浚衍端坐在万寿宫的静室中，一页一页地翻着手中的简报，七月朝圣已经过去三分之一，各榜的名次已经初步有了成型，下一个七天里就是自由挑战，最后才是冲上甲榜名次。
“有什么需要我特别注意的吗？”
“浚衍，这个贺水寒，还有他的师弟慕寒冰。”云晋将这两人的名字圈了出来。
“下甲榜？”浚衍有些诧异，这两个人从来都没听说过，第一次参加七月朝圣便有这般成绩。
“虽然很隐秘，但是还是被我翻了出来，贺水寒是宁昭宇的如夫人的弟弟，本来是个很平常的人，可三年前去了一趟铁羚岛学了一身水系功法回来便在无忧阁中青云直上，说起来这个铁羚岛可大有来头。”云晋的眼中透着异样的神色。
镇国公宁东泽有二子，长子宁昭英主修功法掌管无忧阁；而次子宁昭宇却是个朝堂之人，是以后准备袭爵的那一个；这个贺水寒两边都有牵扯。
“哦？怎么个有来头？”
“铁羚岛岛主常四平曾经是照熙真人的洒扫童子……”
话还没说完，就引得龙木一阵发笑，“怎么，这首阳山遍地都是宝贝不成？一个洒扫童子还能开宗立派了？”
“你还别说，他还就是捡到了宝贝开宗立派去了，一直都自称是首阳山嫡传，仗着没人理会愈发地敢胡说，所有贺水寒与慕寒冰二人也一直自称是得首阳山真传。”云晋给龙木一个眼色，自己也正襟危坐，“不过不久之前，这个铁羚岛不知道被什么人给屠了！现场留了几个大字——欺世盗名者死！”
“什么？”浚衍和龙木一起惊起。
“原先只当是笑话，但是如今贺水寒跟慕寒冰的出现，这两人的功法可不低，也就是说这个所谓的欺世盗名者，一来有些本事，再来他当年应该从首阳山拿走的东西不是什么普通物件，最重要的就是——到底是谁屠了常四平满门？”
“这怎么听着都像是首阳山在清理门户。”龙木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浚衍。
“确实，到底是谁干的这藏头露尾之事……”
“现在在下甲榜的是乔樵，对付那个慕寒冰问题不大，乔樵足可以解决掉。但是这个贺水寒必然是要到上甲榜中去的。浚衍，这个人你需要亲自解决。”
“好，我等着……”浚衍的眼中透出了坚决，“我倒要看他能掀起什么浪来。”
“还有一个人，很有意思！”说到这，云晋的嘴角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
“嗯？”
“顾铖！”
一提起顾铖，浚衍的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狠狠捶了一下书案。
“这个顾铖有意思得紧，天生身具幽冥之力，可以号令亡灵；而且他手里的那件灵器真的不一般，我细细观察了一番，不比你手中的唳风弱多少，只是他现在功力尚浅还发挥不出太多。”
“怎样的一件东西？”龙木两眼放光，能与唳风并驾齐驱的东西怎么能不让人好奇。
“鬼火！”云晋沉沉低吟了一句，浚衍和龙木都起了鸡皮疙瘩。
“如此邪物断不能留，云晋你处理一下。”浚衍的眼中压抑不住的怒火，这个又邪又狂的东西每日都赖着如心，大小事情都是他在背后撺掇，根本就是没安好心。那日浚衍就问过蕴儿如心好端端地在家怎么就跑到了诚述的地宫里，果然不出所料又是这个顾铖在搞鬼！要不是怕惹如心生气，浚衍恨不得立刻就剁了他！
*
寒鸦山庄
泓潞靠在榻上，怀中搂着满眼冷漠疏离的鸩姬。
“鸩姬，我很快就要成功了。那时我便封你做皇后，我们一起享受无穷无尽的荣华和权力。”
“谢殿下。”
“只可惜啊上次没能将沅沁和浚衍困在墓中，不过没关系，沅沁那个傻小子还是可以继续利用的。”
“殿下睿智。”
“一会那傻小子就该来了，你到后面等我。”
“是殿下。”那女子从泓潞的身上退下来，缓缓走进屏风后面的内室。不多时沅沁便被一名管家带了进来。
看见沅沁眼窝深陷瘦骨嶙峋的样子，泓潞也心里暗暗惊讶了一番。
“二哥！”
沅沁的眼神一直都是阴郁闪烁、充满了质疑之色，自从那日之后便如着魔一般，经常出现幻觉，有时在与灵儿恩爱缠绵、有时又看见灵儿穷凶极恶地要杀自己，惶惶不可终日只能靠宿云香勉强入眠。
“我听闻了。三弟你这是受了妖女的迷惑，才至如此啊！”
“二哥，我想知道灵儿跟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关系。”
“三弟，我们兄弟三人都被算计了！不管是当年的妖妃雁龄，还是你身边这个，不都是如出一辙吗？那雁龄当年蛊惑得父皇要废了母后，废了我们兄弟三个，是母后千辛万苦保住了我们兄弟三人的性命，最后将那妖妃斗倒！”
“是了，浚衍的母亲……”沅沁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时你还小，不记得父皇是怎样对待我们的。”泓潞说着说着也是眼中蓄满泪水，深情凝望着沅沁，“我们母子几人若不是外公的庇护，怕是早就着了那妖妃的道了。现在她的儿子一回来，浚衍刚刚回宫中父皇就要对我和大哥动手，还有你身边的妖女，这就是要害死我们后他好继位的铁证！”
“浚衍……”在沅沁的模糊的记忆中父皇确实宠爱雁龄，对母后从来都是嫌弃厌恶，沅沁回想着最近发生的一切，确实如泓潞所说，这些都是发生在浚衍从首阳山回来之后。
“沅沁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情你应该知道一些，当年父皇刚刚继位便下令除了海氏余孽还有妖族丹珠氏，只可惜他受了雁龄妖妃的蛊惑留下了她一条性命，你想她们如何能不恨？”
“父皇为什么要除掉那两族人？”
“因为他们海家一直都想反！”泓潞恨恨地说着：“我们金氏一族、首阳山白氏一族，还有极北之地的海氏一族，是最古老的三个修仙家族，海家你不了解，首阳山你总该知道一些，这样强大的实力怎会甘心屈居人下？当年首阳山魔神天劫，父皇没有斩草除根，那几个余孽跟雁龄勾结在一起就是要报复我们！”
“报复……”沅沁喃喃地重复着泓潞的话，自己在心中思量盘算。
“对！现在万寿宫当家的那两个，当年不就是首阳山的弟子？不然雁龄当年好端端的为什么把浚衍送到万寿宫里去？”
“是了，还有个玉如心，他们是一伙的。”沅沁越来越确认其中的逻辑。
“沅沁，还有一事，我觉得是时候让你知道了。”泓潞在一旁见沅沁开始入神，便知道自己的话说到了沅沁的心坎上。
“什么？”
“沅沁，你、我还有大哥，谁是成神的料呢？我们兄弟三人数你天赋最好修为最高，你自问能不能成神？”
“不能。”成神一事沅沁早已断了念想，即便没有灵儿这事，他也知道自己无缘神域境。
“对，我们兄弟几人的血统身份注定了，虽然我们现在记在族谱中的正枝之上，用着嫡出的取字排辈，但是你我心知肚明，我们就是金氏一族的旁系血脉，自从语谧死后，现在的两名神域境真人没有子嗣，我们金氏一族不会再有神域境之人，但是你看浚衍，你想过没有，他的天赋是从何而来？”
“这……”沅沁的脸上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我想你猜到了，那时候你还小自然不知道，而我跟大哥早已经记事了。”泓潞的眉尾微微挑起，眼睛眯成了一道缝，“雁龄跟首阳山的照熙当年就不是什么秘密，她大着肚子进宫这件事，宫中的老人也都知道，只不过无人敢说罢了。”
“真的？”沅沁眉心早已经拧成一个死疙瘩。
“父皇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我这个做儿子的也是钦佩至极。”
沅沁面沉如水，狠狠说道：“这么说，浚衍根本就是海家与白家的孽种。”
“那又如何？咱们的父皇早已经丧失神志，要将这万里江山拱手让人。”泓潞一脸的痛心疾首，以一种长兄如父的口气说着，“沅沁，你一直厌恶我们与父皇之间的争斗，其实我们争的不是权势地位，而是活下去的路，如果父皇将皇位传给浚衍，这个朝堂之上，哪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现在你能明白了吗？”
见沅沁低头不语，泓潞继续着他的话语。
“沅沁，二哥已经完了，没机会再翻身，只求能在这山庄里苟活下去，但是二哥这些年在朝堂之上也不是白混的，现在六部之中到处都是二哥培植的势力，这些人都可以为你所用。”说着将一本名册递到了沅沁手中，继续说道：“现在我们兄弟几个也就只有你还能与浚衍斗一斗，过不了多久就是他的册封礼，千万不可让他羽翼丰满，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沅沁垂下眼睑，默默地翻看着这本名册，果然是盘根错节非一日之功，看着看着嘴角边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微笑。
“我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自己最不屑的路、活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模样。”
泓潞看着满腹心事的沅沁出了寒鸦山庄，又重新躺回了刚才的美人榻上，单手揉着眉间穴位，显得有些疲惫。
“这老三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殿下把自己经营多年的基业就这样让给他了？”鸩姬也对泓潞的行为有些意外。
“老三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单纯，不给他些东西，怎么能为我所用呢？”
“哦？殿下有何良策？”
“那些东西只不过是刀子而已，老三就是操刀的鬼。”
“三皇子？”鸩姬对沅沁的印象还停留在太平坊中那个饮酒弹曲的二世祖，就连神尊大人都没他的主意，“三皇子能行？”
“老三这么多年置身事外不是他无能，只是缺一个契机而已，他什么心性我还是清楚的，而现在时机已然成熟，他也不得不入局。”
*
沅沁回到府中，看到处都在张灯结彩，大红的帐幔装点得阖府上下喜气洋洋，惠阳苑与娴月阁两处别院已经收拾出来，等着大婚当日宁家的两位小姐入住。
“哼。”沅沁的嘴角略略一弯，眼中全是冰冷。
行至书房，沅沁吩咐柳施珑把自己院中的装饰全部撤掉。
“小柳儿，”沅沁幽幽地开了口，“你跟灵儿认识多久了？”
“奴婢十岁的时候就到了太平坊，与灵儿结识。”
“你知不知道，她是个妖族。”
“奴婢不知。”
“那你觉得，她会是宸王派来的细作吗？”这件事俨然成了沅沁的心病，日思夜想症结所在。
“她是不是细作奴婢不敢断言，但是奴婢总觉得，宸王如果要派细作总该选个精明强干的吧，灵儿自小就软弱胆小也不聪明，不是个能堪大任的。”
“是了，”想起灵儿沅沁不禁咧嘴笑了，而眼睛里却泛起了泪花，这个软弱胆小的女人曾经为了他向玉如心下了死手，想到这里，沅沁的喉头哽咽了，“她一向笨手笨脚的，连只鸡都杀不好，能做什么呢？”
“殿下对灵儿用情至深，奴婢看了都很感动。”
“告诉彭盛源，帮我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