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盛浓脸又唰地一下全红了，“不是啊，你误会了！”
姚齐钰站起来，错开沈曦华的身影，款语温言说道：“听话，回房休息。”
“哦……”茶盛浓巴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听她说这话，真就走了。
“啧，我说话她怎么不听？”
“你那么凶，你说话谁爱听。”
“……旧账还没算完呢。”
姚齐钰不管，双手交叉抱着，走到一边，懒懒地靠子屋内的柱子上。
沈曦华看她不想说话，又厚脸皮的样子，警告道：“‘适可而止’这四个字，你认得吧？”
“认得，已经适可而止了。”
“不要牺牲别人，为我做垫脚石。”
“嗯，我知道。”
沈曦华知道，无论如何她都说不动姚齐钰，臭着一张脸，坐到茶桌前，倒了茶水就一口闷。
姚齐钰见她无言，也走过来，坐下。她坐下来，沈曦华态度和缓不少，落了结界就将旧事缓缓道：
“我七万年前救你，只是承了天令。你是神界命定的神官，我只是个为贵人跑腿的狗，我能凭着自己的本事一点一点的往上爬，直到爬到暂代妄神之位。即便你不帮我这一把，我照着原定的命途，也能走到今天的位置，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而神，最多的就是时间。”
姚齐钰知道，她上个月去天庭，得了诏令和仙丹回来，她犹犹豫豫，日日拿着诏令看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找到茶盛浓。
她选择来归六，一定会遇上沈曦华，今天她刀剑相向，彼此之间想要和解，必定要坐下来经历一场无法逃避的叙谈。
“嗯，我知道。”她还是这句话。
沈曦华给她也倒了一杯茶，姚齐钰右手在茶杯旁，五指并拳，掌心朝下，击敲桌面三下，行叩指礼。
沈曦华点头，道：“哪怕我耗尽生命，日日在鸡皮琐碎的小事里消磨，我也会找准时机往上走，况且我那时，走到那个位置，就已经足够好足够稳定了，你滥用职权，私自改我转世命运，神界发现了吧。”
“嗯。”姚齐钰抿了一小口茶。
果然如她所料：“你何必如此。”
沈曦华缓缓道：“夏阿尔找的欢欢，是你对吗？”
姚齐钰沉默。
沈曦华叹气，茶也喝不下了：“被罚下凡，不好受吧。仅此一世就使人痛苦不堪。”
“不好受。”姚齐钰承认了，然后头埋得很低，像个聆听长辈教诲的小孩。
沈曦华一掌拍在桌面上，震得茶水颤动：“一世不好受，你还忍心让孔淮转世七次。妖不能成仙，她是有仙格的人，本该去人间修她的大道，现在却被你拖来蹉跎时光，七世白修，如今还要入上古神的法阵，骗她说还能存得一副躯壳，实际上连一粒烟尘都不会完好地从救世法阵里出来！”
沈曦华急，她也急，话还没过脑子，就从嘴巴里一字不落的撞出来：“我也怕你死！”
沈曦华喊道：“我不用你救！”
她说完，姚齐钰就噙着泪，两手捏着茶杯低下头去，伏在两臂之间哭了。
“没有恩人你，我活不到今天。”
“……”沈曦华还想继续说却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突然卡住了。
姚齐钰的哭声跟她的人一样，纵使受了天大的委屈，她面上也不露，只会抽抽噎噎地压抑着声音哭泣。
又哭一个，她沈曦华似乎很有惹人哭的本事。沈曦华心里想。
沉默一会儿，沈曦华情绪又起：“你可真敢来啊。一是要面对我，二是要面对孔淮，你说她好不好受，她能不能猜到？”她火上浇油，就怕油不够，点起火来不够旺。
姚齐钰身体明显往后缩了一点，沈曦华趁机说道：“七世白修这刀够狠，你还骗她身子，你说她上哪儿告你去？去昆仑仙山那儿？”
“我没有。”姚齐钰快语否定。
沈曦华越说越往她那边凑，身上寒意尽显，毫无遮拦地释放着她的威慑力，她说话的声音清脆宛如脱手落地的，被砸碎的琉璃声：“我也掌刑罚。”
这五个字听得姚齐钰头皮发麻，泪水一下止住，委屈难受不被理解的情绪一下子全都被吓跑了，因为恐惧临头。
姚齐钰猛地丢杯子迅速往后撤，要不是屋内空间狭小，她恨不能离沈曦华有五丈远才能安心。
“还知道怕？”沈曦华在扮恶人，她也站起，向姚齐钰步步紧逼。
沈曦华动一步，姚齐钰连退三步。
沈曦华故意狷狂一笑，一个金色的小本出现在她左手上，姚齐钰下意识就要过来抢，沈曦华动动手指，姚齐钰身体被定住，沈曦华惬意的用法力翻开，手持朱笔，在上面写上几个字，不知道是什么，写完之后往上随手一抛，小本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往天上飞，空中留下一道金色的法力痕迹，然后不见了。
西王母座下掌刑罚的神官，皆手持一本《录事》，名气起得文雅，实际上是记录罪行，凡是被写上姓名，所犯罪行的，都会在一日之内，通达所有神官，并在一日之内，肃清案情，判定罪责。
随着《录事》的消失，姚齐钰也失去了挣扎的力量，犹如一团火燃尽，在黑夜中永远沉了下去。
“……我认。”
“好。”沈曦华满意一笑。
沈曦华拐出去，又回来，姚齐钰吓一跳，沈曦华问：“雪寒林的小青蛙和庄函去哪儿了？”
姚齐钰松一口气，说：“打到天上，我接住了，后来又送回去了，她们以后在雪寒林不会受欺负了，老实待着服刑期满就能出去。”
沈曦华道：“有劳。”
沈曦华说完她就出去了，去找老板赔门板的钱，赔完了，老板给姚齐钰换了个更好的房间，沈曦华去找茶盛浓，就怕茶盛浓心情不好，毕竟在走廊上看见她失魂落魄的。
沈曦华去敲门的时候，她不在屋里，问女杜，女杜说她高高兴兴的出门看戏去了。
嗯？没心没肺的家伙。
沈曦华始终没有放心，去戏院里找她。
完全是凭借对茶盛浓妖力的熟悉，确定她在3号剧场里，买了票进去，这场戏演的是《橙枝渭南》。
沈曦华来的时候，开场已经错过了，但这场戏，开场做了热场的桥段，所以直到沈曦华找到茶盛浓，坐下来，这场戏才刚开始。
台上演员走台唱着：“天落雨，春里生，地上跳来个雀儿叫吱喳。”
沈曦华凑过去，小声问她：“她没做过分的事吧？”
茶盛浓立即想到是什么，不好意思地拍了她手臂一下说：“没有没有，她不敢。”
戏中念白：“孤雏鸟，寻不见仙山。”
沈曦华用手挡在嘴边说：“真的？一点也无？”
茶盛浓脸红糊弄她：“诶诶诶……你看戏，别吵。”
演员念词：“我看见迷雾尽头有一提灯人，我去问路，那提灯人循循善诱，让我信以为真，提灯人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叫橙枝，提灯人说她叫渭南，她说愿为我指路，直到我登入仙山，我又信以为真。”
这回轮到沈曦华拍她：“你放心说，一切有我。”
旁边人提醒她小声点说话，沈曦华点头说好好好。
茶盛浓小声说：“没事，就是就是……”
沈曦华追问道：“就是什么？”
茶盛浓脸红道：“亲了一下。”
怪不得一丝神力都不见，原来是某人耗了更多的神力，强行带起神力，神力会自行收敛气息。
“我跟她上了仙山，又在迷雾中看不见她的灯，偶遇一采药老妇，我向她问路，还要多久才到山顶，老妇没听懂我的话，我又问一遍，还要多久才到山顶，她说孩子你走错路了，对面，七万六千里之外，才是仙山。”
沈曦华道：“没有强来吧？”
“没有！”茶盛浓推开她，让她坐好。
“没有勉强，”沈曦华松一口气，“你觉得舒服就行。”
“明天你不用来了。”说完就出去了。
“那老妇一说，我的心凉得像冰块，我迷迷茫茫，在雾里乱闯，我看见一条湖，想跳下去洗个凉水澡，脚还没下去，一只手抓住了我，我看见灯，灯看见了我，她骂我疯了吗？我看见她脸上未干的泪水。”
茶盛浓“欸”的一声，刚才还好好坐着的人就出去了，闪得太快，她还没来得及说话。
“我说我没疯。我又跟着她走，我听到那条湖在笑我痴傻，我不在乎，错了？是么？那就错路错走，登上山顶看看。”
茶盛浓追了出去，没几步就追上她，显然是故意等她出来，沈曦华要是存了心要走，谁都追不上。
“你等等我。”
“我明天还去。”
“喂！”
沈曦华停下脚步，回看着她：“戏不看了？”
茶盛浓道：“跟你说事情呢，说什么戏，你跟她说什么了？非要问我有没有被欺负。”
沈曦华采取闭口不言的策略，反正无论如何茶盛浓一定会跟着去，无法阻拦，那便由着她去。
“她犯了一些错，不日就要去神界了。”
茶盛浓出奇的没有问原因，她平静的面容明显的有光暗下去，一会儿又装作亮起来，她说：“是么？真是出乎意料。”
沈曦华点头道：“嗯，我也没想到，走了。”说完就往前走了。
茶盛浓从她身后看她，旁人的热闹好似与她无关，她走在街道上，好像走在另一个世界，她像一个透明的人，穿梭于人世间，急忙来，又急忙走，与长住在这里的人，来来往往的繁忙不一样，她似乎一直在为了另一种繁忙奔波疲命。
报酬已经不重要了，她到底为什么而坚持守着。
茶盛浓快步走上去，挽住她的手腕，笑嘻嘻地看着她：“陪我去狗店摸狗好不好？”
沈曦华的神色才算有了一点轻松，她轻声笑道：“好。”
“买糖炒栗子吗？”
“可以呀。”
“还去上次那家?都被你吃完了，我都没吃几颗呢。”
“哈哈嗯，还去上次那家。”
作者有话要说：《录事》的设定是编的，本故事纯属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