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一模一样的人？”

什么叫一模一样？那还是人吗？晏起向前走了两步，“在哪里遇见的？你处理掉了吗？”

“没有。”周衔冰摇了摇头，奇怪地问，“你没有看见吗？他就在你后面。”

“……”

晏起悚然间回头，一道修长身影正静静地矗立在他来时路。

那个周衔冰明显比这个还要狼狈许多，不仅浑身乱七八糟，侧脸还添了一条细细的血痕，俊逸的眉宇间尽是怒气：“晏霜境，你他妈傻逼吗？过来！”

晏起睁大了眼，后背发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须臾，他往后退了一步，诚恳地说：“我感觉这个更像真的一点。”

前边的周衔冰翻了个白眼，冷冷地说：“你非要挨骂心里才舒坦？”

“周衔冰能有两个，你们就不怕我也是假的？”晏起做了个乱七八糟的鬼脸，“哈哈，其实我才是假的，你们都被我骗了！”

后边那个周衔冰一愣，晏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骗你的。我相信你才是真的……

”后边的字词模糊在了喉咙里，周衔冰听不大清，问：“你说什么？”

他手里忽然一空，胸膛泛起一阵冰凉的寒意。“周衔冰”低下头，见一截明晃晃的剑尖穿透了自己的心口。

晏起微笑，“我说，也是骗你的。”

他抽出剑，踢垃圾一样一脚踢开了“周衔冰”，假冒的周衔冰衣衫塌陷了下去，尸体很快萎缩成了一堆皱肉，他用剑在里面拨了拨，挑出一条成年男子手臂粗细的蛭子，身体奇形怪状、诡异无比，头顶长着两只浑圆苍白的巨大眼睛，瞳孔却小得像一粒芝麻，口器尖长，长满了尖牙。他怀疑自己脚踝的伤口就是它给咬的。

周衔冰站在原地没动，不咸不淡地问：“看出章程了？”

见他一脸不虞，晏起哎道：“干嘛，生气了，别啊，我早认出来了。这是什么，你认识吗？”

“还算有眼力。”周衔冰哼了一声，“过来，跟我走。”

“你也看见之前的幻觉了吧。没事吧？我怀疑这蛭子带毒，能让人产生幻觉，还能抄别人的脸，跟狐狸精一个手段。”他又看了看那只奇丑的蛭子，“这还不如狐狸精呢。”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黑暗里，脚步声回荡在逼仄的空间中，显得格外悠长。晏起想，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悄悄地插入他们中间，怕是也难以察觉。于是他道：“大小姐，把手给我。”

周衔冰回身猛地一拉他的袖子，差点把晏起拽到地上。

石道尽头是一处空旷的洞穴，地面坑坑洼洼，满是咸腥的水渍。洞穴顶部镶嵌着呈星辰运行轨迹排列的鲛珠，熠熠生辉。

墙壁上雕刻着密密麻麻的花纹，没有文字，看得人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这是鲛文，楚明孤落笔也是这样的，晏起每次看他写字都很痛苦，索性去学习了鲛文。拜此所赐，他能读懂这些线条。

“圆圈是蛭子，带线条的圆圈是鲛人。这上面说，蛭子可以伪装成吸血对象的模样，它们经常捕猎鲛人。蛭子族和鲛族是天敌，海妖塞壬带领全族与蛭子族开战，牺牲自己封印了蛭子王。”

壁画并不连贯，大概只挑选了重要的内容记录。晏起看完最后一幅壁画，突然想起诸葛仪给他讲的故事，“《摇光集》的那个渔民——那个安然无恙从深海回来的渔民……他真的还是人吗？等等，不对，你和我都被咬了，为什么只有假冒你的蛭子，没有我的？”

“看我长得比你帅呗。”周衔冰答道，“蛭子以貌取人。”

晏起吃惊地说：“啊这，你没睡醒吧？断谢桥三十里青鸾流水，可是有十几里的姑娘给我送了花。”

“我们对半分，你怎么好意思说你夺魁？不是，你他妈还有脸提这个？要不是你卸了我的马鞍我早就走人了！谁稀罕什么青鸾花？”

晏起噫道：“又不稀罕了。你明明把花都带回去了。”

周衔冰翻白眼：“要不是你喜欢，早在路上我就扔了。”

洞穴里除了壁画放眼看去似乎再无他物，晏起到处摸敲抓打，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块小小的墓碑，他半跪下来，伸手抚过碑上的文字，竟感觉刀凿剑刻，字迹沉重，有股莫名的悲哀，再看指腹，半点灰尘也无。

“吾王塞壬之墓。”他将碑文读给周衔冰听，“后来者须谨记，入此门中，万事离尘。勿沾血腥，勿动刀兵，勿信，勿听，勿言，勿想。”

“那完了，这些事我们都干了，等死吧。”周衔冰边说着，边伸手去推墓碑后的石墙。那石墙厚重沉朴，少说也有百来斤重，沉重的闷响声过后，一股腥臭恶心的味道扑鼻而来。周衔冰面露嫌恶，倒退数步，“我草！”

冷焰火所剩无几，晏起凿下两颗鲛珠扔给周衔冰一个，捏着珠子在墓门口看了看，还摸了两把，摸到满手的腥黏，像是蛭子分泌的□□。

他不说话，周衔冰以为他发现了玄机，忍者恶心凑近，晏起反手就把东西都擦到了他衣服上。

“你他妈！”周衔冰锤了晏起一记，差点把后者一头推进墓里，“要死啊！”

晏起故弄玄虚地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说：“勿言。”

在鲛珠泠泠的光亮中，两人走进了塞壬的墓。

目所能及之处堆满了森白尸骨，姿势扭曲诡异，骨头上凝结着厚厚的冰霜。

周衔冰不小心踢到了一个头盖骨，看大小还是个孩子。一根嫩绿的茎从它空荡的眼眶中探出，叶片细长，开着两三朵白色的小花。

尽管周衔冰一万个不信邪，但以防万一，他还是牵过了晏起的手，在他掌心中写道：这破地方，还长花呢。

那层薄薄的黑色布料抚过皮肤，带起微微的酥麻，晏起还以为他要发表什么重要言论，读懂他写的文字后，反手握住了周衔冰：你坟头还长草呢。

鲛珠的光芒在一瞬间，忽然熄灭了。

黑暗中，晏起的眼皮狂跳起来，还没来得及细想，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雪亮的光。

电光火石间，晏起猛地后仰，抽出匕首一挥，叮一声亮响，挡住了从上而下劈来的武器。

这一击的力道很大，震得他虎口发麻。紧接而来的一记侧踢又沉又狠，将晏起侧脸重重扫偏，他呸一声吐出满嘴的血，身后传来了火器上膛的声音。

周衔冰举枪连发，子弹紧咬着晏起身体擦过，第一枪击飞了刀刃，第二枪洞穿了偷袭者的手腕。

这几枪要是挨实了，得被打成筛子，但晏起反应十分敏捷，在飞扬的硝烟以膝盖锁住了偷袭者的脖颈，腰腹骤然发力，狠狠一拧！

喀拉——

那人的脖子被晏起活生生拧断了骨头，踉跄几步，颓然倒下。

晏起滚身爬起，匕首顺着袖口滑落，一摸脖颈，全是血。

他无声地吐出一口气，上前数步，终于看清了偷袭者。

霎那间晏起头皮一炸，后背发凉，如坠冰窟。

那是一个整层皮都被剥干净了的人，出露着赤裸裸的血肉、突兀的眼珠和惨白的牙床，身形佝偻，似狗似猴，颀长的脖颈扭曲了一圈，正是晏起的手笔。

一想到刚才在和什么鬼东西亲密接触了，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血尸的手指动了动，复又缓缓爬起。一道光亮划过，其势凛冽霸道，生生将血尸从中劈开，一分为二。

刀身沾的血被刀气一震，暴雨般落下。周衔冰冷着脸拎过晏起的衣领，用眼神示意道：发什么愣！

郁海。

大雾渐渐散去，只余一点点乳白色的水汽兀自飘荡。海面风平浪静，一艘小船停泊在原处，已经许久不动了。

白十夜收回捂口鼻的湿毛巾，易水寒还在把玩那条蛭子。

玄铁箭尖从蛭子头部射入，尾部射出，将它串成了一根笔直的猪大肠。

易水寒捏着羽尾端详片刻，忽然转头对白十夜说：“你刚才失误了欸。”

白十夜指尖还在发抖，没有辩驳。

易水寒问：“为什么？”

白十夜回答：“楚明孤之前掰断了我的手腕，植入的钢钉留下了后遗症。”

易水寒听见“楚明孤”这个名字后皱了下眉：“他是个疯子，你也疯了吗？瞒伤不报，世子在外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十条命都不够你赔。你怎么招惹上他的？”

“影宫大比他被关了禁闭，没参加，不服气。”白十夜表情淡淡的，“说给我一个教训。”

易水寒说：“他喝多了药，把脑子喝坏了，人也变得疯疯癫癫的。要我和影宫主汇报吗？”

白十夜垂下了修长的眉：“不用了。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

“你对自己也真够狠。影宫大比年年有，转正的机会多了去了，还这么拼命。”易水寒把蛭子扔了出去，看着它逐渐被海水吞没。

作者有话要说：被一杀了::>_<::这篇有人看嘛，没人我就先不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