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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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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骆羌重整完南都的军事布防,骑马到张府,见张以舟穿着素白麻衣,跪在院里。

火盆里烧着纸钱,还有一沓信,信封上写着“慈父张承敬启”。张以舟跪拜结束,平荻忽也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骆羌走上前,捏了捏张以舟的肩膀,亦是跪下拜寄哀思。于私,骆羌叫张大人一声“伯父”,于公,张大人一生为民,理当受后人尊崇。

当年张大人为平家伸冤,才被贬谪至南都。平荻家里原也是簪缨世家,只不过日渐败落。平荻十二岁时,家里被贪官诬陷,抄了满门,就平荻一人逃了出来。他趁夜入贪官府邸,想报仇雪恨,谁知那夜张大人正好在贪官家里留宿,被平荻误伤。张大人觉得这么点大的孩子,夜半杀人,必有隐情,于是瞒下这事,半劝半哄着从平荻嘴里翘出了这桩案子。

张大人连夜彻查,不到半月便揪出了一连串穷凶极恶之官,亲自上殿为平家陈情,逼得国主下旨斩立决。张大人监斩,归还平家的家产,解救了平荻被畜生带走的胞妹。

这案子了结之日,贬谪的诏书也跟着下了。二品大员被贬千里,到了南都这荒凉之境。但张大人却又为南都凿开了繁荣路途。

几年后,贪官背靠的党羽日渐失宠,国主看到了南都的兴盛,便下诏调张大人回都。可那年南都遇上洪涝,张大人自请再留一年,为治洪水,殚精竭虑,最终因操劳倒在了南都。

张大人出殡之日,南都也是四目白幡。平荻带着胞妹披麻戴孝给张家人磕头,那时张以舟母亲尚在,在张大人坟前道:“头戴一顶乌纱,为朝廷除奸佞,为百姓守太平,本就是他分内之事,救你们,为的是他自己心安。”可平荻还是长跪不起,张母就道,家里小儿子生来体弱,假若平荻愿意,便随他身前,看顾着他些。

平荻自此就唯张以舟马首是瞻。但说是他报恩,其实还是受张家的恩。他自小习武,却是张家请了绝顶的剑士教他,才有了如今的一身功夫。胞妹也是在张家的庇佑下嫁了良人。

等张以舟换了衣服出来,骆羌道:“以舟,我记得今日不是伯父忌日。”

“不是今日,只是离开前想在父亲最后留任的地方,告诉他南都无恙。”

“是应该的。”骆羌点头,又道,“你也觉得该加紧回去了?”

“今日有人用一支木箭来杀我。”张以舟道。

“我来就是问这事,你没事吧?”骆羌问,“他娘的,从你离都到这,来了七八波刺客了,跟苍蝇似的,怎么都清不干净。”

张以舟悠悠道:“还没到我死的时候。”

夜风过堂,晃动了映照在张以舟身上的烛光,骆羌无端觉得他一双眼全融进了黑暗里。“瞧这话说的,多悲凉似的,你要死了,得伤多少小姑娘的心。”骆羌试图轻松些。

说着,平荻拖了个人走进,“公子,抓到了。”

那人是个中年女子,身着夜行衣,嘴里塞了黑布,手脚被缚。她瞪着厅前坐的人,面目扭曲。

“挽月夫人。”张以舟道,“久仰大名。”

挽月夫人嘴里不能说话,喉咙间的声响却昭示着她的愤恨。

“平荻,挽月夫人有话说。”张以舟道。

平荻没动,“公子,万一她自尽……”

张以舟眯起眼,狭长的眼梢上挑,“那是杀手行径,绝非侠者所为,对不对?”

平荻只好把黑布取了,挽月夫人忽而一甩头,一支发簪向张以舟刺去。

平荻瞬息间追去,骆羌亦是翻手去拦,只是那发簪竟格外势猛,两次被挡,依然借着余力从张以舟侧腰刺过。

“嘶……”张以舟撞在椅背上。

平荻和骆羌忙看他伤势,没顾忌到挽月夫人挣脱了脚上的麻绳,从地上蹬起,欲破窗而逃。但这次平荻的剑远远快过她,长剑从背后穿肩而过,将她阻停了一息。就这片刻,窗外两个侍卫已经拉起网阵。

挽月夫人出逃无计,转而向着张以舟拼死一博。平荻冰冷的眼底掠过一道杀意,展身与她缠斗,十几个回合后挽月夫人明显势弱,而平荻依旧招招向着要害。直到张以舟出声制止,平荻才收力,将挽月夫人重摔在地板上,卸了四肢的关节。

张以舟抽出条帕子,捂在伤口上,讥讽道:“倒是忘了挽月夫人今日已为张某做了杀手。”

挽月夫人半身靠着桌腿,轻蔑地看向他:“狗官无仁,天下逐杀之。”

张以舟似听了趣事,眯眼笑起,“我手无缚鸡之力,尔等侠者却为杀我用尽手段,是为仁?满口快意恩仇,为报私怨绝人门户,是为仁?还是大难临头,所谓的宗主逃之夭夭,留一众门徒供人泄愤,是为仁?”

张以舟字字句句仿佛比平荻的剑还锋利,一寸寸割着挽月夫人的傲气。她嘶吼道:“狗官!你竟有胆提!若非你玩弄人心,用白骨垒你的官位,江湖门派又岂会自相残杀!”

“玩弄人心?”张以舟从手边的棋盘上捏了两颗黑子,掷到挽月夫人面前,“挽月夫人莫不是天真到,以为谁会不知如何玩弄一两颗棋子吧?让张某猜猜,你是谁的棋子。怀王?不,他向来厌恶江湖势力。丞相刑业?八九十的老骨头了,哪能跋涉千里去夏疆找你。都灵将军?啧,听闻都灵将军年轻时四海游历,和夫人有些许佳话……”

挽月夫人朝张以舟啐了一口吐沫,“狗官!闭上你的腌臜嘴!”

“哦,挽月夫人不愿听了,”张以舟挥了挥手,“带下去。”

挽月夫人刚被拖走,周大夫就冲进来了,“哎呦我的爷爷……伤成这样您还笑得出来,阎王都被您逗笑了。”他是张以舟随行的大夫,跟着住在张府,侍卫一叫就赶紧来了,到门口,却被张以舟不着痕迹的一眼给拦在外面。

张以舟这会儿是真笑不出来了,周大夫把那块染红的手帕小心揭下,剪开他一层层的衣服,衣料被血粘着,揭的时候仿佛在撕皮肉。

张以舟疼得满头汗,从平荻手里接过毛巾,道:“挽月夫人,可以放了,做成看守不力。”

“挽月该死。”平荻脱口道,又发觉失了分寸,“公子,她对你和闻启……”

张以舟面色一沉,“死也要死得有价值。”

平荻愣了愣,“是。”

“你佩的玉是御赐的,捏碎了不好交代。”骆羌忽然冷笑着扔了块铁铸的令牌给张以舟,“我若是你,要放也得先叫人给她上一套私刑。”

张以舟没接话,只把铁牌握在掌心,咬牙忍着。张家是百年的名门贵胄,张以舟从小也算是娇生惯养,受不得疼,偏一路至今,大大小小的伤不知多少。每次忍得难受就捏腰间佩的玉,寻常人家倒真经不起他捏。

骆羌见张以舟确实疼得厉害,就不再讽他,只唠叨,“你可真是不省心,那个什么夫人,哪天不能审,你非得用老命去审,简直有病,十个周大夫都保不住你……”

“骆将军越来越像我兄长了……”张以舟抽着冷气道。

骆羌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你兄长,你怎么作死我都懒得理,你以为操心你很容易吗?我家两个崽子都没你让人烦心,到点不吃饭,到时不睡觉,仿佛雍梁离了你就要大乱……”

张以舟识时务,闭嘴不吭声了,老老实实让骆羌数落。

“骆将军,让公子歇息吧。”周大夫给张以舟包扎好,打断骆羌。

骆羌把剩下半肚子话憋回去,“行吧,平荻你给他换了衣服,让他滚去睡,我回军营了。”

张以舟拦道:“等等,有事。”

闻言,骆羌看向周大夫,后者习以为常般摇摇头,道:“我去给公子煎药。”

“谢谢周叔。”张以舟道。

周大夫出去后,张以舟问:“骆将军,南都布防明天能安排好吗?”

“今日便好了。”

“流民就地安置的问题也差不多谈妥了,南都几个制茶作坊会去教种茶树,乡绅联办的茶会定时去收。”

“甚好,自食其力。”骆羌点头。

“嗯,我们明晚便启程回都。”

骆羌一惊,“明晚?你想死在路上吗?”

“死不了。”张以舟道,“邢业找这么多杀手要我命,还千里迢迢跑夏疆去找挽月夫人……”

“等等,不是柳都灵?”

“提及‘刑业’的时候,挽月夫人避了我的眼神。况且柳都灵当年是辜负了挽月母子,挽月夫人恨不得把祸水引过去。”

“母子?挽月夫人那儿子不是挽月庄主的?这可是出大戏……”骆羌摸着下巴暧昧道。

张以舟脸色愈发端肃,“邢业上月称病告假,谢绝人探望,他定然是去找江湖势力了。他这么着急,必是有大变。”

骆羌猛然站起,“储君之位要定了?”

张以舟道:“当年国主无心政事,设紫微台代理政事,第一个选入台的就是邢业。他跟随国主多年,最知其心,能让他这么急的,怕是除了立储诏书,还有一份监国旨意。”

骆羌在屋里打起了转,“若如此,确实要赶回去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你得回去帮王爷整肃朝纲,为我们后面的事铺路。”

“在诏书颁布之前,王爷的安危亦令人担忧,怀王一系必拼死反扑。”

“多年谋划,断不能败在天光之前。”骆羌狠狠道。

“哪有天光?夜色才刚刚浮现。”张以舟淡淡说着,骆羌却仿佛嗅到了铁马冰河的气息。

再谈了一番南都的安排,周大夫的药也端上来了,骆羌盯着张以舟喝完,就打算走了。

“平荻,你替我送骆将军出门。”张以舟道。

骆羌摆手道:“得了吧,张家的门我踏得比自家的还多。平荻扶这病残弱去歇着。”

“那骆将军请自便。”张以舟扶着平荻站起。

骆羌走了几步,忽又退回,“以舟,那小姑娘怎么办?”

“本就不是一路人,就此别过吧。”张以舟面无表情道,他见桌上的烛火已经快燃尽了,便轻吹了一口。离他最近的一盏灯灭了,阴影瞬间将他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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