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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见微知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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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门山顶,屋舍角落的那间,阮茵陈正低头忙于配药,于周边人事充耳不闻,以至不曾留意蹑手蹑脚靠近她的赵熹娓。

“阮姐姐……”

阮茵陈罕见地被吓一哆嗦,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肿胀扭曲的脸,依稀辩得出点人样。

“你这是怎的了?我不是才给你驱防蜂虿的药瓶么?怎会弄成这样?”

赵熹娓没好气地将前日与谢晦斗气一事娓娓道来,不巧来给茵陈送药材的小师妹阮拒霜恰好进到屋内,将其听了个大概。

茵陈一时无言,叹口气便起身净手,准备为赵熹娓察看伤肿之处。

拒霜小师妹年纪轻,活泼多言,忍不住朝赵熹娓搭话:“赵姑娘脾气一看便是习武之人,如此不依不饶,伤肝害脾呐。”

“也没见那个人多有大人之德啊,”赵熹娓语气生硬地顶了回去,旋即扭头朝着阮茵陈放轻了声音道:“阮姐姐,这一脸的包可是他命人把我按进蜂窝里才来的。”

“你也是的,忍了这么多时才来找我。”

“谁想到他从哪儿寻来的毒蜂窝,平日里我自行运气排毒便消了,这次是如何也无用了!”

阮茵陈闻言,虽面色平静如水,未置一语,心里终究还是谢晦生出厌恶之情。

阮拒霜则句句批驳赵熹娓,力撑丹阳王。“不该是你先招惹他的?……女儿家脾性不包容和顺,日后哪家儿郎敢要你?现下有人挫挫你的戾气也是好的。”

茵陈很快调好药膏,正弯腰为赵熹娓涂敷,不出意外,小姑娘当即就被拒霜的一番话气得捶胸顿足。

“你都没见过那个人呢,怎么句句要为他鸣不平,恨不得指着鼻子训斥起我来了?我双亲健在,不蒙你费心教训了!”

拒霜顷刻间被吼红了眼,泫然欲泣。茵陈一面将赵熹娓安抚坐下,一面温声喝止了拒霜的无礼之言。

“你快去你寻骨师兄那里,替我问问药煎好了么?”拒霜应声而去。阮茵陈摇头叹气道:“她一心只有我师兄,自然开口闭口皆是那些事,你何苦动气。你气一分,伤好得就慢一分。”

“嗯……”赵熹娓郁闷不已。

阮茵陈轻笑,“姑娘的脾气确实该收敛一下,有时一味刚硬,未必能得偿所愿,适时服软装乖,反而事半功倍。”

“我听厌烦了女子和顺的训诫,所以时刻都要反着来。”

“我说的无关女子规训,而是你与那个人的争斗。他权势鼎盛,何苦以卵击石?自古以来,官场上的男子多得是伏低做小的姿态,谋得可不是一时的喘息。”

赵熹娓似懂非懂,决心冷静思索一下这番道理。

“师姐,拒霜托我来说声,药煎好了。”阮换锦敲门打断,恭敬地候在门外。

“什么药?什么药?”

阮茵陈语焉不详,“治野麕的。”

茵陈路过之际,换锦方才喜笑颜开接话道:“师姐为了一头伤麕,未免也太上心了。”

阮茵陈不置可否,颔首示意道:“万物有灵,不忍他活生生丢了性命。”

赵熹娓来了兴趣,说什么也要缠着茵陈一起去看看。阮茵陈难得没有拒绝,爽快带她一同下山了。

一个时辰后,赵熹娓这才知道原来那“伤麕”,是上回被她“气活”的靖安王,褚璕。

他在此秘密养伤差不多半月有余,此时已能起坐,自行添衣食饭,只是行动迟缓,伤口未痊愈。

褚璕一见红肿猪头般的赵熹娓,冷不丁吓一跳,待阮茵陈简略提起,他这才起身施施然行了个见面礼。

“原来是小恩人,多亏小恩人另辟蹊径,将褚某从生死关拉了回来。只是小恩人今日这般……”

赵熹娓性子吃软不吃硬,如今有个王爷冲她千恩万谢,她那不畏权贵的逆反心思顿时烟消云散,一个劲儿地学着对方躬身行礼。

“可别可别,王爷你别打趣我了,你看,我这不是遭报应了么?”

褚璕乐得哈哈大笑,下一秒撕扯到伤口又疼得面目扭曲起来。

阮茵陈瞧着这二人一会儿笑一会儿疼,沉重的心思稍稍松快了些。她照旧递给褚璕新的药剂,以及一些偷偷带下山的蔬果米面。“她乃琅琊山空青山庄的千金,王爷可曾听闻?”

褚璕一头雾水,迟疑点头。“是有听闻,琅琊山有一江湖门派的去山刀,早年威名赫赫,若未失传,鄙人是有想过上山求教的。原来是去山刀后人,倒是褚某之前失敬了,嘲弄了姑娘,还望姑娘海涵。”

“王爷误会了,贫女提及空青山庄并非为此小事。此处僻静,只有我们三人,有一事,贫女想向王爷请教。”

褚璕粗眉浓目透着凝重严肃的神情,他点头示意茵陈继续说道。

“方才,贫女听闻空青山庄来了位贵客。这段时日,又是疆场王爷掉落春山,又是国姓之人拜访琅琊,贫女心有不安,却又看不透。”

褚璕神色大变,忙扭头问熹娓:“国姓之人?可知名字?此处仅你我,还有阮姑娘,你大可放心地说。”

赵熹娓也不是个会忌讳的人,大大咧咧地开口:“是个叫谢晦的,王爷可认识?”

“何日来的?”

“嗯……差不多在王爷被姐姐救了的第三日上的山吧。”

“原来如此……多谢阮姑娘,姑娘心细如发,解了我多日困惑。”

赵熹娓拍着胸脯,邀功似的,宽慰褚璕:“追杀行凶的那伙贼人已被我空青山庄拿下。都是江湖上的野路子,不是京城派来的高手,便统统解决了。”

“这倒奇怪,何故寻来这等货色,胜算不大,王爷您看,这像是宫里人的手笔吗?”

褚璕沉吟道:“是,但定不是治理外事的男子所为,不然派来的定是身边的亲信。”

“治理外事的男子?这么说,也可能是谢晦咯?他尚且年幼,应该没有豢养杀手的本领,只能去寻些江湖杀手。”

再度听见谢晦二字,褚璕似乎理所当然地想起了某位故人,脸上不禁惨然一笑。

阮茵陈神色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褚璕,期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褚璕良久才道:“谢晦乃当今天子的次子,听闻年前是在宫内闹出人命,如今离宫登山,是为了悔过修行。”

赵熹娓翻了个白眼,“哼,我才不信。这个鬼样子是来悔过的?”

褚璕没理解赵熹娓的意思,茫然点头。“我早早离了建康,都是听京中好友私下传言,说他杀了身边的宫女。我也奇怪呢,若只杀了个宫女,怎会兴师动众地离宫修行?”

“王爷方才说贫女解了困惑?王爷可是猜到了当日追杀之人,与他有关?”

褚璕怅然若失,自嘲地颔首低眉,强颜欢笑道:“姑娘聪慧。我自幼长于建康,幼时先父颇受陛下倚重,我也能时常进宫面圣。谢晦有一胞姐,同我青梅竹马。

“只是后来,物是人非,建康的靖安王府撤匾闭府,我也卸下军职,回到此处。早已非公主良配。”

“原来谢晦姐姐就是她啊!何苦赶尽杀绝?”赵熹娓听得忿忿不平。

“公主脾性刚烈,我若不死,她也断不会死心。”

“恐怕不止于此。”阮茵陈的声音犹如泠泠冰泉,清冽至极,泼醒了褚璕浑浑噩噩的思绪。

“当今太子左不过十一二岁,那丹阳王既是次子,姑且算作十岁。此番他出行又是为着离宫反思,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动用这么多杀手,光天化日之下杀害勋贵。背后定是权力至尊之人授意,他们要你必死。”

“公主是他长女,甚是宠爱。爱女心切,杀我也说得通。”

“王爷,这话你信么?”阮茵陈冷静无比,句句切中要害。

“权力至尊者,虽有偏爱,但不能左右到他的利益。除非王爷之死,于他有百利而无一害。恕贫女大胆妄言一句,先王爷真的是战死疆场么?”

此言一出,褚璕怔愣几秒,呆呆地眨了眨眼后,很快思绪清明起来,一个恐怖又切实的猜测闪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一股气血翻涌上来,激得他额角青筋暴起。“你说得对……也不无这般可能……此处离春山近否?”

赵熹娓一脸茫然,“春山?这就是春山山脚下啊。”

阮茵陈则了然于胸。“江湖传言,春山澗,收养弟子不习武不行医,唯独贩卖情报消息。王爷这是要求取个答案?”

褚璕终究忍不住,咳出一摊血,虚弱的点点头。“姑娘知我。”

阮茵陈细眉微蹙,麻利地蹲下给他行针稳脉,还不忘客套地求饶一下。“王爷恕罪,贫女冒犯王爷与先王爷了。”

褚璕顾不上男女大防,一只手紧紧地抓握起阮茵陈的细腕。“不!是上天佑我靖安军,让我遇见姑娘。闻君一言,方才知我这几年是狼心狗肺地活着!”

“王爷勿动气,此处本就不宜养伤,可不敢前功尽弃。早一日康复,便早一日有打算。今日斗胆一问,多谢王爷解惑。”

“你是个忧虑天下之人,我本已心如死灰,不想再染指庙堂之事,如今却又绕了回来。”

阮茵陈露出苍凉的笑容,神情极尽无可奈何。“王侯将相争抢这半壁江山,千万庶民分不到一分利,可烽火涂炭,千万庶民逃不开一分难。贫女忧虑的不只是天下,更是包括自身在内的生民安危。”

褚璕因仕途际遇而冷掉的心,此刻鲜活跳动了起来。他带着万分敬意,朝茵陈行礼拜谢。“姑娘心怀大义,今日所言,褚某定时刻铭记在心。”

赵熹娓也被阮茵陈的忧虑感染,握着她的手,眼神坚定发誓道:“我以后不胡闹了,读不来书,我便好好习武,怎么说也要守好这一片山头。”

阮茵陈忍俊不禁,伸手刮了刮她的肿鼻梁。“好,妹妹武艺高超,今后都倚仗你了。”

赵熹娓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为了转移注意力,又提起了谢晦的姐姐:“王爷!谢晦前两日收到宫里来的信,我趴在他房顶上听见的,他姐姐茶饭不思,形销骨立,他急得打算要在此处寻些江湖医女进宫呢。”

褚璕到底忍住没追问赵熹娓,为何趴在人家房顶上,接过话茬反问道:“你是要帮我?”

“你与公主青梅竹马,险些生离死别,这是个良机。我可以推举阮姐姐进宫哦,让她帮你递递话。”

赵熹娓复又靠近茵陈耳畔悄声道:“姐姐聪慧至极,见微知著,有机会进宫一趟,说不定能预见常人不能见的祸患,也是为大家好!”

就知道她这个鬼机灵没这么单纯的好心,不过也正合她意。

阮茵陈姿态放低,跪地行礼,称愿意为王爷效劳。赵熹娓也有样学样,道可替王爷去春山澗求取真相。

托人去春山澗,褚璕一早便笃定能拜托她二位,可从未没想过有朝一日能与明华公主说上话。

思来想去良久,似乎只有一句话。他眸光沉沉,神情恹恹,似是毫无指望。“劳烦茵陈姑娘了,姑娘妙手回春,定能治好她。我没有什么话可讲。”

阮茵陈颔首,携手赵熹娓辞别褚璕,要他安心静养。

行至洞口,褚璕到底没忍住,唤住茵陈:“你便告诉她,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出了春山,柳绿莺啼间,两个女孩手牵手行至林蹊上。赵熹娓懵懂无知问道:“我没读过诗,他刚刚是什么意思啊?”

茵陈语气缓缓,柔声念道:“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这便是相思虽有,可今后不复相见,唯愿她好好生活下去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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