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丘宣醒来，身旁的枕头已经空了。

难道她不告而别？

不要。

明丘宣掀开被子，鞋也不穿的就要跑出去。

还未出去，就看到正在镜子前画眉的沈曦华。她穿了身紫色的衣裙，下摆到脚踝，窄袖，是方便行动的款式，她画得认真而细致，一笔一画勾勒出眉形，竟没发现他的到来。

明丘宣痴痴的站着，不忍打扰这份宁静。

烛火还点亮着，她取了三盏仿芍药花形的圆形烛台，用法力拉到身边，为自己打着光。

天还未亮。

窗户被她支起一个角，浅浅的月光扫进来，落在脸盆里，露出残月的弯影，水的涟漪在弯角上摇曳。

最后一笔落下，她左右偏脸看了看自己的眉毛，嘴角微微上扬，转身要去桌台上放下眉黛，抬头一眼看见赤脚站着的明丘宣。

沈曦华穿的是寻常衣物，今日的妆容也不比往时某些重要场合时的惊艳，仅是普普通通。明丘宣依然为她感到惊艳，眼里闪着光芒的深厚爱意投射在她身上，仿佛她是比天然宝石还要珍贵的人。

沈曦华轻声一笑：“我没丢下你不告而别，快去穿鞋，别着凉了。”

“欸。”

明丘宣喜盈盈，跑去穿鞋，又出去匆匆洗漱装扮自己一番回来，沈曦华正坐在屋子里端着瓷白的小碗喝着南瓜小米粥，她对面放置着一副留给他的碗筷。

明丘宣脸上的笑就没落下来过。

他坐下，沈曦华便对他说：“你今天这身打扮很好看，很素淡，却也显得你气度不凡。”

明丘宣憨笑着不好意思的说道：“嗯嗯，谢谢你夸我。”

沈曦华说道：“我还以为你要再睡一会儿呢，我早起习惯了，今天是起早了，就没叫醒你，是我吵醒你了吗？”说罢夹一块藕片放到自己嘴里。

明丘宣端起饭碗给自己盛粥：“没有，我平时也早起的。”

沈曦华很喜欢他小厨房里的菜：“你请了人界的厨子？”

明丘宣看她今天吃得很多，顺心的说道：“嗯嗯，是请了一位去人界进修过的厨子，合你的口味吗？”

神仙与人界来往频繁，明丘宣自从知道她是神了之后，便招了一位人界的厨子，他想从食物之中，找到一点她生活过的痕迹，好让他的想念也有一点实体的依托。

他希望她能来他家里吃饭，然后从饭菜里感受到一丝她家乡的乡情，这其中没有什么企图，她笑也好，不笑也好，他只希望这份心意能传达到她那里。

明丘宣没想过今天会得偿所愿。

“很不错，这样的口味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你吃得高兴就好。”明丘宣为她夹了几片藕，和萝卜干，又把水晶蒸饺的笼屉换到她面前。

“谢谢。”

“不用跟我客气。”

沈曦华没应他这句话，转移话题说：“此次带领援兵去归六的，你可知是谁？”

明丘宣咽下一口粥，说道：“楚将军。怎么了？”

沈曦华淡然道：“没事，倒是意料之中。”

明丘宣道：“楚将军虽然名声不好，但于这些大事上还是信得过的。”

沈曦华道：“你姨对他什么态度？”

明丘宣道：“说不清，姨姨一贯对他冷脸，但是这等需要用人的时候，也总派他去。”

沈曦华疑惑道：“冷脸？楚晏春呢？你觉得他是如何面对潭落的？”

明丘宣道：“我的看法么？背后议论别人不太好吧。”

沈曦华道：“是不太好，可我老觉得楚晏春有些怪，他跟原浔不是一路人，但他在某方面却和原浔‘志同道合’，他好坏都不太纯粹。所以我想问问你的看法，毕竟你认识他的时间更长，你的看法或许更接近真实，为了大局考虑，我想防着他，但是不知道防备他的分寸在哪里。”

明丘宣听完她说的这番话，得到一种被信任的自豪感，微笑说道：“这样啊，好，我告诉你，说实话，我没看见楚将军对王君冷过脸，我想还是苦闷更多吧，毕竟王君不喜欢他插手堂殿上的事。楚将军是个有傲心的人，心机谋算上比不过王君，一直被上位者压制着，自然有心结难纾解。”

沈曦华若有所思，带着点试探的意味说道：“如果让你来当王君，你会给他机会吗？”

明丘宣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坦然笑道：“不好说。未知前事，不敢妄下决断。”

沈曦华其实是在套话，明丘宣显然没意识到，沈曦华听到他说“前事”，与自己的猜测吻合了，料定这两人之间必定有事，说道：“确有听说过一些传言，不过捕风捉影，不能当真。”

明丘宣捏着汤勺的手一顿，问道：“是何传言？”

沈曦华道：“你可知，江国有一禁忌，叫‘小楚王时代’。”

沈曦华看到他疑惑的脸，便知道江潭落对身边人封锁了消息，一笑掩过：“传言可当不得真，来吃菜，你姨姨有事自然会对你说，她不说，定是不重要的事，罢了，与我们无关，无须再提。”说着就给他碗里夹了一块酱香饼。

二人吃完，又查看了一下储物空间里存放的物件、用品、药物、兵器等，确认完备了之后，就御剑往南方归六而去。

沈曦华御剑速度极快，好几次明丘宣都追赶不上她，沈曦华索性给他的剑也裹上一层暂时加速的神力，明丘宣不习惯突然加快的速度，一共三次要从剑上摔下，沈曦华轻轻抬手一捞，如同一张大网裹在他的剑底，使他摔下去，又能借着神力爬上来。

就是模样嘛，挺狼狈的。本来要走两炷香的路程，她生生将御剑的时间缩减到半炷香以内。到达归六木江上空之时，明丘宣觉得头晕目眩，胃里嘴里酸涩。

“要休息吗？”沈曦华跟个没事人一样，甚至因为活动了身体气色更好了。

明丘宣脸色苍白说：“不用。”

“不用嘴硬，我们下去歇会儿。”沈曦华又蹿的一下飞到岸上。

归六的山水是最好的，此时明丘宣全无心情欣赏，只匆匆追上她的步伐，刚落地，就开始弯腰呕吐了起来。

沈曦华过来拍拍他的背：“还好吗？对不起，我太快了，下次我慢点。水给你漱漱口，喏，帕子擦擦嘴。”沈曦华说话温柔，又递上水和帕子，明丘宣即使有些怨言也不敢说了。

“谢谢，我没事。”他想吐，但什么东西都没吐出来。

“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去前面探路。”

她的船从对岸蜿蜒上游中下来的，从明丘宣看来是从一条狭长的河道上过来的。沈曦华看到明丘宣，向他招手，雀跃的，愉快的，活力十足。

明丘宣也同她招手，回应她，接着他看到那个年轻男子看向自己，然后回头又和沈曦华说了几句话。

他话怎么这么多？

沈曦华笑着回应他，说了句什么，渔船停下来，男子用竹篙挑起黑色鸟的脚，鸟就扑腾着翅膀下水去了。

沈曦华用法术写了什么，下一秒一道语令就传到明丘宣面前。明丘宣立即打开，看到上面写着：

“你休息得怎么样？你歇会儿，我玩会儿。”

好像前面一句的问候是客套话似得。

明丘宣不敢说什么，毕竟是自己能力不足，他回了一句：“好多了，多谢关心。祝你玩得玩得愉快。”

沈曦华那边立即收到了，她看了一眼，一只黑鸟从水里冒头，年轻男子就伸出竹篙，戳到水里，往上一抬，那鸟双脚就抓着竹篙站立，顺着竹篙的抬高，明丘宣看见它嘴里衔着一条比它头还大的鱼，它撑开的脖子是能将鱼吞下腹的宽度，但脖子处却被东西绑着，鱼的半个身子留在鸟嘴外，鱼尾在狂甩着想挣脱，沈曦华注意力被这鸟儿吸引，立即收回了明丘宣传来的语令。

啧……鸬鹚就那么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