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夫妇对于江止的到来感到十分高兴，立刻招呼他坐在最舒服的那把竹椅上，江止也顺从他们，他一向乐于在两位爱护关怀他的老人面前故意露出些年轻人的轻松活泼。

当然，之前因为被催婚的事情冷脸，那也是个时常发生的意外。

他笑着，略显苍白的脸虽然小半被稍微长了的黑发遮掩，去也能从露出的眼睛鼻子嘴瞧出些优越的容貌，笑起来更显皮囊的华美，就是短时间内无法去进修语言的艺术：“我主动来蹭饭，婶子的饭是全村最好吃的。”

李婶却知道这大概就是江止的极限了，也不能再逼一个不爱开口说话的人说出更多好话来。

她笑得开怀，热情招待，立刻去老两口的卧室翻不知道藏了多久的果干坚果，还招呼自家孙女李翠端粥勺咸菜给江止送来。

江止都接过放心吃了，然后搜肠刮肚地夸李婶的手艺精湛、饭菜可口，可惜词汇量不达标，夸来夸去还是显得对话干巴巴。

李婶则笑着说了些关于李翠的笑话，先是说李翠跟她学会了一手酿咸菜的好手艺，再是说上次李翠去挖竹笋挖得太多，一下子装不回来，又不舍得自己的笋子，就傻呼呼在竹林里等人带话给家里人……

江止神色淡淡，不回话也不躲闪，和任何一次遭遇类似谈话一样，作出一副看着就像是聊天走神的模样。

之后，李翠被李婶赶去挖笋。

正值初春，竹林里笋子一茬一茬地冒出来，怎么也挖不尽。

然后江止开始和村长聊天，先是说了点春天容易犯祟，要叮嘱大家记得去白石山上挖蓬草种蓬草，每个人都要吃蓬草幼苗送祟，然后聊到对猎队的担忧。

小竹村猎队平时自然是正经的猎队，在卡械、经验和天生力大的加持下，并不用多么担心在丛林里的安危，总被担忧的却是春初和秋末的两次猎队，名义上是猎队，实际上却是另类的固定商队，总会带着小竹村的特产草药和积攒的皮草等物，和外界交流，一是为了换取盐铁等生活必需物资，二是为了不彻底与世隔绝。

这两年外面的情形十分不好。

前两年还是什么察朝皇帝太子的，这两年就变了个模样，又是这个城池单独拎出来过了，又是那个镇子出了个大胆人物不认皇帝了，反正皇帝现在是没什么用了，去哪个城就要看那里地头蛇的面子。

不过这对小竹村来说影响不大，反正他们本来就不给皇帝交税，每次去换取物资也是找草市大集，各种换装伪装，只做一锤子买卖。

但是这些城镇光出来单干不算，还要互相打来打去，毁了好多城池村寨，换取物资的事情也变得难起来，特别是现在外面环境混乱，原先适龄男女出村自找婚配的事情也变得困难起来。

也正是因为婚配的问题，村长才想着能留下柳为歌就留下柳为歌，一个长得很小白脸，看上去还很大块头的男人，总有村里女人瞧得上眼的吧。

聊了好一会儿，村长只能感慨老天爷变脸的速度，开始唠叨自己经历过的老天爷变脸事件：“大概三十年多前，那个什么朝的皇帝是姓栾，然后那个皇帝没有孩子，据说生过几个，第一胎是个女孩儿，后来有一年发大水，大公主病了，然后没了。

后来皇帝又有了几个女儿并一个儿子，雪灾后死了一个，大旱灾之后又死了一个，蝗灾之后又没了一个，之后哪家叛乱来着，又没了最后一个女儿，儿子在他最后一个女儿死了之后没过两天也死了。”

他喝了口水，润了润喉，继续说道：“奇了怪了的是，姓栾的皇帝干活也认真，对老百姓也好，但就是总遇到天灾人祸，好像老天爷看不惯他似的。

偏偏每个孩子死了之后老天爷总能顺乘个五六年，直到那姓栾的皇帝儿子也死了之后，他没多久也跟着去了，朝廷就找了个也姓栾的新皇帝，新皇帝刚登基那□□年，愣是五谷丰登、风调雨顺呐，到现在，谁还记得以前那个苦命皇帝啊。”

“老天啊，是最难摸透的，做得越多求得越多越不给你，你什么也不做，可能他老人家瞧不上你反而手松了。不过这几年我也看出来了，现在这个皇帝还不如之前那个呢，遇到点事就不成了，之前那个皇帝命苦是真苦，能干也是真能干的。”

江止一边听着这桩诡异的跟皇帝和贼老天有关的故事，一边则想着自己的研究进度被柳为歌拖累了，大型卡械的研究缺乏经验果然很难成功，自己或许应该先放下这方面的研究内容，转向熟悉的小型卡械研究，需要先把能保护一个人的小型卡械改进得更加稳定、能源利用效率更高，再思考对村子整个乌龟壳的改进。

但他也没有直接跟讲故事的老人家说这事，万一不能成，白白期待了多没意思，还是等自己做出来了再让村里人开心开心。

然后他们聊到柳为歌，江止说：“那个柳为歌，目前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我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试探了一下，长得挺阔气，胆子倒不大，早上跟我说他是个厨子，我觉得他做饭手艺是有的，但是速度太慢了，不像是个正宗的厨子。”

村长道：“什么柳为歌？那个人不是叫六哥吗？”

江止：“他告诉我他叫柳为歌。”

江止想：不至于吧，一个名字还能看人下菜碟。

村长又去问李婶，李婶说：“李翠那孩子问的他名字，说是叫柳哥，不是柳为歌，也不是六哥呀！”

村长：“我明明记得叫六哥！”

李婶一拍手，笃定地说：“那肯定是你记错了！”

村长激动地站起来：“不可能！我到现在还记得隔壁杨家他闺女九月二十一生的，咱家孙女九月二十七生的，记得牢牢的！”

李婶赶忙道：“这两件事情能一样吗？”

江止看两个老人为记性的问题快要吵起来了，赶忙劝架：“不管他是叫柳哥、六哥还是柳为歌，这几个名字听起来都挺近的，我们听岔了、传错了都有可能，反正等猎队的人回来了，再把人带过来再问一遍名字就是了。”

就这样，一桩潜在的家庭矛盾被决定延后处理。

柳为歌并不知道，从今天起，这个村子里有三个人记住了他的三个名字，六哥、柳哥、柳为歌，并且，这三个名字将伴随他在此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