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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是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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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霜姝扶着受伤的齐时业在大堂坐下,齐显允端来一杯热茶。

“阿爹,门外有些大人想进来探望您。”齐霜姝接过齐时业手中的茶杯。

闻言,齐时业抬头向门那边望去,不时的喧闹声隔着厚厚的大门传进院内,齐时业摇摇头:“回绝了他们吧,我才刚从那地方出来,难免还有几双眼睛看着,等此番风波彻底平静了再言他事。”

齐显允点头转身出去。

齐时业沉思着,又端起桌上的茶盏,刚撇开茶沫准备将茶送入口中,突然想起来,问道:“姝儿,你说是九殿下出面劝说的李将军?”

齐霜姝:“嗯,对。”

“那他如今在哪儿?”

“王上给他赐了封号,羌春君。但没有敕令许他一座宅邸,他如今还是住在近郊的慈恩寺。”

慈恩寺。

齐时业翻找着回忆,将有关慈恩寺的回忆重新拍拍灰拿出来。

“羌春君,”齐时业沉吟,随后重重叹息一声,转头对齐霜姝道,“替我给羌春君修书一封,请他到寒舍来一趟,就说我有要事相邀。”

这天下了早朝,明镜在宫门外等赵祈,出来的官员许多,宫门外停留着他们的马车,明镜侧身在一旁将自己隐进角落。

“齐御史如今还在家养伤,这下还有谁敢应承下这事啊。”一个长胡子官员与身边人交谈着。

一圈人一个个地接二连三唉声叹气,一群大胡子老头垂头丧气的样子如丧考妣。

一个人回道:“昨天我前去齐府登门拜访,本想同御史商量这件事,但御史大人不让我们进去。”

“那怎么办,那王恩重是李叔和一手提拔上来的,如今占着江南盐运总督的位置,尸位素餐,缴纳上来的岁税一年比一年少,缺的钱去哪儿了?全进了他王狗的私囊!”

那大胡子老头越说越激动,伸手直指江南方向,众人纷纷劝说。

有人拉住他:“方廷尉,消消气,有辱斯文。”

方世文不消气,仍切齿道:“斯文?斯文能让大燕少纳几两岁贡给北边的赀虏?各位大人想想大燕吧。”

没有人应下他的话,全都满脸羞愧地前无声息上了自己的马车。

方世文见众人这副模样,将宽袖一甩,愤愤地一头扎进自己的马车。

宫门前终于清净了些。

明镜从角落走出来,正好撞见闲庭信步的赵祈。

“贵人,”明镜唤他。

赵祈抬头,目光触及明镜时,眼中还留着些许倦意,不过他也没有收敛,反而是将那点倦意放大。

“嗯,”他揉揉眉心,“你听见刚才他们说的了?”

明镜靠他近些:“嗯,听见了。”

赵祈将手臂放下,看见二人的衣袖贴在一起,心情微微好些。

“走吧,去齐府拜访拜访御史大人。”

明镜跟上他:“贵人,你有钱吗?”

“什么?”

“空着手去,总是不好的。”

什么意思?赵祈皱眉。

他是穷,全身上下掏光了家底也没几个钱,但也不至于穷到连个送礼的钱都没有。

明镜见自己话音刚落身旁的人便快步走到前面,没打算等他。

他抿起唇角,好了,贵人没有蔫蔫儿的了。

庭院内的小池塘里,几尾小鱼皆若空游无所依。

齐时业坐在一旁的凉椅上出神得看着池内的游鱼,以至于齐显允将人带进来都站在他面前了,他都无所察觉。

“爹,羌春君来了。”齐显允提醒。

这时齐时业才恍若大梦初醒一般从凉椅上站起来就要向赵祈行礼,奈何身上有伤,行动起来牵扯着,导致行礼的姿势尤为怪异。

赵祈扶住他:“御史大人不必多礼。”

腰间的白玉司南佩被齐时业一眼看见,赵祈察觉被自己扶住的手臂明显一震。

齐时业想起自己曾紧紧追随的身影,回忆里故人的模样与眼前少年人的模样重叠,相似的轮廓让齐时业心头一恸。

“羌春君,”话里掩饰不住的悲恸引得赵祈眉头紧皱。

齐霜姝扶住齐时业,引他们到堂前说话。

全程齐时业的眼睛始终紧紧盯着赵祈腰间那块玉,赵祈索性将玉解下递给齐霜姝,让她拿给齐时业瞧。

明镜见赵祈一只手捏着串珠上的一颗珠子,眼睑微垂转而向齐时业开口询问缘由:“御史大人认得此物?”

赵祈看向他,眼神微诧,片刻后又平静地挪向齐时业。

齐时业将玉轻轻握在手里,双眼却看向堂外。

半晌后,环顾了屋内一圈,才缓缓开口。

“姝儿,方才我叫你二哥去取阁楼上的茶叶,你去看看。”

齐霜姝是何等聪明的姑娘,自然是听出接下来的话不便让她听去,于是低头福身道:“好。”

他又转而看向明镜,发现这和尚还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没有要回避的意思,不等他开口问,赵祈先他一步道:“御史大人但说无妨,我的事没有他不能听的。”

这话乍听没哪儿对,但经不起细想,齐时业打量起这个从进门起就安静得待在赵祈身后的和尚。

模样倒是生得端正,嘴角总带着若有似无的笑,不似坏心之人。

早先前他就听说赵祈在慈恩寺时,身边有个和尚很是心细地照顾,想来就是眼前这位了,听探子回来说,好像是叫明镜来着。

“既然如此,那老夫便是但说无妨,”他看着赵祈,“羌春君,我原该是称呼你一声‘公子’的。”

意料之外的,赵祈听完面上毫无波澜,眼中甚至没有掀起半点异样的情绪,一旁的明镜也跟着坐得稳稳当当。

怕自己不给点反应齐时业就不打算说下去,赵祈只好微笑道:“我知道。”

齐时业不傻,只用片刻他便反应过来。

想必是早些年淑妃离世后,宫里传的那些流言蜚语之下有什么人对赵祈说了什么不干不净的话。

他将手里的玉又握紧了些,将往事娓娓道来。

那是先王在位时,赵言玉一篇长赋对时局针砭时弊,名动王都,一时名声大噪,官运亨通,连升数级,直至成为大燕建国以来最年少的御史大夫。

一时间,整个大燕的读书人都知道了这位出自寒门赵家探花郎的美名。

齐时业后于赵言玉入仕,他一直以这位年少成名且心系社稷的大人为榜样,很希望有朝一日能与这位大人共事。

可世间不如意之事乃十之八九。

齐时业高中榜首那天,宫里传出,这位年少的御史大人犯了死罪,不日就要被问斩,齐时业挤在求情的人群中,跟着旁边的人磕头请求刀下留人。

他记得那天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若是没有满刑场磕头百姓的哭喊声,那天该是放榜的好日子。

齐时业一直都只是个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他毕生的追求,可那天,他手里拿着工工整整誊抄下来的赵言玉的那篇长赋和那张刚撕下来的红榜跪在刑台下,赵言玉的长赋里有许多他从未涉想的问题,他还没来得及想他请教。

台上的人没有为自己辩白,也没有叫众人散去,只是淡淡扫视了一眼下面跪着的众人,目光最终停留了一瞬在手拿红榜的齐时业身上。

他似乎笑了一下,眼神在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一声飞鸟惊破人心的啼叫后,那颗名动大燕的悬星陨落,可笑的是,至死,朝廷都拿不出一个上得了台面的罪名。

赵祈嘴角仍挂着笑,以至于齐时业看不出半点他该有的悲伤。他将玉递还给赵祈,却没有人伸手来接。

明镜行一礼后替赵祈接过,但他没有马上给赵祈,若是收入自己怀中,并问道:“御史大人请贵人过来时说有要是相商,贫僧想,应该不是仅仅只是想告诉贵人这些往事而已吧?”

在赵祈说他没有什么事是明镜不能知晓的时候,齐时业心底就大概知道了这个和尚在赵祈心中的分量,因此明镜问出这句话时他并未觉得被冒犯。

相反,他甚至觉得,明镜问出的,就是赵祈要说的。

他摇头,道:“确实,我此番蒙难幸得公子相救,将公子卷进这场事故中实非我意,可如今却唯有公子,我敢托付此事。”

赵祈一言不发,听他继续道:“公子知道我此番原因与李将军起争执,”他停了一下,“公子初入朝堂有所不知,朝廷如今的财政进账越发的少,其他地方的天灾人祸尚且不说,唯有这江南的进账不该是这个数,江南一贯都是大燕东西南北四方商贾来往的中转处,况且江南近些年并没有大的天灾和长久的病害……”

“那么钱去哪儿了?”赵祈冷不丁开口。

齐时业道:“江南盐运总督王恩重,掌管着整个江南的商贾交易市场,超出规定数额的大单必须经过他批准核实才准交易。他是曾是李将军一手提拔起来的,与李将军关系甚密。”

有意思。

赵祈:“御史大人想要我做什么?”

齐时业脸上一扫先前的哀戚,取而代之的是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该有的不怒自威。

他道:“臣恳请公子明察此事,将尸位素餐之人再不能做出欺君罔上之事。”

赵祈一笑:“齐大人也知道我才初入朝堂,何来那个本事接下此事?”

齐时业郑重地朝他行下一礼:“公子身后,是淑妃娘娘。”

赵祈的笑容凝固。

虽然他极不愿承认,可事实就是,赵恪留着他的命,确实源于那份对张禾汝扭曲的爱。

齐时业算准了他不会拒绝,他对这个赵言玉的孩子有着同对赵言玉一般的信任。

回去的路上赵祈始终一言不发,手却紧紧攥这那串念珠。

终于,在山脚的那排柳树下,明镜叫住他。

“贵人。”

赵祈停步回望,眼中带着些茫然。

明镜心头一紧,这不是赵祈该有的神情。

他想把赵祈拉到自己面前来,告诉他不要难过,但同时他又知道他不能这样。

这不合规矩。

于是他将怀中的白玉司南佩取出来,走近赵祈。

风吹柳枝攀上赵祈肩头,赵祈的青丝被风吹起试探着触碰明镜的胸膛,身形相当的二人靠得比往常近些。

赵祈仍旧茫然地看着明镜手上的动作。

司南佩被挂回腰间,他听到明镜在他耳畔响起的声音在说。

“冬无情,贵人,此刻是春。”

至亲蒙冤,身首异处,齐时业话里的每个字都化成冰冷的利刃,一寸寸剜着他的血肉。

赵祈在难过,明镜却不能再像少时那样随意抱住他,他能做的只是把他此刻挂不上的玉重新系回腰间,然后告诉他。

别怕,此刻是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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