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师弟……”

一片黑暗中，沈晏听到有人在喊他，声音朦朦胧胧的，忽近忽远。

这是哪？

沈晏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虚空中。四周漆黑，他抬起双手不见五指。无奈之下，他只能凭感觉向前走着。

“江衍？你怎么在这儿？”

沈晏眼前突然亮了起来，然后他看见身穿弟子服的江衍站在自己面前。但他好像没有听到自己说话。沈晏快步走上去，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拍了拍江衍的肩膀。

“剑都练完了？怎么有闲心思站在这里发愣。”他立马端起师尊的架子，质问着。

眼前的江衍闻声缓缓扭过头，冷漠地看着沈晏。

“为什么？师尊。”江衍开口问。

“什么？”沈晏皱皱眉头，不解道。

“为什么连你也要杀我，师尊？”江衍吼着，一把掐住了沈晏的脖子，眼睛发红。“你不是我的师尊吗？怎么连你也想让我去死!——”

杀？我为什么要杀你？我没有!

沈晏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来不及反应，只能任由江衍掐着自己。他急促地呼吸着，脑中一片空白，但他却听见了自己断断续续的话语。

“对不起，对不起……”他听到自己在对江衍道歉，眼角不受控制地流下了泪，顺着他的脸颊染湿了鬓发。

“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沈晏越来越喘不上气，双脚也开始发麻变软，他的眼皮越来越重。

“对不起。”陷入昏迷的前一刻他还在哭着道歉。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感到好难过，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疼……

之后沈晏像是坠入深空般，疯狂下坠。他看不见也听不见，坠落感让他感到十分无措，只能蜷缩着抱着自己的膝盖。他越缩越小，最后更是恨不得把指尖揉进血肉，彻底消失。

“师弟!师弟，快醒醒……”

又是那熟悉的声音，可沈晏不想醒来。他想抱着自己永远睡在这里。

醒来的话会很伤心。

他的心这样告诉他。

“师尊!”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小孩跑来，“快醒醒，你今天还没教我法术呢!”

沈晏猛地睁开了眼，对上了空空的房顶。他眨了眨眼，未来得及流下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

“师弟!你怎么样了？感觉如何？”坐在床边本愁眉苦脸的唐尧一看到沈晏醒了过来，急忙招呼着远处坐着的江岚过来。

沈晏终于想起来了。他想起江衍被一群人围在崖边。那一群人都嚷嚷着要江衍死。

“沈晏？”江岚走过来看着眼神怔怔的沈晏，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有些不确定地问着，“感觉怎么样？”

沈晏被手晃得眨了一下眼，随后被唐尧扶着坐起来靠在床边。

“记得。”沈晏还是看着前方的某一点，有些出神。

另外两人一看他这个反应心又悬了起来。按他们的话来说，沈晏这个人哪哪都好，就是喜欢把自己藏着掖着，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一个人干。别人找他帮忙他一点不推辞，轮到自己时却从来不求别人。

其实仔细想来，沈晏这辈子还没求过什么人。

这种性格说好听点叫做心怀大义，难听点就是不懂得怜惜自己。

没过一会，沈晏就要从床上下来。说有什么重要的事得赶快去。可他虚弱得根本站不起来，只是扶着床起来又支撑不住倒下。就这样不停地试着。

这次唐尧和江岚谁都没有帮他，他们就站在旁边看着沈晏一次次的失败。

“江师弟，你先回去吧。”片刻后唐尧淡淡地说，“顺带看看需要哪些药。”

江岚欲言又止地看看唐尧又看看床上的沈晏，叹了口气走了。房内安静得只剩下沈晏重重的呼吸声。

“你想去后山是吗？”唐尧突然开口，“然后一命换一命？”

向来稳重的唐尧说到最后声音竟有些哽咽。他实在不懂沈晏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敢去想昨天夜里他寻到沈晏的场景。

他不想再看见前一天还站在自己面前说笑的沈晏第二天就血淋淋躺在荒草中，满身伤痕。

昨夜就差那么一点，沈晏就死在了荒郊野岭。这次是幸运，沈晏醒来了，可下次呢？

沈晏听后没有说话，但起身的动作停下了。他像是在思量什么。

“江岚看过了，他不可能救得回来。”

“你又何必呢。”唐尧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他不想刺激沈晏，但他更不想看沈晏继续作践自己。

听到这话，沈晏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他缓慢趴下去抱住自己的膝盖，挪了挪位置，靠在墙角。他把头放在蜷缩的膝盖上摇摇头，喃喃自语道。

“怎么会……我已经把他带回来了啊……他好好的，就躺在后山的寒洞里……他会醒过来的……”

“沈晏!”唐尧对着这幅昏沉样子的沈晏大吼一声，“你醒醒!江衍他已经死了!谁都救不回了!”

“……”

风雨欲来先平静，人亦是如此。

“没有!你撒谎。江衍他没有死，他就在后山等着我。我今日还没有教他剑法!我现在要过去找他!”

沈晏疯了一般，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地从床上下来。没走几步就因为身体不稳，跌倒在地。

唐尧下意识伸出手去扶，但看着还在奋力起身的沈晏，伸出去的手就不动了。他闭眼叹息，把手放了下来。

“你到底为了什么？”唐尧走到沈晏旁边看着他的背影问。

“……”

“他是我的徒弟……”沈晏一只胳膊撑着地面，另一只还在试着站起来。之后他聚起一点灵力，把自己的扇子召了出来。扇柄撑在地面上，发出一声清响。

“他还没有死……”

沈晏终于站了起来，他握着扇子朝身后一瞥，便迈步走出门。但他的脚还没踏出门槛身体就突然软下去，直直倒了下去。

“可你是我的师弟。”唐尧对着已经昏迷的沈晏一边说着，一边收回点穴的手接住了沈晏，让他靠着自己。

他把沈晏背回床上，静静地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记起来了很多事。

他记得从他记事起他就跟沈晏一同修行。十年相处下来，他早就把他当做了自己的亲弟弟。后来自己独自外出闯荡，他们就也再没见过。那年，他一听沈晏叛逃出沈家便整天想着法下山寻找。

他循着打听来的蛛丝马迹找了半年却没有任何结果。他想过放弃一段时间，等自己成为掌门再去找。手握权利，总归好找一点。后来或许是天意，沈晏突然带着一个小孩出现在山门口，见到了已经是前任掌门心腹的唐尧。

唐尧记得很清楚，那天两人再次见面时，沈晏一身红衣笑笑对他说。

“好久不见，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