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玉露楼
各自回到宫门口，明丘宣却不想进去，转头就去了千机宫。
“丘宣？丘宣怎么过来了？是身上不舒服吗？”陶灵正摆弄着草药，听到脚步声就抬起了头。
明丘宣笑着说：“是有些不适。”
陶灵连忙放下手头的活，快步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腕就开始把脉，嘴上说道：“说说哪里不舒服。”
明丘宣在陶灵的引导下坐下，明丘宣左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摩挲两下衣料，轻轻吸一口气，说道：“我晕倒过一次。头疼得厉害。”
陶灵认真把脉，结束之后抬头对明丘宣说：“没什么大碍，许是修炼太过劳累。”
明丘宣撇眼看向地面，缓缓说道：“陶灵师母，我想起了一个人。”陶灵对于这话并不震惊，似乎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明丘宣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明明从未见过她，我也甚少去人界，本不应该认识她。可是那日难忍的心痛与头疼却让我不得不怀疑，我是不是忘掉了什么。”
陶灵脸上是冷静之色，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说道：“是盛浓说的吧。你身上有用过忘忧的痕迹。我早知迟早会有这一天。”
明丘宣追问到：“我查过《四大门弟子行止录》，我在三万年前，有过一次人界历练。陶灵师母，你告诉我，那人是谁？我和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陶灵放下茶杯，缓声说道：“以旁人之口说出的故事终究是带有他人的情感，既然你已经开始想起，那就自己去梳理吧。已成过去的事就如水流过指尖，除了沾湿手，什么也没留下。”说罢，陶灵就起身走到桌案后面的柜子里，拿出一小瓶药丸，递给明丘宣。
“这是能缓解你疼痛的药。”
明丘宣没有接，陶灵有些恼，说道：“拿着！这不是压制你记忆的药！”
明丘宣不好意思的笑着说的：“谢谢陶灵师母。”
明丘宣正要走，陶灵绷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股脑儿把自己最想说的话全说了：“当初是你自己决定要吃下这药的，今日也是你自己决定要想起的。跟我没关系。我当时就不同意你吃这药，忘了，是很好！但是，这和逃避有什么区别？我这药研制出来就不是为了让妖逃避现实的，你忘记了，但是你总有一天会想起来。当时承受不住的事，再过几万年就能承受得了吗？”
明丘宣被陶灵的话一震，犹豫了一秒，手心稍稍攥紧了药瓶几分，说道：“丘宣做的决定，丘宣绝不后悔，所有的苦果，我自己承受。”
“慢着。”陶灵拦住了他，说道：“别伤到天华。”
“丘宣知道了。”
明丘宣出门没几步，就碰上了和茶盛浓有说有笑的尧天华。明丘宣想起陶灵的话，竟一时间不知道如何面对尧天华，招呼也不打就匆匆走过了。
“师兄。”一句话说出口，没有得到回应，对方却是匆匆走过，尧天华愣在原地。
在一旁的茶盛浓看到明丘宣漠然的样子，隐隐感觉到他忘记的事会伤害到尧天华。
茶盛浓不想让尧天华难过，开口说道：“别理他，今天他给你摆脸子，你明天也给他摆脸子，晾他几天，看他认不认错！”说完就对着明丘宣走的方向哼了一声。
尧天华笑了笑，温和地说道：“不至于不至于。没准是有什么烦心事呢。”
茶盛浓决定最近少让他们俩接触，说道：“管他那么多干什么，明天我们去玉露楼玩吧。”
尧天华挑了挑眉毛，说道：“去那风月场所做什么？我们身为妖界四大门的弟子应该好好修炼才是。”
茶盛浓撒娇道：“我就要去。我要你陪我去。我一个人去不好玩。”
尧天华从来就抵不住茶盛浓的撒娇，一身英气的人忽然娇软可爱起来，反差太大，抵不住，便好声好气的答应下来。
翌日，千机宫外。
二人走到人少处，尧天华对茶盛浓说：“不行，我还是觉得我应该回去。”
茶盛浓拦住她：“不许回。都已经出来了再回去干什么，磨药啊？”
尧天华抿了一下嘴唇，说道：“那我变男身去。”
茶盛浓扑哧一笑，说道：“随便你。”
尧天华换成了男身，桃腮白面，一副贵公子的气度。
茶盛浓打量着说道：“不错，公子清贵如云中鹤，不知公子何时做我怀中人？”
尧天华拍了一下茶盛浓肩膀，鼻孔中哼出一股气来：“就你顽劣。”
茶盛浓挽着尧天华的胳膊爽朗一笑：“哈哈哈哈哈走吧走吧，快走。”边走边问着尧天华：“你男身挺好看的怎么平日都用女身？咱们草木类男女身都可以随意切换的，你说说你，你要是经常变男身走动，这得迷倒多少人哇，我看了都不免动心啧啧啧。”
尧天华用手指轻戳了一下茶盛浓的脑袋，说道：“你啊你。没什么，我就是喜欢女身罢了。”
茶盛浓追问到：“不是因为明丘宣？”
尧天华认真的回答：“不是。我喜欢当女人，不为任何人。”
茶盛浓回道：“哈哈哈哈哈我随便问问的。”
尧天华说道：“就许你随心所欲，想变女身就变女身？到我身上就是为别人，哼，你这朋友不交也罢。”
茶盛浓自觉说错话了，连忙道歉：“是我错了是我的错，别生气，别生气，待会儿我给你买绿豆糕。”
尧天华说道：“你看你师母打不打你，说我呢，其实也把自己师母也给卖进去了。”
茶盛浓还是一副脸怀歉意的模样：“没……我不敢。”说罢又觉得不对劲起来，尧天华这是耍她玩儿呢，她怎么知道师母喜欢用女身的原因？茶盛浓半叉着腰，一副抓到对方把柄的得意模样，对着尧天华说：“好哇，没想到你还听这些闲话，我当你只会修炼呢。”
尧天华摊摊手，笑着摇摇头：“我的好姐妹竟然没有我想象中的了解我，真是让人难过呀。”拌嘴茶盛浓很少拌得过尧天华，这一次又被拿捏住了。
茶盛浓争辩不赢，就为自己打着圆场，连忙说道：“哎呀我就是调侃一句，也不必如此上心。诶诶诶拐弯，走左边那条路。”
尧天华说道：“又转移话题。”
茶盛浓好似没听到这话似的，说道：“诶诶诶，拐弯啊，走错了，快拐弯。”
“哦。第一次来不认道儿。”
最后尧天华嫌走路走得腿酸，二人便用传送符去了。
玉露楼门前，一些老郎、婆子和美人在门前招呼客人。
茶盛浓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对玉露楼的接待方式和内部位置都表现得十分熟悉。
二人在一个上好的位置坐着，座椅三面隔着屏风，唯面前没有屏风，想来是方便客人看表演的。
刚坐下不久，一个看起来年龄稍长些的男人走过来，笑得十分热情，对二人说：“姑娘公子，可需要美人陪侍在侧？我们这里什么类型的女妖男妖都有，包您满意~”
茶盛浓抢先说：“不用另点曲谱了，听台上的就行。上两壶好酒，还有再来一份绿豆糕。”说罢就给了他一些妖灵石。
男人笑着答应了下来就走了。
尧天华有疑惑说道：“这儿还能只听曲儿？”
茶盛浓笑道：“能，别听写戏的人乱说，谁说风月场一定就是做那生意的。这里的美人是卖艺的。他说的陪侍在侧就是单点一个美人来唱歌，想听什么他就唱什么。再说了，我会带你去那些场所？带你这个修炼的痴儿去，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我自己去呢。啊对了，你第一次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刚才那个，叫‘郎公’，你在门口看到的婆子，叫‘女杜’，郎公和女杜都是这里管杂事的，有什么需要你就找他们，记得给些妖灵石。”
尧天华环顾了一下周围，面前的左右两边都有楼梯蜿蜒直上，扶手上雕栏精细，制作楼梯的木材名贵，楼高五层，有数条彩绸带自顶楼围栏上挂着，直垂下来，向上望，露天的顶是个环形，上面似乎设置了一个结界，光从顶部投下来，直照舞台。
又从二楼处，打了三个窗口，外头的光照进来，为舞台补光，时不时地，舞台上空浮现几道“云雾”，左右上下移动着，似浮云，但又不是浮云，忽然想起妖界里独有的一种光源，乌荧灯，乌荧灯是一种无知无识的物体，自产出就开始散亮光，直至亮光耗尽，就化为一种形如浮云状的东西，停留在原地，然后化为水汽，升入空中。
尧天华觉得乌荧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在妖界，能产出乌荧灯的，只有荧灯族。荧灯族妖，西瓜大小，适应力极强，族人甚多，有灵气就能活，但因为寿命短，不适宜修炼，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年，他们通过吸收外界的灵气，内化结合自身内里的灵气，运用他们独有的法术，就能产出荧灯。
荧灯是一种可以漂浮的拳头大小的无知无识的物体。近几万年因为妖界浊气浓重，荧灯族的生存也受到了威胁。江潭落为保他们一族的存活，给予他们优待，每个荧灯族妖长至十六岁成年，就可参与为他们一族特设的考试，考过便可编入务职，为江国工作。他们一族的乌荧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因为乌荧灯不商用。
尧天华装作没看见，问道：“这么大个地方，这得有多少郎公和女杜啊，且不说那些美人，就说这么大个地界儿，租金就不少吧。”
茶盛浓没在意这个问题，眼神四处飘，回答道：“要不怎么说玉露楼是双凌城第一风月场呢。”
尧天华感叹了一句：“玉露楼的东家真厉害。“说罢又来了好奇，问道：”这里的东家是哪里的妖啊。”
茶盛浓忽然转过来，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说道：“不知道，应该没妖见过吧。“
尧天华疑惑地猜道：“是双凌城的妖吗？”
茶盛浓说道：“行踪不定，但是我认为是在双凌城。”
尧天华继续问道：“东家是不是和四大门有些关系？”
茶盛浓觉得尧天华再问下去就要出大问题了，忽然严肃起来，小声说道：“东家的事少问少说，今天就点到为止吧。“
尧天华立马止住了话头，正巧，一个女杜走过来，递给尧天华一个锦盒，说道：“公子真幸运，我们楼里的美人给您送礼物来了。”
茶盛浓在一旁哈哈笑着，尧天华看着锦盒一愣，倒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了，第一次来就被妖看上？尧天华问道：“在下能问一声是哪位美人吗？”
女杜暧昧地笑着说：“林皆。还请公子收下吧。”
尧天华一听名字，不认识，拒绝也不是收也不是，正踌躇着，茶盛浓一个伸手就接住了。
“哈哈，他是个修炼的痴人，倒辜负美人的一番好意，不过我替他收下了，也不弗了美人的心意，你且去回话吧。”茶盛浓说罢就给她一些妖灵石。
女杜：“这……”
茶盛浓看出了她的担忧：“没事。不是给我的东西我不会要，我只是暂时保存。”
女杜笑着走了。
茶盛浓把锦盒放在茶几上，打趣的说道：“收都收了，不打开来看看？”
尧天华埋怨地撇了一眼茶盛浓，就拿起锦盒打开来，一股浅浅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两朵粉色的重瓣海棠花躺在黑色的绒布上，蓝色的叶衬得粉花愈发清新起来。
“啪——”的一声，尧天华关上锦盒。怎么会是他？他竟然是妖界的妖？
茶盛浓疑惑道：“怎么关上了？这儿花不是挺好看的吗？”她看出了尧天华神色有异。
刚才那个女杜又过来了，笑意愈发深了，她对茶盛浓说：“美人问公子对这儿花可还满意？美人说他还备下了海棠香粉，只等公子前去呢。”
茶盛浓皱着眉头暧昧一笑：“哟！没看出来啊，没想到你还有相好的！”
尧天华冷静地说了一句：“不巧，我穷。”
女杜倒是愣住了，没想到对方回的是这么一句。
尧天华拿去锦盒，递给女杜，不带感情地说道：“拿回去吧。”
女杜只得接住锦盒，回去了。
茶盛浓摸不着头脑，但是觉得尧天华一定瞒了她什么，茶盛浓撑着脸看着她：“快说。”
尧天华：“我们去人界拿回，你还记得我说碰上楚将军吗，在碰上楚将军之前，我其实还碰到一个人。”
茶盛浓：“给姐细细道来。”
尧天华：“我以为他是人界的妖，不是妖界的妖。我走在路上，他上来就自顾自的和我搭话，说一些没头没脑的话，我想甩开他，但是当时又不能用法术，结果就是甩不开他的纠缠，然后就撞上了楚将军，楚将军帮我甩开他的。”
茶盛浓：“那后来呢。”
尧天华：“现在就是后来。”
茶盛浓：“啊？这人那么难缠，保不齐等下他就出现在你面前。”
“公子好啊。”一个男声冲进尧天华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