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白子被置于棋盘中,棋盘内黑白两方势力胶着在一起,陷入了死局。
“赖义,你来找我,自己倒是无精打采的。”年轻的天皇瞥了眼自己的至交好友,眉宇间多了些恼怒之意。
“陛下您就别提了。”源赖义脸色浮现出些许苦恼。
“这几日处理族中事务,那些旁系闹得我头都大了。”
天皇嘴角轻笑:“左大臣大人深明大义、大义灭亲,就是苦了你这个侄子,须得从中翰旋。”
“我那伯父,眼里是容不得半粒沙子,就连我也……哎……”
源赖义看着棋盘,颇有些举棋不定。
天皇眼下的笑意越来越浓,他也故作忧愁地揉了揉太阳穴:“源大人确是治世能臣,有他辅佐实乃我幸,就是他这性子……前段时间高天原还给我来信了。”
“高天原?!”
源赖义发自内心地震惊。
为何自诩纯善的神明也要插手此事?
莫非前几日的刺杀也有高天原的手笔?
可是源赖光再怎么强大也不过是一个人类啊?
他思索片刻,忽然问道:“听说藤原大人还来求见陛下,只不过那几日陛下病重未尝接见。”
“你的意思是?”
“借力打力,一石二鸟。”
黑子落下,原本的死局一下子活了过来。
君臣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各怀鬼胎。
夏日祭①开始了。
京都家家户户在屋檐下挂起了神灯、青帘,小零食、狐狸面具、独角仙、西瓜……各种往日里常见或稀奇古怪的玩意琳琅满目铺满了一整条街,扎着小啾的几个幼童嘻嘻哈哈追逐打闹着往捞金鱼的摊位跑去,来自各地的人们穿着五颜六色的浴衣②共同沐浴在欢乐的氛围里。
鬼切看着身旁着一身暗红色龙胆花纹浴衣的源赖光,脸上浮起几分红晕。
虽然前两日他们还闹了些矛盾,但在今日,他们默契地选择忘记那些不快,一起参加夏日祭活动。
尽管鬼切在源氏待了那么长时间,可是他能来参加夏日祭的机会少之又少,多数时候还是寸步不移地陪着事务繁忙的源赖光。偶尔源赖光带他一起参加,也多是为了防止有妖怪混迹在人群中趁乱伤人。
像今日这般仅是为了娱乐,当真是鬼切妖生第一次。在这样一种兴奋的驱使下,鬼切简直跟个孩子一般,对每个摊位上的游戏都有些跃跃欲试。
忽然人群传来一阵熙熙攘攘,从前方桥头露出一截长长的竹竿,驱除疫病的山鉾游行开始了。人群做鸟兽散开,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
未见其面,先闻其声。伴着丝竹声、铃声伴着吆喝声,被三四十个男子拉动的鉾车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
鉾车算上鉾竿高达二十五米,整体华丽无比,车身上挂着极具异域风情的精致毯子,车顶上还装饰有太阳、月亮、星星等图案。两个青年站在鉾车前方,挥舞着折扇。鉾车上还坐了十余位专门演奏“囃子”的人员。鉾车一边走动着,车上的婴儿木偶还在表演着稚児舞。
鉾车过后便是山车,山车仅有从底部到上方的松树稍也才五六米,有十几个大汉抬着走。抬过一节距离,还带着整个山车转了个圈,引得百姓一阵叫好。
过了不知多久,这长龙似的山鉾游行终于浩浩荡荡过去了,不过在刚才源赖光和鬼切就被人群挤散了,现在也不知道鬼切跑哪去了。
源赖光拍了拍方才被人群拉扯过的衣袖,心底涌上一阵烦闷。
“源赖光!”鬼切艰难地从对面穿过重重人墙挤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不由分说地将他拉到一个人较少的地方。
“你做什么?”源赖光此时有些烦躁,他瞥了眼鬼切牵着他的因为出汗而变得黏糊糊的手。
他决定,要是鬼切不给他一个满意答复的话,他是真的要揍人了。
“你等一下。”鬼切主动松开手从腰间拿出被油纸包好的东西,解开之后直接怼到他面前。
是一个红彤彤、散发着甜味的苹果糖③。
……
鬼切以大江山某鬼王的眉毛做担保,他确确实实看到源赖光极快地翻了个白眼。
什么人啊这都是?
鬼切愤愤地想到。
“你快点啊,又没人看见。”
源赖光苦大仇深地看了眼嘴边的糖果,又盯了眼鬼切亮晶晶的双眼,不情不愿的咬了一口,转身而去,留给鬼切一个背影。
就知道你喜欢,继续傲娇吧你!
鬼切瞅着源赖光嘴角轻微扬起的弧度,恨恨地啃着剩下的半个苹果糖,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
味道真不错。
到了午时,源赖光和鬼切也懒得回去,就近找了家酒馆随便吃了点。
当然,这个随便是对源氏家主而言。
之后鬼切便跟着源赖光登上了一只小船,这个点多数人都还在欣赏杂技表演和舞狮,河边倒是颇有几分清幽宁静。
阳光落在水面上,宛如一片片闪着金光的鱼鳞。小船泊在古树树荫底下,算不得多热。清风自河面拂来,吹送几段幽咽的丝竹声。
源赖光右手撑在船舷上,躺在小船里假寐,白发如瀑散在胸前,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慵懒风流。
鬼切坐在船的另一头,望着源赖光的睡颜,咀嚼出几分岁月静好出来。
等一下,那是什么?
鬼切发觉水面多了几丝波澜,循着迹象看去,原来是源赖光不小心落在水面上的一缕头发,倒是引来了几条游鱼。
想了想,他将左手伸向河面,泼去点水珠要把游鱼赶走。可惜,这里的鱼不怎么怕人,短暂的潜入水中之后,马上又浮上水面,甚至还游到鬼切附近对着鬼切喷出一口河水。
很好。
鬼切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脸。
今晚上的食谱他已经想好了,就喝鱼汤。
他在船里调整了一下姿势,往源赖光那头扑了过去。他左手撑住船舷免得掉下去,右手往河里一捞。
嘿,抓住了!
小鱼只有巴掌点大,浑身滑溜溜的,在他的手里拼命摆动着。
可惜啊,跑不掉的。
鬼切心中暗爽。
等他低头打算退回去时,却再一次对上了源赖光的眼。两对相似的血色眼眸视线胶着在一起,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樱花树下的夜晚。
忽然,源赖光用右手揽住了鬼切的脖子,将他压了下来。无需多言,两人再一次吻在了一起。鬼切一手放在源赖光后脑勺的位置,免得他磕到头,另一只手抚摸着源赖光柔顺的长发。这个吻炽热而缠绵,正如夏日午后的阳光。
等这个吻结束之后,鬼切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捧着脸傻乐。乐着乐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手里好像格外的空。
“我的鱼呢?”
作者有话要说:①夏日祭:日本有三大夏日祭,其中在京都是祗园祭,出现于1100年左右(这里时间线再次调整,就当文中已经出现了),目的在于驱赶瘟疫从7月1日持续到7月29日。活动主要参考现代,包括山鉾游行都是看的现代形制。
②浴衣:这个大家应该不陌生,日本作品经常出现,一般是洗澡到晚上睡觉之前穿,并且算是夏日里的常服。
③苹果糖:玫瑰糖衣加日本小苹果,本来是英国传统食物,明治维新传入日本。(又一次历史虚无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