浚衍醒过来觉得神清气爽、经脉通达，他现在还不知道瀚海沧溟的解酒效果奇佳，如心就是凭着这个喝遍天下无敌手。
昨晚发生了什么确实想不起来了，看着身上所剩无几的衣服，浚衍摇头轻笑了一番。
“这酒确实是喝不得，容易误事。”
一侧头，看着背对着自己蜷缩得像只小猫一样的如心，整个人不过盈盈一握，看得浚衍的眼中不由生出满满的怜惜之意。
“哎！”浚衍裹着被子凑了过去，轻轻摇醒如心。
“干什么？”如心陪浚衍耍了多半宿的酒疯，又收拾好战场，再给他灌输灵力解酒，这一番操作下来基本上一夜未眠，刚刚混沌了一会就被叫醒，起床气瞬间占领了高地。
“解释解释吧，如心真人。”浚衍一脸委屈，好像被占了多大便宜一样。
“解释什么？”如心一脸不耐烦地坐了起来，两只干涩的眼睛使劲眨了眨。
“你这把人家看了遍，你得对人家负责。”浚衍这话说得自己好像是个闺中怨女，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住不笑的。
“谁看你了！”如心恼怒地把被子摔开，蹭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不会吃干抹净就不认账了吧？”
“行！”如心点点头，指着外面院子咬牙切齿道：“我现在给你个机会，你去外面给自己选个吉穴，我管杀也管埋！”
浚衍实在是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不要紧，如心的脸又红又白，一甩袖子气哼哼地走了出去。
第三日，浚衍接替战连山成为圣羽卫大统领的圣旨便下到了万寿宫。
“这旨意来得很是妙啊。”浚衍在跟云晋对弈，事情顺利得让他有些意外。
“既来之则安之，你以后在宫中行走不免要跟皇后和那两位打交道，还是小心为上。”
提起皇后，龙木便开始好奇。
“哎浚衍，这皇后跟你过节不小吧！你以后天天在她眼前晃悠，还不把她烦死？”
“当年你母亲之事闹得沸沸扬扬，那时候我年纪虽小但都不免有所耳闻，废后几乎就是一步之遥的事情。”云晋比浚衍年长一些，对这件事情印象深刻，当年皇后的背后是宁家，而雁龄夫人的背后是海家，与其说是两个女人的后宫争斗，更像是两个家族之间的较量。
“这些都是宫帷旧事，我只是听师父偶然提起过，海家几百年间一直鼎盛，雄踞一方甚至不输金氏，因此两家一直都姻亲之好，只是不知为何忽然就败了，等传到我母亲这辈就凋零得只有几人，现在下落均不详，这个中的缘由实在无法考证。”浚衍端起茶杯，低头啜饮了一口，眉心微蹙，“而关于当今皇上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他与宁家的关系错综复杂，其中利害牵扯甚多，我一直觉得当年他无非就是想借我母亲为由摆脱宁家，正如他现在也是这么做的，所以哪有什么宠冠六宫，就只是个朝堂争斗的牺牲品罢了。”
当今皇帝得位不正，这句话已经是所有人的共识，但是怎么个不正法却没人说得清，即便是没有语谧死于非命这一档子事，光凭他一个多年来蝇营狗苟的庶子也难登大位，怎么都不可能轮到他。
当年诚述登基之后，相关人等基本翦除殆尽，金氏家族中有干系的旁枝子孙也都没落着什么好下场，只有谕夫和诺亚活了下来。
“说什么方外之人不理世事都是给人看的，动不了两位师祖只是因为万寿宫强横，若不是这两位神域境仙人坐镇，宁家的无忧阁怕是早就把万寿宫吞了。”云晋一向理智，即便是心有激愤，口气依然平静。
“皇帝上过于薄情了，利用完了就想一脚踢开，难怪皇后恨他。”龙木倒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本不想蹚这趟浑水，但是人家已经打到家门口了，我再不还手岂不是显得我太脓包？”浚衍指的是当年血祭丹进万寿宫一事，这几年万寿宫严防死守也在全力调查跟魔神有关的事情。
“到底是谁想搞毁万寿宫？如果说当年搞毁首阳山，皇上还有利可图，那么现在对万寿宫下手对他没什么好处啊！”龙木想不通。
“我也觉得更像是宁家，只是我想不明白，这宁家怎么知道这些上古秘事？”浚衍心底里还是不愿意往皇帝那想，不过他也看出了一些端倪，“这背后肯定还有其他的人。”
“有一件事很有意思，我埋在兵部的暗桩呈报上来说大皇子此番征讨掖胜国是强行出兵的，这掖胜国地处西南，国力衰弱且多山地，国内无田无矿，只是靠贩卖一些奴隶和针织品过活，一直都很老实，实在是没什么必要去征讨，大皇子不惜长途跋涉，硬要将这鸡肋一般的地方夷为平地，不知道中间有什么隐情。”
听了云晋这话，浚衍心中暗想，掖胜国不就是莫兮的祖国吗？当年从掖胜国进献来的那支杂耍班子就是语谧真人带上首阳山的，这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云晋，今年又是七月朝圣，天机堂还是要多派些人手。”
“好。”
“师父和师叔的意思是，不管是师祖照熙真人，还是嫡皇子语谧真人，抑或是上次云耕师叔，这新仇旧恨我们一起算！”
不多时一名小弟子进了来，递过一张请柬便退了出去。
浚衍接过一看，是沅沁下的帖子，邀他晚上去太平坊中的盛世楼一聚，贺他任职。
“能组织起这种集会的就只能是沅沁了。”沅沁的各种集会京城闻名，只不过这是浚衍第一次收到邀请，而且主角还是他。
盛世楼就在太平坊的院中，十二层高楼俯瞰整个丰镐城，是个彻头彻尾的官妓只对世家公子开放。沅沁因为身份高贵又爱玩，呼朋唤友没人敢拂面子，倒是成了京城风月场中第一号人物。
“同邀你们呢！”浚衍将帖子递给云晋。
云晋和龙木，也是国公府的世子，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若问京城之中谁的人脉圈子最广，非沅沁莫属。”云晋无奈地摇摇头，“你别看二皇子在朝堂之上长袖善舞府中幕僚三千，没准还真不一定有沅沁的路子广。”
“哈！”龙木嗤之以鼻，“这哥俩，一个专门结交贪腐的老子，一个专门结交纨绔的败家子，大晏朝这点精华都集中他俩这了。”说着把那帖子扔回给浚衍道：“这也就是你，不然我才不去。”
“这是你去不去的问题吗？”云晋的眼中变了颜色，“这么多年了，他请过我们吗？”
龙木一脸鄙夷道：“跟他老子一样！”
不同于前方万寿宫的香火鼎盛，十方山的后山一直少有人至，乔先生的墓地就在这里，这些年莫兮就住在这里做个守墓人，而经常来的除了乔樵以外，还有蔻蔻。
蔻蔻来这里倒不是为了缅怀乔先生，而是看中此地没人可以安静地练习剑法。
一把长剑在蔻蔻手中舞得缤纷缭乱、剑花翻飞，七年了她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天赋不是一等一的好、也没有家世背景、更无人提携帮助，从普通外门弟子一路走到清客堂第五席，修为也擢升到天玑，中间付出的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此番七月朝圣蔻蔻直接剑指上甲，清客堂首席的位置她志在必得。
“还是太急了。”乔樵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蔻蔻练剑，他已经不再说话，因为说了无非就是白白吵架，蔻蔻是一句也听不进去。
七年时间乔樵更见从容，依然是稳扎稳打的路子、温和宽厚的脾性，不紧不慢地修到天璇境中期。
“你我皆不是浚衍那种天纵奇才，还是要求稳为好，所谓欲速则不达，你这剑法还是太急。”乔樵最终没忍住还是说了出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蔻蔻跟乔樵说话，但是手中的剑却不停，“我虽然不是要跟他比个高下，但是实在是不能差太多，七年前他就已经是初窥天璇，而我至今刚刚到天玑境，且我年岁不小了，此番若不能升到首席拿到清徽诀的至高心法，那就要再等上七年，那我得修到什么时候？”
“修行是一辈子的事情，你为何总要急于在这几年呢？”乔樵还是和颜相劝，可是蔻蔻已然是不放在心上。
“我比不得你，你是功臣之后，直接就是首席，你拿着清徽诀自然可以说嘴，而我只能靠自己。”
七年了，蔻蔻从未提过二人婚约之事，乔樵也不问，就一直这样不冷不热地拖着。
而蔻蔻的心思路人皆知只有乔樵还看不明白。“没有家世、没有背景，若再没有个修为，那拿什么去往上走？”一个首席弟子并不是她的最终目标，她的眼睛在更远的地方。日日跟在芬妮身边游走于世家公子之间，蔻蔻的心早已经飞到了天上，正如今晚沅沁的集会，她自然也是要去的。
“我也不再劝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乔樵一个人往前走，遥遥地看见自己父亲的墓前站着一个人，那人穿了一身墨色的衣服，被风略吹起的广袖显得有些孤寂清冷。
乔樵走过去，这个修长单瘦的背影让他想到一个人，但是眼前之人周身笼罩着的气泽让他不敢叫出口。
还是那双淡然清亮的眸子，神光内敛其中，以一种洞察一切的漠然看待着世间万物，好像时间在他这里都是停滞的。
变化太大了，但又还是那个人，乔樵嘴边勾起欣慰的微笑，眼中却泛起泪光。
“这么多年你也不说来个信，你个没有良心的小破孩！”
如心淡淡地，眨了一下眼睛。
“还是那个德行，说句话能累死你啊！”乔樵捶了一拳过去，还没等如心开口就狠狠抱住了他，“太好了，看到你这样真的太好了！”
“我很好。”如心淡淡地地说，声音虽小，但是极具柔和。
“走！”乔樵拉起如心的手腕就往山下拖，“我带你去我那，你就住到我这里。”
如心却按住乔樵的手，没有挪到步子。
“我还有事，这个给你。”说着一个透明莹润的光球从掌中生出，缓缓进入了乔樵的神识。
“这是？”乔樵的眼睛睁大了，这一切太让他意外，“这是祝由之术？”
如心轻轻地点点头。
“我先走了。”一片泣露的白羽飘过，眼前人乘风而去。
短短的一次相遇让乔樵震撼无比，这早就不再是他所认识的小玉儿，但是他却十分坚信不管怎么变化他还是那个自小就认识的兄弟。
远远站在一旁的蔻蔻早已经无法回神，儿时的惊艳一眼时隔多年最后终于击中了她的心脏，在她见到如心的那一刻，这些年做的所有谋划顷刻间全都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