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书吧

繁体版 简体版
趣书吧 > 世子和小师父回家记 > 第4章 原善小师父

第4章 原善小师父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雾楚三百又五十九年,天林寺,后山一个小角落。

两个年轻僧人鬼头鬼脑地蹲在地上拨弄地上的柴火,一只鸡被架在火堆上,此刻已经渗出了些许肉香,他们不约而同地吞咽口水,像是在等着吃一顿珍馐。

“师兄,当和尚不是不能吃肉,不能杀生吗?我们这么做被发现了怎么办?”当中那个瘦得跟晾衣杆似的的僧人有些忧心忡忡地问道,这句话带着那么一点微弱的反对意味,却十分不真诚,哪有人一边准备开吃,一边问到底自己能不能吃的?

另一个僧人滚圆身材,比晾衣杆僧人壮实得多,属于吃一点就胖,吃得多就能胖到天怒人怨类型,相比前两年的身材,现在的这个胖僧人也算得上是‘消瘦’了。

“奶奶的,本以为当了和尚就有的吃,不用忍饥挨饿,还有住的地方,谁知道那些个和尚管那么严,天天吃斋!天天吃斋!老子吃得脸都绿了!”胖僧人激动地喊出来。

胖瘦僧人二人是一年前进天林寺为僧的一对兄弟。那一年适逢天灾,又无处谋生,遂剃度当了和尚,投在了天林寺门下。天林寺作为武林中享有一席之地的大门派,弟子不嫌多,欢迎每个有一定武学资质且心甘情愿摒弃俗尘的人,好为天林寺的招牌发扬光大多多出力。

或许他们当时真是心甘情愿的吧,真心实意地去往每一个能让他们吃饱穿暖的地方。当然了,对‘吃’死心塌地,不代表对和尚身份死心塌地。

晾衣杆和尚这人没什么主见的,又特别听他哥的话,也就不再提起他那点微弱担忧了。

又过了好一会,肉在火的翻烤下香味越来越浓郁,这两人口齿生津,肚子不约而同地发出抗议,叫嚣着对享用荤腥的迫不及待。

胖僧人率先开吃,从架子上取下那只鸡,连皮咬下一大块肉,灾荒后的食不果腹和入寺后差点吃成绿和尚的愤怒此刻都化作了凶猛的食欲。旁人要是看到,估计会吓一跳,哪有僧人不仅吃肉,还能吃得跟个野兽一样呢?

而这时,确实有个旁人。

那两人吃得太专注,完全没意识到面前站着个眼巴巴看着他们的小少年。

瘦僧人抬起头时当场僵在原地,二人大眼瞪小眼半晌,胖僧人也回过神来,抬起头,吓了一跳道:“哎呀呀,我的小师叔,你怎么在这?吓死个人哟。”说完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小少年约莫八九岁,手持一卷经书,胸前一块玉质长命锁,一套小小的布衣僧袍套在身上分外合身,肤色比许多人要白,双颊一点点红润,唇色略淡,瞳孔的颜色也比正常的黑要浅上几分,却不显得无神,这样一张脸竟显出一种诡异的好看。此刻,面对此情此景,这双浅浅的眼珠中透露出些许茫然。

胖僧人心眼多,心思动得快,虽然不守戒律被抓个正着,但心想着,小孩子,哄哄就能搪塞过去的,最重要的是让这小孩嘴严一些,别出去瞎说。

瘦和尚先慌乱起来,“小师叔,我们这是第一次,你别说出去成吗?”将哭未哭的样子可怜极了。

这句哀求貌似没太大用,这小师叔看上去是个懵懂幼童,却也不是全然不懂事,只见小少年面色一凝,正待开口,胖僧人已经笑呵呵地站起来,将手往衣服上蹭干净,一步走到小少年旁边,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稍微低下了身平视小孩子的眼睛,胖胖的脸上维持着亲和力十足的笑:“小原善啊,你在这附近做什么呢,要不坐下来跟我们聊聊天解解闷,一个人待着多无聊?”

原善是这小少年的法号,胖僧人这次没喊假惺惺的小师叔,这句‘小原善’倒真像是在以一个亲切长辈的口吻请他坐坐。毕竟两个二十多岁的人对一个八九岁的小孩,确实不用师叔长师叔短的。

原善是师父养大的,师父寂空大师乃天林寺一代僧人——也就是跟住持同辈——中年纪最小的那个,也已经六十多岁了,当年他以高龄把还是小婴儿的原善收为弟子,从此这个小孩拥有了一众能当他爷爷的同辈,能当他叔叔或者哥哥的小辈……

“我在那棵树后面看书,”原善指了指,晃了晃手中的书,表示他就是从那棵树后面绕出来的,“你们在这干嘛?我师父说出家人不能犯荤戒,还有,为什么寺内会有鸡?”

胖僧人嘿嘿笑道:“原善从来没有吃过肉喝过酒吧?”

原善小大人似的正色道:“我也是出家人,怎么可以吃肉喝酒?”

“哦,”胖和尚拖长了声音,带些意味深长的语气,“那是因为小原善从小出家,自然是没有吃过肉喝过酒的。”

“但其他人就不一定啦。就比如我和度冲,”胖僧人朝傻愣愣的瘦僧人努努嘴,“我嘛,跟寺内大多数人一样,剃度前都是俗家子弟。”

“人这一辈子啊,要是连肉都没喝过,酒都没喝过,那怎么算活过呢?这不是白来人世间走一趟?”

原善从没听人讲过这样的话,这同他以往被教育被传输的东西都不同,这时不由得睁大了眼,继续听胖和尚说下去。

“在那年灾荒发生之前,哎你知道什么叫灾荒吧,就是大家都买不起米,吃不起饭,穷的响叮当……可在那之前,我和度冲在江湖上闯荡,每隔几天都要寻一家客栈,大口吃肉,畅快喝酒……”

“我们当年差点饿死……”

“后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子,谁叫我当初想不开呢。唉其实也不是想不开,主要是当时除了来当和尚,暂时也没想到别的出路。”说着说着,胖僧人开始为他的伤心事唉声叹气。

原善沉默地看着他。

“来来来,坐下来呀,怎么不坐呢?”胖和尚一改刚才垂头丧气的样子,又笑眯眯起来,情绪切换得来去自如,“素菜有什么好吃的,还不如来尝尝我们烤的鸡,专门从山里某家农户家里抓来的……”

胖和尚把鸡腿递过来要塞他手上的时候,原善直接跳了开,那油腻腻的东西有些恶心,再说,他们这是想拉他一块破戒,同流合污好让他没法告状?!原善那小小的脑袋里装的心眼可不少,聪明如他,怎会不知道这两人现在在想什么。

“你们!”原善的模样有些恼羞成怒,几乎涨红了脸,不知怎么开口恰当。

胖和尚也有说对了的地方,没错,自己的确从小出家,有记忆开始,就是这天林寺的小和尚,又远离了众弟子一块住的禅房,和年老的师父同住在一个冷清破旧的小院里。他不曾喝酒吃肉过,俗尘中的一切与他没有任何关联,不曾见过什么是‘繁华’,什么是‘灾荒’。

井底之蛙最痛苦之时便是被外界事物提醒着,自己是坐井观天,实际上一无所知。他就这么被戳到了痛处。

原善不懂的东西,他不好大加反驳,他的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什么活过没活过的,需要去证明什么?还要用喝没喝过酒、吃没吃过肉这种荒诞无聊的东西去证明?

最后,原善又往后退了几步,浅浅的瞳孔里闪过说不出的烦躁。他转身,又转回来喊了声:“不要叫我小原善!”说完抬腿便走,小小的身体像是装了一大团的怒火。

胖和尚在后面嘿嘿笑道:“有些孩子,可真不够可爱。”

原善跑到金殿上,与那大慈大悲的佛祖金像对视,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像往常那样跪在底下的蒲团上,而是立在原地,凝视半晌,呆了半晌。

他们好像也没什么错,外面的人怎么做都行,怎么出家人就这不能那不能的?

原善摇了摇头,把这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了下去。

日子还是照样过下去,时间像水一样往前流。原善没有去告状,他没有打小报告的习惯,同样,他小小年纪就养成了什么心事都憋在心里,不与人倾吐的习惯。同寺里的三代弟子们说,这个小师叔可真是越大越孤僻。

众人说,小师叔可真是心无旁骛、天赋异禀,他这般专注修行,将来必定是武林宗师,得道高僧。

后来他真的成了武林几大门派之一的天林寺,最年轻的下一任佛子的唯一人选。在他十六岁那年。

他的本领无人质疑,再加上他虽小小年纪,却占了个很大的辈分,平日他时常练功不出,甚少听闻窗外事,不知某些有关他的风言风语。

某些流言多了,自然就藏不住了,当事人哪怕再后知后觉,也能听说一些。

当‘杂种’一些辱人词汇意外地传入他耳中时,他不由得愣愣地出了半天神。

“不就有一身破本事嘛,要不是寂空大师收他为徒,他哪能天天听着溜须拍马之辈天天师叔长师叔短地阿谀奉承。”

“破本事?你试试练出这一身‘破本事’出来?人家可是在清决日上连败数十人的新秀。”

“你过来,我瞧瞧跟你说……”

声音很轻。“你看他的模样,你知道雾楚来过一支贱种人吧……”

十年后的某一天,也就是雾楚三百又六十九年,寂空大师瞅着闷头练功的原善,闭着眼在旁打坐多时,又突然睁开眼,有些神神叨叨的,提出要带原善出门游历。

原善说了声好,表示自己随意。

所幸当年的孩子不仅没长残,还保持着越长越好看的势头,随着年龄的成熟,小时候就稍显清冷的脸上又多了些别的味道,情绪外露得少了,眼中的浮躁少了,双眼如同那安静的湖水,还能映出点点的光。

他见师父在旁边,又想起了前几天晚上的事,张了张口,又闭上嘴,欲言又止的模样。

“原善啊,”寂空大师唤了声他的名字,叹气道:“怎么越大,就越不爱开口了呢,什么都憋心里,憋坏了可咋办,一个小孩子家家,能有什么心事?”

原善觉得师父的话真是离谱,他都多大了?还小孩子家家?

寺中人多,这方寂静小院却十分安静,时间待久了,就有了师徒二人相依为命的感觉。原善从小到大虽然平时不爱开口,却也是尽量有什么事都跟师父吱一两声,当然,没跟师父讲的事也有不少。

“不知道是谁,在我房中留了把剑,我拿来给您看看。”原善道,说着走进房里,把一把剑连带着通体漆黑的剑鞘一块拿了出来,递到寂空大师面前。

寂空大师定睛一看,接过这把剑仔细端详起来。他年纪大了,眼角布满了皱纹,那双眼睛却依旧清朗,能将东西看得真切。

剑颇有些重量,剑鞘通体漆黑,又朴素得很,没有剑鞘上惯常会刻上的繁复花纹,触手冰凉,在月色下覆着一层幽深的暗光。

他握住剑柄将剑抽出,剑锋一出,一股森森寒意就扑面而来。这个时辰晚斋用过还没多久,月亮也刚升起来,那剑就在森冷的月光下,冒着更加森冷的寒光,仔细一看,那剑身竟是光可鉴人,磨得那样平滑流畅,刃更是薄得可以削过一只蚊子的翅膀而不伤蚊子。

不施多少力道向下一挥,竟能轻易劈开一块大石。石块碎裂时发出一声巨响。

宝剑啊!寂空大师感叹。

“师父,你见过这把剑?”原善疑惑地看向寂空大师。那把剑的样子他现在一眼也懒得看,他拿着这把剑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几个晚上,早看腻了,他关键想看师父的反应。

“绝世宝剑!好徒儿,送你这把剑的人够豪爽,值不少钱呢。”

寂空大师毫不掩饰他对这把剑的赞美,用了一个极高的评价,不过也没高到哪里去,不过是能跟孔方兄相提并论罢了。

原善:“……”

“师父,我早就想问了,您一把年纪了,天天在寺里待着又用不到钱,我们这香火那么旺,住持每月给你发不少月奉,您老怎么老钻钱眼里?”

“胡说,”寂空大师一瞪眼,“这不就要用钱了吗?我们外出游历要想舒坦点能不多花点钱啊?”

雾楚的出家人依旧称呼所有人为施主,不过,对于天林寺的僧人来说,化缘是那些野僧才会干的事。很神奇,现在已经不兴化缘那一套了,据说在很多年前,化缘还是件及其普遍的事,甚至是修行的一部分。

看寂空大师这样子,估计确实不认识这把剑原来的主人。

可……

原善心里一沉,那夜发生之事与挥之不去的噩梦缠扰又浮上心头。他确实是把要说的事吱了一两声,终归是没把话说全。

他亲眼瞧着那个男人的身影离开,一身干练的夜行衣,身手敏捷地窜上房顶,月光照射出他的影子。

“原善啊,最近又做噩梦了吧?”

原善点点头。和师父又随口聊了一两句转移话题,他又开始练功,这次是用剑练。

天林寺不教那些容易见血的兵器,提倡修炼出深厚内功,赤手空拳跟人对打。

原善作为一个从小爱看书的好孩子,寂空大师作为一个低调的藏书家,只对自己小徒弟一个人大方,好学的原善自然是读了不少杂七杂八的剑谱的。只不过纸上谈兵远比实操来得多。

往常他以竹棍为剑,今日还是第一次使这森冷锋利的兵器。

乌云遮掩了半边月亮,天慢慢地黑下来,穹顶的星星发出微弱的亮光,寂空大师打了个哈欠,像往常叮嘱小孩子那样叮嘱了原善两句早点睡之类的话就进房了。

原善放下剑,舒了口气。他压根就没心思练剑。闭上眼,他能清晰地回想起他那从小时候起就阴魂不散的噩梦。

满目的红,充斥于耳的呼喊哭叫,阴霾的天空……心口的钝痛提醒他,这是梦,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