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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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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赵祈是在一阵诵经声中醒来的,若是他出门就能知道,他在的这间禅房离大殿最近,也正是因为这样,和尚们晨起做早课的诵经声才能传过来。

迷迷糊糊地撑起身子,神色有些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屋内,随即注意到烛火。

灭了啊?也是,燃了一整晚了,也差不多了。

心里这样想着,人也一下子就清醒了。本想下床,却发现动作幅度大些就牵扯着伤口疼。

就在赵祈像提线木偶一样僵硬地一点一点掀开被子时,门被“嘎吱”一声推开。赵祈闻声立马停下手中动作,警惕地看着门口。

“贵人?”明镜看着赵祈愣了一下,随即连忙上去将盆放在桌上,又捞起旁边架子上的外衫去扶他:“贵人当心,你现在不便下床,若想活动,可以等贫僧来扶您的。”

一边说着一边将外衫披在赵祈身上。

借着明镜的手一点一点挪下床后,赵祈瞄了一眼明镜。

明镜到底比他长上几岁,自己站直了走路也才堪堪到他的肩膀往上一点。

“来,贵人慢些,”明镜小心翼翼地扶着赵祈坐下,转身拧好帕子为赵祈擦脸。

赵祈面无表情地盯着明镜,眼中是万年寒冰,可盯着盯着他就发现,明镜的额头有些汗珠。

大清早的,和尚去哪里弄的满头汗。

就在明镜第三次拧好帕子要再往赵祈脸上擦时,赵祈终于坐不住了,在那冒着热气的帕子离自己的脸还有三寸距离时,他偏开了头,眼睛看着一旁,冷声说道:“给你自己擦擦吧。”

明镜听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实有汗。

“贫僧失礼了,望贵人见谅。”明镜一手单手立掌向赵祈行礼。

赵祈皱起眉,正要说什么,又听有人开门:“明镜师兄,粥来了!”

抬眼望去,是那个说“不得无礼”的小光头,好像是叫“渡清”来着,他看着倒和自己差不多年岁。

只见他端着一碗粥进来,明镜转身去接:“有劳渡清师弟了。”然后在赵祈面前的板凳上坐下,用勺子搅了搅滚烫的粥,钥了一勺吹了又吹要往赵祈面前送。

“来,贵人请用膳,”赵祈皱着眉盯着停在自己面前那一勺粥,又看向明镜,他很不喜欢别人这种近乎亲昵的行为,被迫的肢体接触已是他目前能接受的极限。

可他没办法,自己现在手都抬不起来,不能为了心里矫情的抗拒把自己饿死,只能强忍着偏开头的冲动,盯着面前的明镜最后还是张开嘴巴。

渡清在一旁看着,神色纠结,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

赵祈注意到他表情不对,不继续喝明镜送过来的粥了,只是望着渡清,明镜见状,停下手里的动作随着赵祈的目光也转头看向渡清:“渡清,怎么了?”

渡清看着两双望向自己的眼睛,又看了看明镜手里的半碗粥,犹豫着开口道:“师哥,觉妙长老刚刚叫我跟你说,让你去见他一下,他在藏经阁。”

纠结半天是怕喂饭的活儿落自己身上啊,赵祈垂眼,强撑着抬手轻轻推开明镜手中的碗:“我饱了。”

他并不想耽误明镜的事,他不是一个麻烦的人。

可着举动落在明镜眼里,落成了“委屈”二字,他开口安慰道:“没关系,不急在这两口粥上。”

勺子停在唇边,赵祈却不打算张嘴了,只是直眼看着明镜。

僵持之下,明镜还是先败下阵来,只好笑道:“好,那请贵人稍等,贫僧一会儿回来。”

说完起身端着碗一手向赵祈行礼,等赵祈点头后,便转身推门出去了。

“诶,师哥!”渡清看着被关上的门,有些欲哭无泪,转眼又是赵祈那张脸色苍白的脸。

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啊......

看得出来小和尚很怕自己,但是没有办法,谁叫他是命定之人——这里也没别人了。

“烦劳小师傅,搭把手扶我回床上,”赵祈尽量用缓和的语气说道。

可他面如白纸,气若游丝,合在一起给渡清的感觉除了快断气就是不耐烦,吓得小和尚赶紧弯腰去扶。

等赵祈靠稳后再看渡清。

这屋子里的地是烫脚吗,不然渡清为什么时不时就要挪挪脚步。

赵祈摸了一把被子:“小师傅先去忙吧,我这儿没事了。”

渡清抬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赵祈,本想说好,可看到赵祈微微低垂地头,嘴角看不出悲喜,又觉得把这个小殿下一个人扔在屋子里怪可怜的。

心中较量之后还是说:“没事,我在这儿陪殿下说说话也是好的,哦对了!殿下叫我渡清就好,我今年十三岁,殿下不用叫我小师傅。”

“十三岁,倒是跟我一般大,”赵祈勉强扯着嘴角给渡清一个微笑——一个笑得比鬼还难看的微笑,顿了顿还想说什么,却被渡清抢先:“殿下也比明镜师哥小三岁!”

像是意识到不该这样说话,渡清赶紧行礼道:“殿下恕罪,我逾矩了。”

赵祈觉得,现在的他好像也没有资格跟别人提“规矩”二字:“没有,渡清你先去忙吧,我没事。”

叫你抢话,殿下不理你咯。

渡清在心里狠狠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

本还想说什么,可赵祈满脸倦色,渡清也只好选择应声退出门去。

窗外又飘起了雪,洁白的雪落在窗棂上便不见了踪迹。

屋内有明镜蓬起的炭火。

赵祈靠在床榻上,此刻脑中一片空白,他看不清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难道真就在这古寺中枯坐一辈子吗。

不可能,他绝不甘心让仇人高枕酣睡,他必须想办法回那座让他厌恶的王宫,亲手将王位上那人的头颅割下,祭奠自己的母亲和梦中的冤魂。

赵祈眼中闪过寒光,却在触及手上缠绕的绷带时有些失神。

自己这个样子,除了待在这古寺里,还能做什么?

算了,只有先等伤好再做打算。

风雪听不懂人的心绪,仍自顾自地飘洒着。

明镜穿过风雪长廊来到藏经阁时,觉妙正在翻阅着某本古书经文。

“师父,”明镜双手合十行礼道。

觉妙闻声转头:“明镜啊,你过来,”招手让明镜过去,“宫里今早打发了人来安排殿下,这些是应宫里的意思,给九殿下抄誊用的经文典籍,由你带回去给殿下吧”

说着把手中的厚厚一撂经书包好递给明镜。

“是。”明镜施礼接过。

觉妙摇头叹了口气继续道:“你转告殿下,宫里的意思,是叫他这个月就得抄誊出六百张。”

明镜抱书的手一紧:“六百张?贵人现在连手都抬不起来,怎么能抄誊出这六百张。”

就当真这么狠的心吗?他只知赵祈是个犯了事的皇子,可到底是什么事,宫里却并没有公之于众。

若是死罪,却并没有斩首要命,甚至都没有贬为庶人,若不是死罪,却将人打入大牢,折磨得不成人样。

趁着天不亮就赶着送出来,像是扔掉什么见不得光的脏东西。

“唉,再有,宫里没有派人出来,一个奴仆都没有,大抵是没这个打算了,可殿下毕竟是殿下,不可轻慢了。”觉妙顿了顿,:“我和其他住持师父商量了一下,我们一众已是老眼昏花,你那些个师弟一众又都不会照顾人,思来想去,只敢把九殿下交给你。”

“弟子明白,”明镜点头应下:“师父有何打算?”

觉妙捏着手中的佛珠,思付片刻:“殿下如今还伤着,你且先搬过去与他同住,按规矩是不应该这样的,可殿下身旁无人,总归是有很多不便的地方。”

想了想接着道:“铺纸研磨时,你帮着,让他少受些累,”像是想起了什么前尘往事,觉妙叹息:“他到底还是个孩子,不该落的如此。”

听到觉妙的话,明镜脑海中浮现起赵祈低垂的眉眼。

像个只会低头磨牙,不愿与人亲近的猫儿。

抱住一摞经文回到赵祈房前,明镜思索着。

想来赵祈也不过才刚舞勺之年,寺里与他同岁的师弟们,几时经历过他身上所受刑罚的十分之一二。

“嘎吱”一声门开,赵祈正靠着床边休息,屋里的炭火也快熄了。

用火钳拨了拨炭火,小心翼翼走近赵祈,明镜这才发现,赵祈眼角挂着泪痕。

明镜轻叹一声,正要拿出手帕为赵祈擦干净时,赵祈睁开了双眼。

一双被水润过的眼睛里,没有了初次见面时那么多的敌意,余下的四分也因为心事化成了不甘。

这让赵祈还未褪尽稚嫩的脸上满是倔强。

那双眼睛直直地望着明镜,望进他的眼睛,似是要确定,眼前人是否能相信。

与那道目光对视的瞬间,明镜想起了这个眼神让他熟悉的原因。

很多年前,自己也曾用同样的目光望着将自己从家乡带回慈恩寺的觉妙大师。

彼时的他尚还年幼,还是个瓷娃娃一般,却已经目睹和经历了世间所有最痛的疾苦。

山河破碎,家园尽毁,妻离子散。

老人与小孩在火海中的哭喊,丈夫愤怒的辱骂换来人头落地,妻子绝望的哭泣换来更凶狠的侮辱。

才三岁的明镜不懂眼前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的怕,那时的他不懂母亲为何要带着他那么快地跑,也不懂到底为什么那些骑大马拿刀,嘴里讲着他听不懂的话的人要毁了自己的家。

他只知道母亲把他交给觉妙大师以后,便又朝着马蹄声响起的方向跑去了。

很多年以后,明镜才从经文中知道那叫什么。

人间炼狱。

他从人间炼狱来。

回忆与眼前的现实相交织时,明镜突然想到,刚被觉妙大师领回来时,站在大雄宝殿的自己,应该也是如赵祈这般模样。

漫天神佛审视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孩。

可这个小孩却是惶恐又无措,只是紧紧抓着自己破烂又肮脏的衣角。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瞬间,明镜似乎知道了赵祈的不甘和倔强是为哪般。

无所依靠的人,只有让自己看着不懦弱,才有底气活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而对赵祈的熟悉,是来自儿时的自己。

赵祈看着明镜陷入某种沉思,眼底划过一丝他不知道的哀伤,却并没有开口打断。

半晌,明镜才开口:“贵人,你放心,以后贫僧会在你左右。”说着抬手撩开散落在赵祈额前,险些缠上额头伤口的碎发。

一句无头无脑的话。

像是承诺,又像是约定。

模糊不清,晦暗不明。

但赵祈似乎从这句没缘由的话里知道了他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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