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神计划第一步，事前准备。

晚霞映在南门外的荒地，将斑驳的赤色岩土照得更加艳丽。微风徐来，扬起一片飞沙走石。

不知是第几次拂去脸上的尘土，夕阳下，禾双双望着两人斜长的影子若有所思。

最后决定出发前往彩叶山的，只有禾双双和萝卜二人。

另外两个幼年巫师，虽学会了控制外溢的能量，却不被家人准许学习更多技能。他们的想法很好猜，什么魔法师巫师，都是彩叶城的异类，而他们的孩子，应该像正常人一样过完一生。

禾双双尊重每个人的选择，不再打扰。于是事到如今，只有萝卜一个人习得了法术，尽管他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他们这一大一小的组合，想战胜恶灵铸成的兀鹫，简直像天方夜谭。但看着不远处努力练习飞行术的萝卜，他终究把心里的质疑咽了下去。

火焰飞行术，是一项中阶的火系法术，也是觉醒了温度天赋的巫师才能掌握的技能。

不久前，禾双双惊人地发现萝卜觉醒了温度天赋。一杯冰凉的井水，经过他手几秒钟，竟直接沸腾起来。

温度控制的优点数不胜数，用在日常琐碎上未免太大材小用，于是禾双双想起这项在书上见过的神奇法术，描述给萝卜听。

火焰飞行术并非会产生真的火焰，它是靠巫师对周围气温的掌控，制造上升的热气流，从而将施法者推送至半空。

这项飞行术的弊端也很明显，对于空气的控制，火系巫师不如风系那样得心应手，导致上升速度缓慢，容易给对手可乘之机，在战斗中往往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但这看似鸡肋的中阶技能，用在这次的计划中正合适。

“这次只是去踩点，尽量不要和兀鹫产生正面冲突，我们没有胜算。”禾双双席地而坐，用树枝在地上画着简易地图，“巨树是兀鹫的巢穴，进入巢穴有两种途径。”

他在满是灰尘的地上画了个圆圈，指着圆圈外围：“最好的情况，巢穴入口就在树干内部，并且通往内部的入口就位于接近地面的位置。”上次在巨树前，几人都没心情绕树探索，导致错过了一次了解巨树的机会。

“如果这个方法行不通，那入口就在地表以上的位置，甚至位于树顶。”禾双双看了眼萝卜，小男孩的眼神毫无动摇之意，他只好叹了口气，“那我们就需要爬树，这很危险，如果在半空遇见那只兀鹫，我们只会毫无还手之力，引颈就戮。”

他故意将后果说得很严重，但果不其然，没有影响萝卜分毫。

萝卜只是认真听着，时不时点点那汤圆似的小脑袋：“我爬树没问题，火焰飞行术已经很熟练了，百米高度只会消耗一半的魔力。”但想要全须全尾降落回地面，满状态情况下，萝卜的极限也只是一百米而已。

那棵参天巨树看起来可不止百米。

不过总归只是趟踩点，禾双双努力将这些疑虑抛诸脑后：“你使用飞行术，我借助一些外力。”

他拿出四只镶满铁钉的绑带，笨拙地绑在手掌和脚掌之下：“这是我找城南铁匠定制的攀岩神器，花光了我好不容易攒下的钱呢。”

住在亚恒家的这段时间，禾双双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在茉莉的帮助下找了份兼职：凭借自己对香料的认识，为香料店分拣和搭配最新款的香包。

这工作难度不大，做起来也得心应手，很快禾双双就赚到了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桶金。

为亚恒和茉莉买了礼物表达感谢后，他将所有的钱存进了自己的小金库，每天睡前取出来数一遍。

而现在，这笔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佩戴好独家定制神器的禾双双，面对荒地里废弃的木墙燃起希望。只要按照自己的计划，将钢钉扎进树皮，每一步都能爬得稳稳当当。

事实如他所料，在简单适应之后，禾双双很快习惯了这种攀爬方式，像壁虎一样在墙上爬来爬去。

萝卜在墙下看得心惊：“别往上爬了，危险。”

“行吧。”禾双双听劝地回到地面，揉揉酸痛的手臂，“你想多久出发？”

萝卜驾驭火焰飞行术停在半空，和禾双双平视。

“明天。”

“这么急？”在禾双双的预想中，两人还得好好准备一段时间。

但萝卜给出的理由让他无法拒绝：“明早亚恒哥要回城北的叔叔阿姨家，这机会可难得一见。”

出于对亚恒那无休无止好奇心的考量，两人的全部行动需要避开亚恒，而最近的亚恒又天天宅在家。

亚恒和父母的关系算不上好，回家吃饭这样的机会，几个月都遇不上一次。

禾双双只好应下。

萝卜降落到地上，在他身边坐下，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柔顺的黑发紧紧贴着后脑。

明明是温顺没有棱角的模样，性格却意外地倔强。

“如果遇到危险，你就跑吧。”萝卜闷闷地看着地面发呆，突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禾双双哭笑不得：“你想什么呢，我怎么会丢下你逃跑？”

“反正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句话扎心了。

禾双双脸色变了又变，还是决定不和小孩子计较：“你说得对。”

萝卜没想到禾双双就这样承认了自己的没用，暗中偷看了他好几眼。

“我们来想个暗号吧。”禾双双说，“如果一个人爬得快，一个人慢，中间落下太远的距离，说话声可能不太清晰，还是取个简明扼要的暗号比较好。”

萝卜想了想：“如果一切正常，就吹个口哨；如果遇到危险，就连续大喊三次，每次间隔一秒钟；如果想询问对方的状态，就像这样……”

他双手捂住嘴巴，一声悠扬的鸟叫从口中传出。

这叫声栩栩如生，仿佛真是自然界中哪种鸟类的悦耳啼叫。

“这太难了，我学不会。”禾双双遗憾道。

萝卜放下手：“那换一个。”

方才模仿的那段鸟叫，是他说不上幸福的童年里，唯一听见过的鸟叫声。在那摇摇欲坠的小木屋外，一只说不上名字的鸟会每日来探望，孤独的萝卜便开始观察它的习性，模仿它的叫声，以至于达到现在以假乱真的程度。

“没关系，就这个，很好听。”

禾双双安抚着小孩难得的童心。

两人落下很远的距离只是个小概率事件，只要视野里一直有对方，就算一方爬得慢了些，另一人也可以等待。

……

很快到了第二日的清晨，在看见亚恒的身影如期离开后，兴奋了一晚的弑神小队整装待发，迎着朝露向彩叶山出发。

第二次踏上这条路，禾双双心里很不是滋味。

几个月前还郁郁葱葱的树林，此刻只能看见干涸的黄土，和丧失生机的植物躯干。

眼前的彩叶山，和百年后的越来越像。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连日的高温和缺雨，是自然灾害，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山路上的温度一如既往得高，气温已经逼近五十度，脚下的黄土更是烫得吓人。禾双双穿着新买的便宜布鞋，被脚底骇人的温度烫得跳脚。

萝卜为了最大程度节省魔力消耗，也忍着热，没去调整温度。

好在禾双双早做了准备，他将家里的水壶取下，温热的清水沾湿毛巾。湿润的毛巾擦过裸露在外的皮肤，随着水分快速蒸发，体表灼热的温度也减少了些。

他一边给萝卜擦拭降温，一边观察着沿途的风景。

两人通过漫长的跋涉来到山顶。

这山顶和上次见到的没有任何不同，包括巨树下伫立的黑色身影。

“西泽？”

看着那道身披黑袍的影子，禾双双难以置信地喊道。

黑袍男人一愣，转过身来，兜帽之下，果然是西泽那张帅气的脸。

“你怎么在这？”禾双双两三步跑过去，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在这个地方偶遇西泽。

见到禾双双二人的西泽也一脸惊讶：“大祭司让我来找些东西。”

“找什么？”禾双双自然地凑过去，和西泽的安全距离锐减。

“……一些草药，不过此地已经不生长了。”西泽微微后退一步，声音里有些遗憾。

禾双双完全理解：“现在这天气，所有植物都停止了生长，找不到也正常。不过，你也别太听大祭司的话，我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第一次在别人背后说坏话，他心中升起莫名的愧疚感。

好在大直男西泽没有注意到这些弯弯绕绕，平时冷得快要结冰的脸上，出现一抹懵懂：“大祭司他怎么了？”

“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禾双双最看不得有人蒙在鼓里，为虎作伥，将大祭司驱魔流程以及恶灵的事都告诉了他，“这也是我不让你把萝卜他们的巫师身份告诉大祭司的原因，他肯定会找机会杀了他们！”

大祭司是恶灵的傀儡，他用幼崽们的魔力去灌溉恶灵，增强恶灵的力量，还让这丑陋无比的兀鹫占领了彩叶山。

他是混在人类之中的魔鬼，用高贵的地位操纵着彩叶城的一切，比恶灵还可恨。

对于禾双双的话，西泽不置可否，他大山一般站在那，像是不愿放弃自己坚守了十几年的信仰。

禾双双拿他没辙，只再三叮嘱他不要太信任大祭司。

西泽敷衍应下，目光在禾双双和萝卜身上梭巡：“你们来这里又是做什么？”

这个计划本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见萝卜神色无异，便主动将所有事告诉了西泽。

“你们要杀了山神？！”西泽的语气中出现波澜，兜帽下的眼睛也蓦地睁大。

“那不是山神，”禾双双恨恨地骂他是个榆木脑袋，“那是冒牌货，你们供错人了！”

西泽眸光微闪，双手垂立，不再说话。一缕金发在兜帽中若隐若现，他站在禾双双面前，不肯让他们靠近巨树一步。

“算了。”跟闷葫芦似的人聊起来好没趣。

禾双双牵着萝卜开始观察树干，试图寻找进入巨树内部的线索。西泽跟了过来，挡在二人面前：“你们杀不死它，别白费力气了。”

他一双眸子冷如冰霜，让禾双双意识到此刻的西泽没在开玩笑。

“那你就忍心看着彩叶城的百姓受灾？”能不能杀掉兀鹫都是后话，但西泽这事不关己的态度就让人生气。

时间过去这么久，他都快忘了一个事实。

西泽是黑袍祭司，他和大祭司，和祭司神殿，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