学堂办了三年,积了不少那人的丑事。有一官宦人家不忍自家小女遭了他的奸污,想去州府讨公道。

“其人父乃当朝中书令,兄长在京奉职,自能轻松一走了之。至于那户人家最后如何被料理了,我便不说与你听了。”

你就是……

“我乃司绮,家中曾有哥哥姐姐,因为那人,家族蒙伤被难,父母双亡,亲人离散。我怎能不恨?”

长久静默,茵陈起身辞退,想回房歇息。她第一次狠心对病者病情置之不理,更加以夸张妄诊,只为报仇。

门开,远处来了一个婢女,端着汤水。茵陈奇怪,薏仁水已奉过来了,怎会还有?她留神一瞥,竟认出对方是不久前在青囊山下行刺之人!

她虽强装镇定,仍是难掩慌张之色,被成钰轻松识破。

来人疾速飞身上前,将茵陈推回屋内,行云流水般闭门置水,空出两手拔下茵陈的银簪抵住她的眼穴。

成钰冷声低呵道:“哑巴坐回去,你再多做一个动作,我可以先杀了她,再来杀你。”

成钰从不挟持她人性命来威逼另一人,见惯世态炎凉的她深知,惟有自我性命才是最为看重的。

成钰触发机关,那簪子霎时放出利刺,几乎戳破茵陈的眼皮。阮寻骨吓到腿软,跌坐回去。

茵陈镇静下来,低声询问:“你究竟是何人?王悃派来的?”

“你无须知道,你刚才的话我已于梁上偷听。司绮姑娘既为医者,不能起杀心,不如将人交与我杀。”

茵陈听到此处,疑惑地想看成钰,身子微微一动,很快被成钰钉住。

“司绮姑娘,我说了,不能动。我是一个刺客,但求结果,之前乃是杀王府人,误伤二位,今有时机能相与合作,何乐不为?”

“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不相信,无妨。二位命在我手上,恐不得不听命吧。”

成钰语罢抬手朝阮寻骨飞去一颗毒丸,沾上其衣裳之际,那丸便化作毒烟。毒丸角度刁钻,正好击中阮寻骨僵穴,让他避无可避,情急之下还吸食不少毒烟。

阮茵陈眼尖,趁着成钰抬手间的功夫便将对方弱穴看了个清。“姑娘,你身上可是种了有蛊?”

见成钰不答,她沉着道:“我虽是医家,托了仇家,从来毒虫绝命之类没少研读。我既可解了我师兄的毒,也可解了你身上的。话尽于此,姑娘还要拿簪子戳我的眼吗?”

成钰难得面色大惊,沉声逼问:“我又怎知你此刻不是哄我?”

“不是要合作吗?我可告知于你,他的弱穴。”阮茵陈立了身,又被成钰一掌按住。

“他的病严重吗?能致死吗?”成钰谨慎,刺杀当朝大臣,死状不可血腥惨烈。

“他喜食五行散,此方是由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所制,其药性皆燥烈,服之令人身发热、心生惑,实乃慢性毒药。然此毒药今被文人墨客奉为仙丹神丸,不容他人置喙,想来前两名医者不好相劝,因此他才拖累身子。”

“明白,那哑巴误会你不说实话想要害人,然你到底良善,表面是说茶毒,实则在暗示五行散的毒瘾。”

茵陈在寻骨彻然大悟与怀有歉疚的目光中闭上双眼,她狠心问:“姑娘,你将如何杀之?”

“我见过服食五行散之人,魂不守宅,容若槁木,谓之鬼幽。此毒虽烈,然时效过慢,有无快快了结之法?”

“食过五行散,当以温酒相配,不能饮冷酒。”

“你是医家,说的话病人自会听。你让他明日入山吟啸,我备好冷酒等他。”成钰放开茵陈,将银簪珍重地放入她手中。“杀他是我的事,与你无干。明日你们便备马离开吧。”

“姑娘!”茵陈唤住背身欲走的成钰,“还会再见吗?”

成钰取出一片金制梅花钗上的梅花瓣,塞给茵陈,当是贿赂。“你便说清晨气爽天清,必使他早早入了孟山。我等不及。若行刺成功,三日后武宁城外见,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作者有话要说:毒茶一说以及药材方子取自《镜花缘》 第六十一回 小才女亭内品茶 老总兵园中留客

之前问过中医,《镜花缘》里的中医药方确有功效,于是编进剧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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