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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破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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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篆玉不可置信地看向明镜,半晌后反应过来,指尖摩挲,像是在感受那点散尽的梅香,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才终于释然,“也对,他那样的人,有什么心是狠不下的。”

“赵公子,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他既然刻意要隐瞒自己的身世,那您倒可以查查。”

白日里的烟柳画桥在漆黑的夜色里失了颜色,篆玉对赵祈道:“不知公子可否,再为我将琵琶取过来。”

赵祈转头站在远处抱着琵琶的婢女,点头转身。

亭内一时只剩下明镜和篆玉。

“禅师没有什么想说的吗?”篆玉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明镜眉眼低垂,疏远而有礼:“贫僧愚钝,不知姑娘指的是何事。”

“声名远扬的明镜禅师,竟会说自己愚钝?”篆玉全然没了之前的媚眼如丝,在所有的伪装和皮囊脱下后,她坦荡荡地站在那里,目光灼灼地盯着明镜。

明镜在那次解除江宁瘟疫的事上留下美名,这美名就跟着往来的商贾游人走到扬州。篆玉日日应付与那些附庸风雅的公子们,自然也听过明镜的事迹,没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见到真人。

明镜仍旧执着:“请姑娘赐教。”

篆玉算是明白了,这和尚是打算装疯扮傻到底。

“赵公子方才说,若我心中有无解,可去佛前拜求佛祖解惑,我想求问禅师,像我这样的人,也能去那高洁庙宇求一席之地吗?”

“那些文人雅士也好,秀才书生也罢,总爱把我比作什么佳人,好似我是天仙落入凡尘,只是哪个天仙会连个栖息之地都难寻?唯有我一人心知肚明,我是个连庙堂之门都不敢跨的人,我甚至惧怕佛祖,怕其看透我的本质不过是烂在泥淖里的残花。”

“姑娘有才有艺,何必妄自菲薄。至于惧怕,姑娘,只有心有妄念之人才会惧怕我佛。”明镜道。

篆玉脚尖一转,步步紧逼:“可若我心中执念深重,无论如何此生都难放下,又当如何?”

明镜垂眼退后:“忘不掉的便不忘,放不下的便任由其势,只是姑娘,所有束缚你的,唯有你自己在心中将其超度,它们解脱,才是你的解脱。”

明镜退至栏边,无处可退:“超度的过程会很痛苦,可是姑娘,你必先痛苦,而后得生。”

篆玉听到了她想听到的,连连说好:“禅师果然是圣僧,”随即话锋突转,“那禅师呢?”

明镜蓦地抬头,轻和的双手紧紧按住:“姑娘何意?”

聪明人之间不必点破。

篆玉看着躲天幕后面那一轮明月:“那日斜阳桥头,赵公子或许没看到,我,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她转向明镜,“禅师,你见公子醉卧小舟船身旁有个我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她又走到赵祈坐过的石凳旁,豆蔻染红的指尖抚上石桌,言语轻轻:“方才那段芳华曲弹的是爱而不得,禅师却看向他,彼时禅师眼中的,又是什么呢?”

明镜平生第一次生出躲避之意,他想去寻赵祈一道回客栈,不想继续听篆玉接下来的话。此间心事,怎敢让人知。

等他说出口的却是:“贵人乃霁月之人,贫僧粗鄙,言行有失,让姑娘有所误会,出此妄语,贫僧之过。”

“你在为他辩护,你想把他摘除去,让人觉得,就算有什么,也是你心生妄念在先,罪在你身,与他毫无干系,是吗?”

明镜看着身后的栏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退无可退了。

篆玉抬袖坐在另一边的石凳上:“我是风尘中人,儿女情长,爱恨情仇自是看得比旁人透些,被我看穿禅师也不必自惭形秽,禅师放心,我定不会同赵公子讲什么,我放不过的只有我自己。”

“只是一句,”她说,“禅师年少成名,慈悲之心又身怀回春之术,又是为何,在提及赵公子之事时,要妄自菲薄呢?”

明镜知晓了篆玉先前一番问话的用意,还没等他应答,赵祈就抱着琵琶回来了,见二人之间气氛不对,疑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篆玉要起身接过琵琶,明镜抢先一步自若道:“篆玉姑娘说她乏了,让我们先回去。”

篆玉回眸半笑不笑地看了一眼明镜,转头道:“嗯,赵公子,奴家知晓的只有这些,夜已深,你们请回吧。”

赵祈把琵琶递给她,明镜已经走到他身侧,他向篆玉行一礼别:“多谢姑娘。”转身见明镜背对着自己,心生疑云。

还未走出亭子,篆玉的琵琶声再次响起,明镜知道这曲子的名字,他走在赵祈身后,回头看了一眼篆玉,只见篆玉笑着,嘴唇张合在对他说什么。

她说:“禅师,你破戒了。”

从因心中妄念对赵祈说的第一句假话开始,他就已经破戒了。

不得曲,曲音如喃喃低语,如烟笼寒水,月笼薄纱,曲乐而名哀。

谁言求而不得皆撕心之苦,有道是,不闻斯人沉吟低语,不可说的柳暗花明,皆是求而不得。

二人走远后婢女走到篆玉身旁,不解地问道:“姑娘何必同那和尚讲这些。”

篆玉收好琵琶,看着二人消失处的夜色,笑得有些惨淡:“既然得以携手,何苦相顾不言。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她顿了一下,颇有些自嘲,“空折枝。”

指尖的梅香彻底散尽,或许早就散了,只是自己死抓着不放罢了。

篆玉盯着染的殷红的指尖,道:“出来吧。”

婢女一脸茫然:“姑娘,你说什么?”话音还未落地,脖子便被人死死掐住,动弹不得。

篆玉看着满眼惊恐的小婢女,还没来得及出言制止,那婢女脖子“咔嚓”一声便断了气。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厉声道。

黑衣人松开手,婢女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木偶,瞬间瘫倒在地。

“可她今晚出现了。”黑衣人冷声道。

“周琚,是他叫你来的?”篆玉叫出黑衣人的名字,那人见被认出来,索性也不装了,直接拉下蒙面,露出有些黝黑的脸庞。

周琚看着篆玉:“我只听令于大人。”说着从腰间抽出那把短刀,递给篆玉。

篆玉的神情有些难以言喻,有疑惑,有不解,还有一瞬的惊诧,不过这些都在接过后看到刀柄的那朵腊梅时通通烟消云散,只剩下讽刺。

“他就那么笃定,我会说出什么?”

“大人说,你不爱他,所以你会。”

不爱?

篆玉把短刀扔在地上:“倒也不错。”

周琚睨了一眼地上的刀,看着眼前这个大好年华不再,却仍旧美丽的女子。

“我自会离开,不劳烦总督大人动手。”篆玉转身,抱着琵琶蹲在小婢女身旁,不住地道歉。

周琚有些看不透篆玉。

大人曾派自己在她身边保护她,也说过要纳她为妾,让她脱了贱籍,她分明也守着旧时约,从不接客。

为什么又不肯嫁给大人了呢?

不过这不是他当下该细想的,他回身提脚,去追赶负责刺杀赵祈的那几个人,确定他们拿下了赵祈的命。

明镜一路上心里都不平静,他念了一遍又一遍静心咒,只顾着低头走路,连赵祈什么时候停脚回身的都不知道,两人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

“贫僧鲁莽了,贵人见谅。”他赶紧退后几步。

赵祈察觉出他的异常,明镜已经很久不曾在他面前自称“贫僧”了,于是强压下不满道:“你怎么了?篆玉跟你说了什么?”

明镜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可以睁眼说瞎话的,他不去看赵祈:“没有,贵人,我们快回去吧,张大人他们该等着急了。”说完坦然自若地与赵祈擦肩而过。

“明镜。”赵祈叫住他的背影,“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他没有提问,但明镜必须给他一个答案。

天大的事,罪过的事,该烂在泥里的事,见不得光的事,合该下地狱的事。

“我的任何事,都不会对贵人有所隐瞒。”

他又破戒了。

赵祈似乎相信了他的话,他看着他走过来,刚要侧身让路,却被赵祈一把抓住手腕。

只听赵祈短而快地吼道:“躲开!”

他被赵祈挡在身后,一剑寒光从二人面前闪过。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几个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随后明镜猛地想起来,赵祈身上似乎没有可以防身的武器,若他执意要护着自己,自己只怕会是他的累赘。

“贵人,他们人不算多,我拖住他们,你定能杀出去,等你回去找张楚他们,再来救我。”

他似乎把计划安排得很好,可惜赵祈并不买账:“等我回来?等我回来你都已经被砍成几截了。”

黑衣人步步紧逼,赵祈把明镜死死护在身后:“这才几个人,用不着常明刀。”

四方来敌,赵祈目光一沉,狠厉的眼神影射在直击面门而来的剑身上,他拉着明镜闪身躲过,伸手拉住那人的衣领,另一只手臂环住那人的脖颈,瞬息之间,发力拧断了那人的脖子,又抬手夺过黑衣人手中的长剑,从背后刺入,长剑贯穿黑衣人的腹背,再用力抽出剑,带出的血喷溅到他脸上。

这是他第一次,当着明镜的面杀人。

没有停顿,他迅速转身,唯恐迟了一步,明镜就会在他没顾及到的地方被人偷袭。

然而等他回头,眼前的一幕不免让他有一瞬间的愣神。

只见明镜不知从哪里抽出几根长针,闪身回手极快,眼中尽是冷酷,将针扎进那个黑衣人的穴位,使其动弹不得。

“贵人,身后!”

明镜冲他身后喊道。

赵祈斜眼看到身后的剑光,将长剑在手中调转方向,将剑尖对准身后人,错身躲闪之际顺势将剑往肘后划去,刺进那人胸膛。

四个黑衣人解决了三个,最后一个趁机跳到明镜身后,举剑要朝明镜过去,赵祈瞳孔骤聚,几乎没有思考,冲过去挡在明镜身前,不想那黑衣人的目标本就是赵祈,在他拉开明镜时,黑衣人手中的长剑直直刺过来,却因赵祈躲闪,原本对准心口的剑刺偏进了肩膀。

“贵人!”明镜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赵祈没有给黑衣人再来一次的机会,抬手捏碎那人的腕骨,迫使他拔出剑,另一只手执剑划开那人的咽喉,滚烫的血再次喷溅出来。

赵祈满身鲜血,像是从尸山血海趟过一趟出来一般。

他回头前抹了一把脸,薄青色的衣袖被血染了个通红,肩膀没有想象中那么痛,他还有力气扯开嘴角安慰明镜:“讨厌我这个样子吗?”

他看到明镜第一次失态,也是第一次离地这么近,抚上他脸的手都在颤:“我们回去,我给你医治伤口。”

错了,他分明想说的是,他的心都快碎了。

赵祈笑着推了他一把,像个没事人一样:“答非所问。”

明镜扶住那双手,下一秒,赵祈口中吐出的黑血让明镜紧绷的最后一根心弦彻底断开了。

“霁月!”

赵祈失去意识前,隐约听到明镜这样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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