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猛地一睁眼,心有余悸地喘着大气。
我妈急忙问:“昨晚上她说什么了!”
衣领被我妈狠狠揪起,我咳嗽个不停。
等缓过来,我回想起梦里最后的场景。
是月月和兰姐,她们并肩站立,周身散发着冷气。
她们对我挥手,催促:“你快离开这里……”
“啪!”
我又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将我彻底打回神。
“快说!”我妈双眼猩红,显然没睡好觉。
我嘴唇颤抖,回答:“她说……她一定要杀了你们,杀了全族的人……还有,还有兰姐……”
“什么?!”我妈一把将我推开。
我的头生生磕在床脚,肿起大包。
我默默起了床,去喂鸡,然后做早饭。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我妈惶惶不可终日,而乞丐不知所踪。
我弟更是双腿发软,走路只能扶墙。
我将面端出厨房,大拇指染上白色粉末。
我不动声色,将粉末拍干净,把汤面给他们。
我弟心不在焉,抖着手吃面。
刚一入口,热气腾腾的面烫得他大叫!
他把面吐出来,气势汹汹地揪住我的头发。
“你作死啊!不会把面放凉了再端上来吗!烫得老子没孩子生,老子就强jian了你!”
他边说,边把我往死里打,嘴里断断续续骂着脏话。
我被他甩在地上,他照着我的背猛踹,又一拳拳砸我头上。
最后,他举起一把木椅,一下下往我身上砸!
直到木椅断裂,他才出完气。
整个过程,他持续了十几分钟。
我妈也看完了全程,只对我弟心疼道:“看你的手,都出血了,下次别伤到自己,直接把她踹出门就是。”
我不喊不叫,静静地爬起来,像个活死人。
青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面不烫了,现在可以吃了。”
说完,我一瘸一拐地回到小厨房,钻心的疼痛传遍四肢百骸。
灶台边,放着一袋白色药粉。
我定定地看着,忽然咧嘴一笑,牵动额头上狰狞张合的伤口。
这时,家门打开又关上,我听见熟悉的脚步声。
是乞丐,他回来了。
我偷窥起客厅的三人。
我妈似找到主心骨,痛哭流涕:“先生啊,您可算回来了,那死丫头没成功!月月还是要闹着杀我们全家!现在,还有个兰兰也要报复我们哟!”
乞丐听完,一脸凝重,眉头紧皱。
“兰兰?”
我妈连连点头,生怕会死,将对兰姐的罪行全盘托出。
乞丐一拍大腿,恨得牙痒痒,“你们黄家,罪孽深重啊!她们既然连至阴祭品都不收,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你们?”
至阴祭品,说的就是我。
我出生那天,乌云密布、雷霆轰鸣。
恰好是七月十四的午夜十二点。
那天,我爸着急赶回家,在路上车祸身亡。
周围人都说,我是个灾星祸患,要我妈把我淹死。
但她选择留下我。
为的就是,要日日夜夜报复我。
她让我时刻记住,是我害死了我爸,是我让她被人嘲笑,也是我让黄家不得安宁。
那边,乞丐开始叹气,嘴里呢喃:“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可帮人不帮到底,我是要遭报应啊。”
他又念了几句佛偈,下定决心般,对我妈认真道:“你准备好十只大公鸡,我要去请仙坐镇。”
我妈连连点头,实际上,早就没钱能买大公鸡。
但毕竟是博上性命的事,她怎么也不敢不答应。
我已经想到我妈会怎么筹钱。
果然,她阴狠毒辣的目光投向我。
我像被恶魔盯上,四肢冰凉。
5.
傍晚,落日前。
乞丐已经走了,去准备请仙仪式。
而我被推到兰姐下葬的地方,皮肤上是青紫的暧昧痕迹。
我妈眼看太阳已经爬到西山,塞了一个灯笼给我。
“死丫头,这回千万别搞砸了!不管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能回头!”
之后,她拔腿就跑,把我一个人留在坟地。
“妈!”
我试图追过去,踉跄着跑下山。
可我妈对我不理不睬,奔得比我还快。
天色暗下,月轮高悬。
山间飘飘然起了雾。
我妈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
我望着越来越浓的大雾,心里突然一揪。
鼓足勇气,我往前一冲,却又回到原地。
我试了十几次,次次如此。
我累得像条狗,却全身发凉。
村里人说过,这叫鬼打墙。
没办法,我只能原地返回,抖着身子,窝在兰姐的坟墓前。
这山上的坟头数不胜数。
大雾笼罩过来的时候,我隐约见到坟头上冒起绿幽幽的火光。
我全身一抖。
按照乞丐的吩咐,我闭眼就喊:
“兰姐,兰姐,你快跟我回家去……”
“黄家知错,有事求情,希望您宽宏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
周围回荡着我恐慌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我的幻觉,绿幽幽的光越来越多。
我脑海中回想起乞丐说过的话:
“黄家罪孽深重,不到一年就接连背负两条人命,冤魂恶鬼都要找黄家上下索命。但若能将他们引出来,哄骗他们相斗,便能给黄家喘息之机。”
说完,他远去东北,准备请来他安置在老家的仙人。
我不知道我喊了多久。
但当我嗓子沙哑,差点要说不出话时,
“娟儿……”
白灯笼的火光“突突”直跳。
“唰!”一下,火光变成绿色的,像一只幽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我!
我反手将白灯笼扔了,大气不敢喘,脊背的凉意窜向全身。
“娟儿?”那道尖细的声音还在喊,“是你吗?娟儿?我是兰兰呀……”
我呼吸急促,不敢回应。
突然,四面八方传来如泣如诉的哭嚎,男女都有。
混乱中,兰姐的声音穿透我的耳膜:
“娟儿,你回过头,看看我啊!”
我一下就捂紧耳朵,却不受控制地转过头。
是一双血汪汪的大眼!
“啊!”
我大叫,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在坟墓上。
第二天清晨,太阳的光线驱散迷雾。
我缓缓苏醒。
“娟儿,娟儿!”
我大喜,鲤鱼打挺就坐直身。
是乞丐!
许是天亮给我的勇气,我大喊着回应:“我在这!”
随即,我听见脚步声。
没多久,我就看见了乞丐和我妈。
他拽过我的手,看着上面多出来的血红色印记,眉头紧锁:
“成了。”
我妈听见这一句,激动地跪谢上苍:“哎哟!感谢老天爷给我们黄家一条生路!”
乞丐却并不高兴,低下头呢喃了几句。
我隐约听清他在忏悔。
我小心翼翼地问:“阿叔,我会死吗?”
乞丐愣住了。
他叹气半晌,“我会尽量让你不出事。”
我的眼中盈出了泪水。
我知道他们的计划。
他和我妈,不只是要我带兰姐回家。
6.
他们还要我作为祭品,献祭给兰姐,让她吸食我的精气成长。
月月的目标是杀光黄家人。
我也是黄家人之一。
只要月月对黄家动手,关键时刻,我妈就能拿我出来挡刀。
一旦作为祭品的我受到残害。
兰姐就会出现,为了她的精气粮食,而与月月对抗。
如今,兰姐是把我收下了。
我看着他们一个愁容满面,一个兴高采烈,不由得垂下头。
可他们有一件事算错了——
我和乞丐无奈的双眼对上。
我的嘴角扬起,笑得开心。
……
当夜,风声呼啸,暴雨吓得比过去都更猛烈。
雷霆仍旧轰鸣,打在云间,房间因此一亮一暗。
我心惊胆战地缩在被子里。
到了后半夜,轰隆隆的雷声才消停一些。
但院子里的鸡鸭鹅,开始叫个不停,喧闹又吓人。
村子里的十几条野狗全都聚在我家门口,汪汪汪地吵。
我偷摸出了门,手上拿着一个东西,准备上厕所。
回到房间,我立马钻进被窝里。
“婆婆,老公……”
“你们在哪啊……?”
“回我啊!回我的话啊!”
凄惨、尖锐的两道女声响起,伴着意味不明的嘶叫。
无人回应她。
我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眼睛死死闭着。
“砰砰砰!”
大门被剧烈砸响。
那道女声骤然狠厉:“春莲!李春莲!还有黄二狗,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们!”
紧接着,客厅内的不少东西倒在地上,噼啪作响。
“砰!”
左右两边房间的房门被猛地撞开。
“啊啊啊啊!”我妈和我弟的尖叫声同时在左右乍响。
“救命啊!救命!”我弟大吼着求救。
下一秒,他的声音消失。
我这的撞门声也响起,“砰砰砰!”
我妈在门口尖叫:“死丫头,开门!开门啊!”
我不敢不回应。
毕竟,我妈比鬼还吓人。
我只能打开门。
但门外什么人也没有——除了几只老鼠和几只大猫。
它们掀翻了我家的锅碗瓢盆和桌椅。
窗户,也不知为何半开半掩,被狂风吹得“砰砰”响。
但耳边,却听见两道哭泣的女声。
我后背发凉,唰地冒满冷汗。
我妈一下冲进我的房间,看见大猫就像见了鬼。
她惊恐地瞪大艳:“快把门关上!把门关上!她来了,她们来了……月月和兰兰,她们都来了!啊啊啊!”
她一吼完,突然倒在地上,面色发紫,双眼布满血丝地瞪着半空。
她竟然掐着自己的脖子,把自己掐得五官狰狞!
“妈!”我连忙跑过去,想扒开她的手。
但她却死活不松开,甚至扭曲地露出一抹笑,从喉管中挤出一句话:
“杀了你……你们就再也不能回来报仇了!”
话音落地,她眼球直愣愣地向上翻,没多久就晕了过去。
我轻手轻脚地探她的鼻息。
……还有气。
大门又被人敲响。
村长的怒吼清晰地传进我耳中:
“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其他村民的怒喊:
“就是啊!大半夜发什么神经?一家子都有病!”
“我听见黄大婶死在那叫,跟撞鬼一样。”
“吵死人了!村长,你一定要给咱们讨个公道。咱们每天累死累活的,晚上还睡不好觉,真是气死个人。”
确认是人的声音,我急忙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