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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书吧 > 但许山河寂寞老「和尚文」 > 第6章 相似

第6章 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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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清端着粥回来时,赵祈刚查看完自己腿上的伤,放下裤腿。

“殿下,你腿上的伤如何了?”渡清把装着粥的白瓷碗递给他。

“结痂了,”赵祈接过,“多谢。”

他的手现在已经能拿动这些轻巧东西了,不至于像之前那样,连口饭都要别人喂。

“我听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依我看,殿下这伤,估计得明年春天才能好全乎了,”

几天下来,渡清也算悟到了一点,这个九殿下,只是看着吓人,眼里没有那股狠劲儿时,也不难亲近。

就是,不爱说话,像山下油房里榨油饼似的,撞一下挤一滴,问一句答一句。

渡清是个被遗弃的孤儿,从小在寺里长大,身边有的除了几个住持长老师父,就是一个明镜师兄,加一些差不多大的师弟。

渡情本人就是当中,最聒噪的那个。

寺里规矩虽多,但师父们念在他们还小,并没有对他们管教多严。

就比如“过午不食”这一条,师父们说他们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做饭的那位和尚师父也总给他们留一个馒头晚上过夜吃。

可惜明镜师兄就不行了,师父们说他大了,对他的教导比对渡清他们的多了许多。

以渡清的认知来讲,他只知道不能惹这位殿下不开心,至于怎么样殿下才算生气了呢?

自然是像自己不小心把经文弄脏时,觉妙师父吹胡子瞪眼的样子,才算生气了。

但是自己跟殿下说话的时候,殿下没有生气,虽是淡淡的,但是脸上没有愠色。

那他跟九殿下说话,也就算不得越了规矩。

倒是赵祈,每次听到渡清开口就头疼。

渡清的啰嗦与明镜的不同。

明镜每一次话都是点到为止,自己一个眼神,他就懂了,不消自己多费口舌。渡清就不同了,他的话似乎永远装满了几箩筐,一到赵祈跟前就往他身上倒。

偏偏赵祈也知道,渡清没有恶意,所以他不能驳了人家的意。

渡清也不管赵祈理不理他,想到什么似地猛一拍手道;“明年!对了,过几天就快到年关了,诶!殿下,我跟你说,我们寺里每年过年啊……”

“渡清,”听不下去了,再听下去保不齐自己要黑脸了,“你方才说,明镜抱着匣子去了藏经阁?”

渡清;“对呀,诶对了,我们寺里的藏经阁呀……”

“从这去哪儿,该怎么走?”赵祈毫不留情地截了渡清的话头。

渡清隔着衣袍打量了两下赵祈的腿,摇头;“该怎么走您也走不了,你现在伤没好,师兄不会让你过去找他,不过师兄说了,他中午过堂就回来,跟你一起吃。”

赵祈扶额,他算是知道什么叫送佛难了。

赵祈坐在书桌前抄经,渡清站在旁边帮他铺纸研磨,嘴里还喋喋不休,滔滔不绝地讲着慈恩寺的大事小情,上到觉妙大师等一众师父有多德高望重,下到他自己又跟哪个小和尚前儿才斗过嘴。

手一抖,赵祈看着最后拉出纸张的那一捺,只觉被寒风吹了一夜的脑子此刻才后知后觉地痛起来。

赵祈把写好的那张放在案前晾干,随口一问:“那明镜呢?”

渡清闭上嘴巴,眼睛眨巴眨巴,没有说话。话匣子突然把嘴关上,赵祈本来不甚在意的,这下反倒是来了点兴趣。

赵祈“怎么?他不能说?”

渡清面露为难:“倒也不是,只是我们都不太会讲明镜师兄的过往。”

赵祈:“如果为难,不讲就是。”

讲给别人听别人可能会议论,但是讲给殿下听,殿下肯定不是多舌的人,况且,明镜师兄像照顾他们一样照顾殿下,应该是把殿下跟他们几个师弟看得一样重的,没道理他们知道是,反而怕殿下知道。

内心这样推演一番,渡清一点头,嗯,没什么不能说的。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明镜师兄跟我们不太一样,殿下应该是知道当年的‘云州乱’吧,”渡清说。

“我和渡风他们几个,大多都是弃婴,家里养活不起才送上山的,可明镜师兄不同,他不是本地方的人,听师父们说,明镜师兄原是云州人,是因为当年鞑子闹的‘云州之乱’,明镜师兄家里的人都在那场战事中丢了性命,明镜师兄的娘亲冒着死带他逃了出来,把师兄交给觉妙师父,后来不知怎的,也丢了性命,明镜师兄跟着觉妙师父回来的时候,才三岁。”

“我们虽然可怜,师父常说说出家人以佛寺为家,红尘中的牵挂都是要散成云烟的,可到底我们还有父母亲人在世,明镜师兄他,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了。”渡清手里滑着墨喃喃地说。

赵祈不动声色地继续提笔蘸墨:“你牵挂尘世间,赶明儿跟你师父打个商量,让他准你还俗就是。”

渡清听了炸毛:“殿下!胡说什么呢!你是不知道我师父,我跟你说,我师父可严了,明镜师兄小时候有本经念了好久都悟不出那经中的道理,师父还罚他跪在大殿慢慢悟呢。还有还有……”

赵祈:脑子怎么又开始疼了……

临近年关,慈恩寺里忙着招待年前的最后一批香客,忙着把寺庙整理一新,张灯结彩。本来慈恩寺里就没几个和尚,大家这几天几乎都是忙得脚不沾地。

给香客做素斋的,清点香火钱的,给各个殿堂摆供的,大家各司其职,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

除了一个赵祈,他身份特殊,又因为之前不知道怎么着魔了自己拖着两条病腿往后山爬,这话是渡清说的,导致伤好的日子又得往后延,所以寺里的大小事都不会惊动他。

他的经文也抄得差不多了,整天里闲的日子也多了起来。没事就坐在门口的廊下,手里捏着挂在腰间的白玉司南佩——捏习惯了佛珠,还给明镜后反倒觉得手空空的。

倒也不是他不想到处转转,只是明镜不让,说他伤没好,不宜多走动。

坐在廊下也没什么看头,不过就是些雀儿飞雀儿落,哪些梅花花苞开了,哪些熬不住败了,还得时常挪挪位置,不然一会儿雪就要落满肩头,打湿头发。遇到太阳赏脸,肯多放会儿晴的,倒是可以多坐会儿。

比如今天,赵祈背靠着廊柱子看檐上的雪化成水滴在地上。滴答滴答的,谱曲儿一样。

大概是听多了和尚们每日的念经声,赵祈觉得心还真静了不少。

脑中思绪没地方转,东倒西歪地转到那天渡清的一句话上。

——

“师父常说说出家人以佛寺为家,红尘中的牵挂都是要散成云烟的,可到底我们还有父母亲人在世,明镜师兄他,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了。”

——

明镜也只有他一个人了啊。

还以为这人整天笑盈盈的,全身上下没一处尖刺,受了委屈得有不少人给他撑腰吧,原来也是个被罚了没人求情的,到头来跟他一样,赵祈伸手接住化下的一滴水,一样天下地上除了一条命什么都不剩了。

云州之乱。

赵祈怎么会不知道,不止云州之乱,就连那场折尽赫赫威名的张家军的“瀛洲之乱”他也知道。

瀛洲之乱,匈奴大军的铁骑把幽蓟十六州尽数踏碎,所过之处,房屋顷倒,血流成河。张家军上至领将那位年过花甲的张定老将军,下至新入伍的十几岁新兵,都落个埋骨青山的下场。

想到这里,赵祈死寂无光的眼眸动了动,还是惊飞的雀儿叫唤一声,才把他到处乱转的思绪扯回廊下。

眼看着该到晚饭的点了,赵祈站起来拍拍化在衣袍上的雪,准备往屋里去。

明镜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回来跟他一起吃饭了,都是叫别人帮忙把饭给他送过来,他自己也总是二更快三更才回来,赵祈也不过问他在忙什么,反正他每次回来都静悄悄的,没吵到自己。只是赵祈每天晚上都在窗前给他留盏灯,免得黑灯瞎火的,和尚把自己给跌了。

准确来说也不叫明镜跟他一起吃饭,寺里规定“过午不食”,所以都是明镜把饭送过来,在一旁静静地陪着他吃。

赵祈喜静,也幸好明镜不像渡清那样聒噪,偶尔说上一两句,也只是无关紧要的话,让赵祈知道他旁边有个人,不然赵祈写字都要抖出一捺的手,怕是会被吵得菜都夹不起来。

正抬脚要往屋里走,扭头就看到端着晚饭朝这边走来的明镜。

今天倒是有空了?

赵祈索性立在门口,等明镜过来一起进去。

明镜见门开着赵祈却不进去,道“外头冷,贵人也不怕被冻。”

“没那么金贵,”赵祈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明镜一笑,几日没有说话,他发现小贵人倒是会呛人了。

吃了几口赵祈放下筷子:“你别看着我。”

明镜含笑:“好,我不看,贵人慢慢吃,”

说着起身朝赵祈书桌走去,到桌前又从宽大的僧袍袖口里摸出什么,赵祈搭眼望过去,发现明镜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摸出一支腊梅。

怪不得刚坐在他面前时他闻到明镜身上一股什么香,混着明镜身上原本的檀香,让他一时没认出来。

“后山的腊梅这个时候开得最好,可惜贵人去不了,看不到,下午几位香客说想看看梅林,请我带她们去,我想让贵人也能看看,挪不了林子,就顺手折了一支给贵人带回来。”

明镜把梅插进一只不知又是从哪儿找的白瓷瓶里。

“不嫌麻烦。”赵祈吃完把筷子一放。

明镜指尖抚上未开花苞:“花开得这样好,贵人如果看不到,岂不是辜负了它的一番心意。”

明镜出去后,赵祈走到桌前,打量着伸手拿起花瓶,一只手摸上花。明镜说的没错,这花和之前跟着赵祈回来的败花比,确实好上不少。

正要用力把花捏碎时,耳边响起明镜方才的一番话——“我想让你也看看。”

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最后还是松了手。

不嫌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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