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修界还是凡界都知道当下最有名望的宗门是凌云山。它创始人是三百年前大名鼎鼎的仙师，一代接一代的门下弟子个个都在外有名。十年前更是出了沈晏一个修仙大能。每年多少弟子挤破脑袋想拜入他的门下。

但威名在外的沈仙师至今没有收徒，仅仅是隔段时间教内门弟子一些阵法符篆。

“师弟，你真的不打算收徒弟吗？”刚刚被推选成凌云山掌门的唐尧问着。他面前坐着一袭红衣的少年。少年眉目清秀，年方二十。一头乌黑的头发用红色发带束起，额前细碎的发丝垂在下颌处。颇具少年风范。

“说了不收就是不收。”沈晏撇撇嘴，起身走了。他本来在自己屋内正研究一个上古阵法，还没研究个所以然就被叫了出来。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结果还是让他收徒。

唐尧看着他这幅模样也没拦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当上掌门后才知道原来有那么多人想拜入沈晏门下。自家弟子还好说，最没想到的是其他宗门少爷们也争着抢着要拜师。

他一个刚刚上位的掌门已经被其他派掌门截好几次了。

“唐掌门，你看吾儿资质怎么样？他先前可是不到十五就自创法术了……沈长老他……”虚光掌门拉着他的儿子挡在唐尧面前。

唐尧笑了笑，婉拒了。

“唐掌门，我这个是我们宗门里面最有天赋的，跟着沈长老一定能……”隔壁凤凰山刚上任的门主拉着一个年轻弟子。

唐尧还是笑笑，寒暄几句快速离开。

“唐掌门你看我……”

“唐掌门……”

唐尧莫名又觉得头疼起来。他这个师弟向来喜无拘无束，让他当师尊无非就等于给他上了一个枷锁。不让他当师尊，唐尧就会被一条条枷锁绊一个又一个趔趄。

“算了，随他吧。”唐尧看着头也不回的沈晏，似乎看开了。

之后，唐尧向外界宣称派里的沈长老不会收亲传弟子。但可以隔一段时间让那些有意拜师的前来凌云山学习。还特意在凌云山开辟一块地搭了台子用来授课。

沈晏知道后倒也没说什么。反正平日里他也会给凌云山内门弟子上课，多几个人于他而言并没有差别。就这样唐尧耳朵清净了好一段时间，直至五年后。

五年后，一个将满十五的内门弟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穿过了山头覆盖的结界，爬到日安阁门前。一等到沈晏从房内出来就立马跪下，手掌铺在地上，把自己额头放上去。

“哥哥，收我为徒吧。”小屁孩穿着黑色弟子服几乎虔诚地求着。

“嗯？你谁啊？”沈晏站在门前揉揉眼睛，打了一个哈欠恶狠狠地补充道，“还有，不许叫我哥哥。”

哪里来的小屁孩？怎么刚见面就称兄道弟的？

沈晏在心里一顿烦躁，勉强睁开眼，朝地上那一团黑看去。

“这好熟悉的背影。”沈晏晃晃头，喃喃自语。“不会是他吧……”

没等沈晏亲自确认，趴在地上的小孩就抬起头，满脸委屈，眼里泪光闪闪着急得要哭，“你不记得我了吗……沈哥哥……”

沈晏看着那张脸倒吸一口凉气，在心里惊呼：讨债的来了！

十年前，他叛出家门四处游荡。偶然在街上捡到一个没人要的小孩。少年心性大发，他觉得自己跟这小孩的遭遇挺像的，便让那小孩跟了他。小孩也是好养，每日带回来两个芝麻烧饼就能满足。

小孩很好养活，于是沈晏就让小孩继续跟着他到处跑。

这次虽然是叛逃家门，但沈晏毕竟是沈家唯一的血脉。沈家家大业大，在各宗门眼里更是仙门领头的角色。所以沈晏行走四方期间总会有几个少爷公子找到他，说自家是沈家的盟友，上赶着给沈晏送吃的喝的。

沈晏刚开始并不理会他们，只是一本正经地说自己已经叛逃，已经不是沈家的公子了。但来的人根本不听他的话，还是用各种理由把钱财灵宝塞给了他。沈晏不爱跟人多说话便假装收下东西，然后扭头就把东西扔掉，直到遇见这个小孩。

小孩体弱，五六岁的个子看起来还没三岁小孩高。皮肤黝黑，整个瘦得皮包骨。他有些看不下去。某天，沈晏看着角落草席上窝着发抖的小孩“啧”了一声，默默把刚扔掉的东西捡了回来扔给了小孩。

之后他一碰到来讨好送东西的人也不再说什么“自己不是沈家公子了”，而是对着送礼的人温柔笑笑，毫不犹豫地把东西收进袖口。

送东西的人一看沈家小少爷终于改了性子，一边更勤快地送东西，一边传信给沈家说沈晏在他们这边过得很好。

沈晏知道，他们不过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巴结沈家罢了。但送来的东西要么直接扔了，要么给了那个小孩，

所以这不算我收的礼，我也不欠他们人情。

沈家少爷这样想，拍了拍手拿着东西走了。

回到住所后，沈晏从袖子里掏出两个芝麻饼递给了地上坐着的小孩。“喏，芝麻饼。”

小孩听到声音后快速抬起头，眼里闪着光，激动又害羞地接了过来，大口啃着。啃食的间隙像是意识到自己不太“雅观”的动作，还抬起头看看沈晏。

站着的沈晏对上他的视线后先是一愣然后温柔笑笑，拍了拍小孩的脑袋，让他别在意。最后他看着小孩那幅饿死鬼投生的样子笑了。

之后是哪一天沈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日不爱说话的小孩突然哭着跑到自己身边，嚷嚷要换一个名，要让沈晏起。

小孩眼睛哭得通红：“沈哥哥，我不喜欢我的名字，你再帮我再取一个吧……”

坐着擦拭剑的沈晏顿了顿，放下了手里的剑，“名字是父母取的，我又怎么能说改就改呢？”

他拍拍小孩的头以示安慰，但小孩不领情。哭得更厉害了，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着，“可我就是不喜欢这个名字，寒稔寒稔听起来就不好！”

小孩用手臂胡乱擦着鼻涕眼泪，身体一抽一抽的。

沈晏：“……”

沈晏受不了这种没完没了的哭法，想了想，“那你以后就叫‘江衍’如何？”

小孩听到后停止了哭声，抬起眼看着他。

“‘衍’取的是生生不息的意思，可喜欢？”沈晏盯着那双漆黑透亮的眼睛有些忐忑地问着。

“喜欢！”小孩突然笑了，“那以后我就叫‘江衍’了!”

小孩子的心情说变天就变天。坏得快，好得也快。没等一会，便开心跑了出去，边跑边喊，“我叫江衍，我有新名字了!”

一年后，沈晏带着江衍来到了凌云山。依照规矩，江衍被丢到众弟子中跟着修行，而沈晏凭着高超的符篆术法一跃成为了凌云山的教习长老。

“收我为徒吧!”小黑团依旧不屈不挠地缠着沈晏，抱着沈晏的双腿。沈晏扯了扯衣角，嘴角抽搐了几下。然后毫不犹豫地把小黑团一脚踹飞。

次日，小黑团不再趴地上了。他直愣愣地站在门口，等着沈晏出来。

一晚没睡的沈晏眼睛闭着，伸着懒腰，刚迈出一步便被撞得晕头转向。站在他面前的小孩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个子都到了沈晏肩膀处，直愣愣地盯着他。

“小孩”:“哥哥答应我的，要收我为徒，不许耍赖。”

“我没有，你听错了。”沈晏火气上来了。

继续死皮赖脸的人:“你有。”

沈晏:“没有……”

还在继续坚持的人:“你有！你就是有！”

“……”一阵沉默后。

“闭嘴！我说没有就没有！你怎么那么多废话！”沈晏彻底炸了，这小屁孩怎么这么烦人。

“……哼，反正就是有……”十五岁的男孩缩了缩脖子，气鼓鼓地走了。

之后，某个早上，依旧是沈晏房门口。

“我能叫你师尊吗？”

“请，你，滚……”

“我能和你一起住在这里吗？”

“请你把你的脚从我的房里挪开……”

“收我为徒吧！求你……”江衍双手合十，准备跪求。

沈晏:“……”

“剑来！”沈晏召出了自己的剑。

某人瞬间收起谄媚的嘴脸，落荒而逃。

终于，漫长的两个月过去了……出于种种原因，在江衍正式满十五岁那天，沈晏收了江衍为徒。然后沈仙师性情大变，收亲传弟子一事传遍了整个修界。

沈晏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抛弃过去的自己，变成了现在不近人情的沈仙师。是从江衍拜师，还是遇见江衍，上了凌云山后……

反正他记不清了。

记忆里那个高束发，穿着红衣，只知道研究阵法的沈晏好像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久得连沈晏本人都开始听别人口中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久到没有人记得红衣少年的意气风发，只知道向来不爱与人交谈的沈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