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心祭出泣露——一把雕刻着凤翎的短剑，灵神是上古白凤。
“走吧。”
泣露善飞，三界第一神速。首阳山与万寿宫近几百里之地的距离，在泣露的双翅之下不过一个时辰。
“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浚衍拉着如心在十方山下漫步。
如心摇摇头，地方似曾相识，但是眼前的一座宅院却让如心认不出。
“这里就是原先那片竹林，那时候这里有一颗海棠树，你还记得吧。”浚衍的眼中露出期待的神情，那片竹林承载了他们太多的回忆。
“嗯，是这里。”
浚衍推开宅院的门，带如心走了进去，满院的白海棠树洋洋洒洒落英缤纷。
“你走的那一年，我就把这里买下了，建了这棠樾，这些树都是我亲手种的，七年了你终于来看他们了。”浚衍拉着如心找到其中一株，指着说，“这株就是，你还认得吗。”
月华初上映缟袂，仙姿迟来立黄昏。
“来，我带你去里面。”
穿过莲池，浚衍带着如心走进了正厅，又看了内室和书房，整个棠樾清厦旷朗、清净舒阔，与余音阁有异曲同工之妙。
如心的眼神不禁动容。
“你在建这里之时，并未去过余音阁，你怎么知道这会是我喜欢的样子。”
“感觉。”浚衍目光灼灼地看着如心，“你喜欢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我应该都不会感觉错。”
如心低头垂眸，扭头往一边看。
浚衍不禁笑笑，“你以后就在这里，哪都别去。我在山上的时候可以看到这里，下山也能立刻回，你在这里我心安。”
“你说得我好像是会迷路的小孩子。”
“你就是！”浚衍站到如心对面，跟他靠得非常近，低头正看见如心一抖一抖的睫毛，“你就是个小破孩，跟七年前没什么区别，什么都不懂。”
如心有些局促地转过去招呼蕴儿把百纳囊中的东西拿出来放好，看得浚衍一脸无奈的笑。
卧室是一大片地板叠席，浚衍还是把自己的被褥放在了如心的侧方，如心已经习以为常，夜间给浚衍灌输灵力已经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不能更改。
“安置吧。”
“玉儿。”躺在被子里，浚衍看着天花板。
“嗯？”
“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什么？”
“比如这个。”浚衍伸出一只手臂，里衣的袖口上绣着银色的银杏叶纹饰。
“睡吧。”
“嗯，睡了。”
瀚海沧溟生生不息，生发润泽万事万物。
晨光熹微，蕴儿准备好了早饭，如心一夜未眠食如嚼蜡，只能品茗养神。
“玉儿，”浚衍犹豫了再三，还是开了口，“你走之后，万寿宫探查过了安怀谷的记忆。”
“嗯。”
“这个安怀谷有个往来特别密切的道侣叫战连山，这个人现在是内宫圣羽卫的大统领，是皇帝的心腹。”
“嗯。”如心一早就知道魔神这件事情，皇帝躲不开干系。
“可是，这个战连山，表面上是皇帝的心腹，可是私底下却跟大皇子蜀王过从甚密，经常夜半出入蜀王府。”
“所以呢？”如心这话问得很轻，很多话他不想明说。
“所以，也有可能，指使安怀谷去杀莫兮的人，也有可能是蜀王。”
浚衍隐瞒了一个事情，在安怀谷的记忆中，除了战连山之外，还有一个人就是当今的皇帝金诚述。
对于浚衍来说，虽然他已经做好了皇帝就是幕后操控之人的心理准备，可是要真的跟那个人刀刃相向，亦或者是看如心杀了那个人，他有些不敢想象。
以前是没必要说，现在是不敢说，自己的身份成了横在他跟如心之间的一道沟壑。
那个把他自小扔在万寿宫不闻不问的父亲，就是皇帝金诚述。
而浚衍的母亲，就是失踪多年的极北之地海家的嫡女——皇帝曾经最宠爱的雁龄贵妃，宠到一度要废后的程度，只不过这宠极一时的贵妃不知染了什么怪病，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只留下半岁的浚衍被送到了万寿宫。
二十年，浚衍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那个人对于他来说原本就是一个陌生人，他甚至都不敢断定自己在见到他的时候能不能叫出那声父亲。而现在，种种迹象表明，那个人跟魔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生死之事与其他不同，毕竟血浓于水，每个人都做不到无动于衷。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用管、更不用跟我说这些。”如心这话说得异常平淡，好像这事情跟旁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什么？”浚衍实在没想到他是这个主意，皱着眉头一脸的凝重，“玉儿，这怎么能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为什么不能？”如心淡然地摆弄着手中的茶壶，一壶老君眉已经出了两回，这一泡颜色香气都是刚好，分好茶后如心轻轻地将茶盏放到了浚衍前面，一脸的云淡风轻。
浚衍听了这话还哪有喝茶的心思。
“玉儿！”浚衍有些恼了。
“没什么，不用担心。”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我定然要管到底。”
“随便你。”
“你！”那种让浚衍咬牙切齿的感觉又来了，以前拿他没办法、如今依旧还是，浚衍永远拿这个人没办法。
想着后面还有事，浚衍深呼一口气站起身来，俯视着如心，一脸执拗。
“你躲不开我，想都别想！”
说完忿忿然出了棠樾。
明日是三月初三上巳佳节，合宫家宴是传统，只是今年浚衍却意外地收到了传旨，这是破天荒头一回。
圣旨中午时分就下到了万寿宫，浚衍鼻子哼了一声，一脸的不屑。
“这是哪个雷没打好，想起我这个人来了。”
皇帝、皇后，还有他们的三个儿子，想想这些人浚衍就觉得厌烦，真是人无好人、筵无好筵。
当今皇帝金诚述原是先帝侧妃所生，庶子之身，天资不佳，在修仙一事上毫无建树，但是治国之策倒是可圈可点，从潜邸之时便是个勤勉的，本想当个办事的王爷来着谁知语谧仙去了，这九五至尊的大位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都不用坊间传得绘声绘色，就现在这些线索指向，浚衍都觉得这个皇帝之位得的有问题。
而皇后是镇国公府宁氏一族的长女，十足十的铁腕人物，就是她帮助皇帝力排众议控制朝纲，横扫了反对的力量，保得帝位稳固；统治后宫十多年，除了她自己所出的三个嫡子，再没有其他嫔妃有过孩子。唯一例外的就是浚衍，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浚衍总觉得母亲的死以及自己被送出皇宫，这个女人有脱不开的干系。
皇后之所以跋扈全赖母家，宁氏一族在朝为世袭镇国公，雄踞晋州、兵多钱足；庙堂之外宁家也是修仙大族，无忧阁门下弟子三千，是唯一可以跟万寿宫论一论高低的门派。身兼镇国公和无忧阁掌门的宁东泽，天枢巅峰境界，功法深厚。
而皇后的三个儿子，大皇子金徉字泛瀛，已经封为蜀王，封地蜀州，十几岁就征战沙场，军中极具威望，这刚刚又攻下了掖胜国得胜还朝，一时风头无两；二皇子金徇字泓潞，一直主文，朝堂之上三省六部中势力极大，府中幕僚三千，与大皇子暗暗较劲；三皇子金律字沅沁，无官无职、醉心风月，每日眠花宿柳、吃喝玩乐，倒是修仙天资尚佳，挂名在万寿宫若影的门下，实际上与无忧阁更密。
“一个穷兵黩武、一个工于权谋、一个不提也罢。我看这江山到底要交与何人！”这是浚衍的心思，虽然他从未与人提过。
“浚衍，你的东风这就该来了。”说话的是一个红衣男子，约么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匀称修长，整个人儒雅斯文、给人冬日暖阳的感觉。
这是平云晋，若影的大弟子，也是江南吴州礼国公府的世子，在万寿宫独掌天机堂负责刺探情报消息。
“没错，我要是你，我就跟他们斗个你死我活。”接过话的是东北方长白天境廉国公的世子欧阳龙木，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但却长了一张娃娃脸，一身青绿色丝袍。欧阳家的长河宗专修巫医之道、炼妖御灵更是精通，自血祭丹出现以后到万寿宫来客居。
能进入到浚衍的内室，三人交情莫逆。
浚衍轻笑了一下，把那圣旨随手一抛扔进了边上一个画筒里。
“唉，还是先把眼前事处理好吧。”浚衍半躺在榻上，以手扶额，还在为魔神的事情发愁。
“明晚，你可以去探一下战连山。”云晋一向缜密，递过来一个小瓶子，“你找机会把这个放在他的身上。”
浚衍低头一看，是天机堂的萤灯蛾，这东西见孔就钻，然后以炁驭之就能读取所思所想，这种机巧玩意只能是龙木跟云晋鼓捣出来的。
“好。”
“浚衍，你觉不觉得战连山这个人，其实可以消失一下？”云晋看着浚衍，眼神里透着玄机。
“你是说？”浚衍立刻心领神会。
“我觉得，这道家宴的圣旨，其实就是陛下在向你示好。”
“他现在被皇后和镇国公挤兑得快活不下去了，才想起来我这个儿子。”浚衍这话不无怨气。
“想起来总比想不起来要好。”云晋继续说：“现在京城里几股势力中，宗门里最大的就是万寿宫，宁家有无忧阁，所以陛下不可能放弃你，还有就是离京城最近的驻军虽然是宁家的晋军，但是都不及圣羽卫来得直接迅速，战连山已经投靠了蜀王，陛下不可能不察觉，所以你若是能把战连山的位置搞到手，我们以后就方便多了。”
“你听说了么，”浚衍忽然来了精神，“大皇子把他那三千亲兵，叫什么烈风团的带进了京，这是生怕自己不落下把柄。”
“还听说？进城的那日好大的阵仗，全京城的人都看见了。”龙木瞪着眼一脸的憨憨相，惹得浚衍和云晋笑。
“大皇子已经顾不上避嫌了，他这三千亲兵没准以后得我们几个收拾呢。”云晋道。
“哎我说！”一听打架龙木来了精神，“解决的时候千万都留给我，我在这丰镐城里都快憋死了，想我在家过的那是什么日子？茫茫雪原任我折腾，不管是抓个妖来耍耍还是斗几只散鬼，都比窝在这强！”
浚衍看着龙木抓耳挠腮的样子止不住笑。
“我说兄弟。”龙木一脸坏笑地凑了过来，搭上浚衍的肩膀说道：“你把你宅子里的那个放出来让我打打，我还真没打过首阳山的，我保证下手有轻重，不给你打坏了！”
浚衍闪电般地抽了一下龙木，斜斜瞥过去一眼，“找死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