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一声，一双筷子落到地上。

高沉东被这声响惊得从呆愣中回神，转而急速眨眼。

栾见殊贴心地没去纠结这话，她瞥到对面这双总是对权势地位金钱表现出无尽崇拜、现在却出现了一种逃避与愧疚混杂的异样情绪的眼，出声问：“学长还没和我说，忙完了吗，妥善解决了吗。”

“忙完了，解决了。”

高沉东放松紧绷的颊边肌肉，瞳孔由发散到聚焦，重新展露出自信无惧的状态。

多年的职场经验令他善于将底气不足等一切不利先天条件迅速掩盖，栾见殊搅动了会儿花茶，半晌后放下了勺。

“那就好。大学时，学长你帮我挡回那么多男生，如果你有事需要帮忙，我一样不会拒绝的。当然，在不触动栾家利益的前提下。”

她语气如往常地说着漂亮的话，闪动的眼睛却紧紧夺取他偶尔抽动的细微表情，“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

下午下班，栾见殊一身疲惫走出公司。

她今天快被掏空了。

中午吃完饭回来，还没来得及整理高沉东带给她的那点儿异常，最近与丁遥角色抢夺激烈的一个女演员忽然发了大规模舆论通稿。

一下午，双方舆论战打得有来有回，也让她耗了不少的心神。

此刻，她望着冰柜中罗列着的各式甜品，瞳孔很散。

“小姐。”寂静的耳边响起一道似乎呼唤很久了的声音。

栾见殊回神，抬手接过女服务生递到她面前的提拉米苏，道了声谢。

将停靠在顶楼的电梯向上摁键变亮，栾见殊闭了下眼，情绪被无尽黑夜吞噬扩大。

而后机械地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仰起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向上跳跃的数字。

浓密卷翘的睫毛垂下，她思绪乱哄哄得像一团随意揉起的麻绳。

她不清楚高沉东是不是想做什么不应该做的事，但今天的见面感觉太不好了，她只觉得不适。

出了电梯，九楼的声控灯没有那么灵敏了，栾见殊稍稍用力跺了下脚，立刻瞥见他家门前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是我。”

栾见殊身体后倾作防御状，待听到来人的声音，才将紧张耸起的肩膀放下。

她对忽然出现的来客语气不怎么好，甚至说有些故意的呛人情绪在，“你来干嘛？我没叫你。”

敢情她真把那句“随叫随到”记在心里了，何知渺想。

拎起放在身后的塑料袋，他向前走了一步，垂眸看正在开门的栾见殊，“想来探望一下我们的小黑，看你有没有好好对她。”

栾见殊手把着门把，拉动的同时抬头看他一眼。

房内骤然亮起的感应灯映照着两人侧脸，她看到何知渺头上刘海不经意地向两边延展又收回，甚至粗略一看，那形状镂空的中央居然像一个小小的黑色爱心。

“你怎么知道……”

“抱歉。”何知渺不知道她要问什么，但对于他的行为，主动承认总归是没有错的。

他垂着长睫，嘴唇微抿，语气有些哑，摆出一副自认为比较可怜的姿态，“擅自了解你的个人信息，我向你说声对不起。但是，这是栾爷爷告诉我的。”

这人……

栾见殊在心里嘟囔，这让她怎么接？

进了门，她蹲下从鞋柜里翻出双冷落在深处的男士拖鞋，放到地上，“进来坐吧。”

何知渺脸上没有表情，或者说一下收回了方才落水小狗的模样。他弯了弯唇，黑亮眸子向下紧盯的时候闪过一丝复杂。

“稍等，我去倒水。”门被他关上后，栾见殊进了厨房，空旷的室内霎时只闻水流流动的哗啦声。

栾见殊将家里收拾得干净，奶茶色沙发横在客厅，一个简易的小茶几立在纯色地毯上。正对面的影视墙一侧是绿植，另一侧则是他送她的礼物。

何知渺心里高兴，他用温热的指尖碰了一下铭牌，接着将其摆正。

沾染上他的气息。

“为什么送我这个？”推拉门打开，栾见殊端了两杯水出来，她将水放到餐桌上，扯开椅子坐下，小口喝着。

何知渺长腿一抬坐到她对面，语气真切，“古时，黑猫有镇宅、辟邪、招财之用，我希望它能护你平安无虞。”

栾见殊一时无言。她看着他眨了眨眼，说“谢谢，还有上次，谢谢你帮我挡球。”

“不用客气。”何知渺把着水杯的手指轻轻敲动朦胧波荡的透明玻璃，他撑起左手托着自己脸颊，微笑的神情像只花纹异常艳丽的蝴蝶扇动着翅膀。

勾引人靠近。

栾见殊视线向下，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她站起身，朝他扔下一句话:“等我一下。”

何知渺乖乖点头回应，追随她的眼神余光看到栾见殊进了书房。

而后他惬意地往后一仰，双腿交叠，双臂自然放开下垂，似乎也是这房子的主人。

深深嗅一口，空气中都是香味，迷人危险，宛如一根根刺进他心脏的钩子，诱他深入。

何知渺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修长的手指把着轻薄的机壳环绕，而后顿住，他打开个页面，指尖飞速落下抬起。

关闭页面的同时，书房门打开了。

栾见殊手里拿着一张看似是纸片的东西走来，“给你。”

何知渺接过还没来得及细看，她挺直了腰，神色正式。

“我向你邀请，请考虑下我们公司。”

？

何知渺脸上肌肉抽动了下，表情难以言喻的复杂。他把印有栾见殊职位的正式名片一指弹开，手掌遮住，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想签我。”须臾后终于明白她说得是什么意思，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问她，“为什么？”

“因为你长得帅。”栾见殊通俗直白地说，“也不会塌房，最受圈里富婆喜欢了。”

何知渺喉咙冷笑了一声，话有点冷，“你以为我为什么看你看得紧，那是因为……”

“我没有迁怒于你。”栾见殊打断他的话，抬眼仍是沉静透彻的眸，“我是在向你发出正式邀约，没掺杂一丝私人情感。”

两人就这么对视许久，久到栾见殊一贯稳重的性子没了耐心。

她低下眼，听到何知渺叫她抬头。

维持着既定的姿势两秒，向上望，就见他的脸庞与她相距不过二十公分。

他冷冽的眼此刻因为含着她显得有了温度，睫毛微沉，眼皮很懒，“我有个问题，倘若你如实回答，我就考虑。”

栾见殊偏了偏头，过近的亲密距离让她没有安全感，“你说。”

“那你呢？”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栾见殊蹙眉问他:“什么？”

“那你呢？”何知渺紧紧盯着她，问“你喜欢我吗？”

栾见殊张嘴想说莫名其妙，但话到喉头被生生咽了下去。他说的应该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那么便是对上面问题的反问了。

回忆了会儿，她恍然大悟地“奥”了声，回答道:“不喜欢，你长相攻击性太强，不好把控。”

她如实从经纪人的角度回答着，没留意何知渺抓着名片的五指曲起，弓起一座陡峭的山峰。

“够了。”他手背青筋跳动，从桌上拿起名片，夹在指尖里，“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按照我的口味给你买了些零食和水果，不喜欢也勉强收下吧，我好不容易提来的。”

何知渺起身要走，栾见殊跟着他站起。

“我会考虑，不用送了。”他简洁道。

栾见殊目送他离开、关上房门，在重新安全的空间里慢慢呼吸。

大一时有很多男生追她，一个学期下来，情书能装满一个背包。后来她结识了高沉东，身边有了一个男生时不时能拉出来“挡枪”，情况才好转点。

她对男女之情并不迟钝，反而异常敏锐。

何知渺在她的世界里算是独一份，表达好感的方式简单粗暴，直接到让人害怕。

她不喜欢他这一款是真的，如果初见时没有被他的气质吸引，那么他们两个这辈子私下都不会产生交集。

栾见殊目光定在他提来的水果，一袋快要绿熟了的青芒在溜出的边缘，下一秒她伸手拖住，将它们重新放回袋子里，提进了厨房。

她不喜欢吃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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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前往公司带水果，回家后把水果当晚餐，这么规律地吃了好几天，今天终于要松一口气了。

去接闺蜜的路上，她中途找了家鲜花店，买了束紫罗兰抱在怀里。

机场人流攒动，行李箱拖行声在耳边不停，众人均神色匆匆。

栾见殊低头嗅鲜花清香，右边肩膀被人轻轻一拍，她向右扭头，如愿对上那张许久不见的脸。

“就知道我没认错人。”罗珈一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绿色似丛林精灵的眼。她拖着一个白色大行李箱，栾见殊只粗略得看了一眼，就觉得有些熟悉。

“我送你的这个，居然还在。”

“小魁送我的，我怎么舍得扔。”罗珈一将人一把抱住，然后左摇右晃地没有正行，栾见殊也没阻拦，反而同样回抱她，手掌张开抚摸她的背。

细算起来，两人将近一年没见了。

三年前罗珈一被家里安排出国留学，刚开始那段时间她不适应，隔三差五就回来。后来对那边熟悉了，再加上因为一些原因她身边眼线增多，去年年中回来一次后，便到了现在。

腻歪够了，栾见殊照例载罗珈一去商场购物，两人提着大包小包进入电梯，罗珈一盯着楼层指示若有所思时栾见殊顿感不妙。

果然，她手还没来得及触碰到她，就见超市所在的负一楼被摁亮了。

完了，她的厨房要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