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幸一进门就摊在沙发上，捧着快递盒子，盒子上彷佛还有少年的气息。

“老大，你又买什么东西了？”

方才被周长安吓到的黑衣白脸男凑到窗帘后的阴影里，看着顾幸手里的快递：“老大，刚才那孩子，竟然能看到我。他不会是个阴阳眼吧。”

顾幸摇摇头。

白脸男拧着眉毛：“不可能啊？他一看就是个人，又能看见我这个鬼，虽然我已经修善德把鬼气给修没了，嘿嘿嘿。”

餐桌旁的长椅上，一把紫檀木琵琶自己弹完最后一首曲子，摇身变成个烈艳红唇的美女走过来戳白脸男：“孟小川，鬼就是鬼，你怎么修善德也是一缕烟，就算是你修成了鬼仙，走在太阳底下也得打把遮阳伞。”

孟小川被戳中痛处，嘿嘿傻笑僵在嘴角：“阿施姐，你不要这么打击人嘛，也不能这样打击鬼的嘛。”

孟小川和阿施都快在顾幸后面说相声了，顾幸也没开口说一句话，只是拿起剪刀，默默拆开快递盒。

那是块黑色钨钢腕表，顾幸昨天晚上觉得好看就下了单，谁知快递这么快，晌午就送过来了，还是那孩子亲自送来的。

腕表装在高档小盒子里，散发着与它价格一样亮瞎人眼的光芒。

“卧槽！老大，你是不是钱多烧得买这么贵的表？卧槽！难道你挪用公款了？六界管理总局那边得扒你狐狸皮了吧！”

阿施是个千年琵琶精，弹出的曲子只应天上有就是喜欢爆粗口。

顾幸瞪了她一眼：“老子我可是有钱人，打小就有钱！一块破表还不至于挪六界管理局的款。”

六界管理局，顾名思义管理六界生灵的官方机构，维持神魔仙妖鬼人六界秩序。因为神魔仙那三界都是不好惹的大人物没人敢管他们的事，所以他们主要管理妖鬼人三界。

顾幸所在的部门是最底层，六界管理局人界局。

部员混迹在人间，维持人间的秩序。由于人间这个地方，本身就是爱恨嗔痴贪念横行之地，神魔仙妖鬼皆可出没，鱼龙混杂，要管的事糟乱如麻。六界管理局人界局又被顾幸戏谑为闲散分局，即又闲又散，又杂又乱，什么都管，每天总要被人骂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按理说应该六界管理局人界局的领导该认真仔细，谨慎小心，脚踏实地本分做事。但几百年来却一直是个狐仙在管。虽说修为到了仙道，但仍脱不了狐狸根骨溜奸耍滑，行事做派操/蛋得很，能钻空子就钻空子，能省事就省事，但做的事总让人挑不出错来。

对于这个狐仙，同行不禁犯嘀咕。六界管理局通常是些积善德练修为以此升仙道的妖鬼，很少能见成了仙在里面工作的。也很少有能在一个部门待上几百年的。但上头没说什么同行们也就不议论了，渐渐得顾幸和他的行事做派一起，担起了人界局奇葩不好惹的活招牌。

孟小川看着那块表流口水：“老大，这块表借我玩两天吧。”

阿施大长腿横在顾幸面前：“老大，他一缕烟带不住表，你借我两天，我约会的时候带着装装逼。”

顾幸宝贝似地把表连同小盒子藏在身后：“你们谁也别打它主意，这是要送给别人的。”

孟小川：“啊？送给谁啊？”

阿施：“你个败家老狐狸，又要送给哪个女朋友？”

窗外雪停了，地上白茫茫一片。一张黄色的纸符在白雪映衬下格外显眼，那纸符先是在寒风中抖了抖雪，又舒展舒展身子才一扭一扭穿过玻璃到了顾幸眼前。

风雪中飘了很久的纸符吸了口别墅里的暖气哗啦啦燃起来，火苗里传来厚重的男音：“老大，我和大春在南城这边查了好久的人口失踪案，今天终于有了点线索。那些失踪的人都是在去酒吧的第二天就失踪不见的，但他们去的酒吧散落在南城各个角落，并不是同一个酒吧，也不是连锁店。”

顾幸修长手指一挥，半空中多出张黄纸符：“杨哥，你和大春先不用查人口失踪案了，昨天地府那边交过来个棘手的案子，需要我们一起出动，你们赶紧回来，最好能赶在圣诞节那天。”

阿施与孟小川面面相觑，但他们的脑袋一个是木头，一个是轻烟，猜不出来顾幸口中的‘棘手的案子’是什么案子。

“老大，搁在我们这里的能有什么棘手的，无非就是谁家的孩子被野鬼吓哭了，猫妖晚上出来偷人晒的咸鱼干，或者捉不肯去地府的鬼魂……棘手是怎么个棘手法？”阿施开始有些担心过几天的约会。

顾幸指了指地下：“噬魂冥跑出来了。”

孟小川顿时吓得脸色铁青：“噬……噬……噬……”

顾幸:“是。地府说跑出来几只到了人界，后来再怎么派阴差找都找不到，他们怕噬魂冥在人界呆久了闯出什么大乱子跟上面不好交代，这才求我们帮忙。”

噬魂冥是阎王养的鬼冥，专门吸恶鬼的魂魄，吸了再吐到油锅里千滚万炸，作为地府压轴的惩戒手段，孟小川排队喝孟婆汤的时候就听身边的鬼魂议论过，当时吓得他头皮发麻。多亏顾幸在他喝孟婆汤之前把他捡了回来，做了六界管理局人界局的部员。

阿施见孟小川腿都得都快尿裤子了，扭头对厨房里忙活的身影喊：“孟婆婆，你见过噬魂冥吗？”

厨房里探出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拿着锅铲就走了出来：“见过啊！以前我在地府盛孟婆汤的时候，远远的看见过。那些鬼冥没有身体，一团子黑烟雾露个腥红眼睛看着就跟要跟吃人似的，有些野鬼当场就被吓晕了。”

顾幸若有所思：“孟婆婆，你知道噬魂冥都喜欢待在什么地方？”

孟婆婆扬着锅铲比划：“繁华闹市区十字路口拐角的那种地方，最好是有个井盖。那些个鬼冥就喜欢躲在阴暗的地方吸/精气。”

傍晚的时候，周长安才回到家。进门后习惯性往周爸遗像前上了柱香。

厨房里传来一阵咳嗽声。

周长安往厨房一探头皱眉：“妈，你怎么做起饭来了？你手术还没恢复好，医生嘱咐你要好好休息的。”

周妈腊月初的时候，肺上出了点小毛病动了个小手术正处在恢复期。

她端了碗鸡蛋面走出来虽然人很虚弱但还是在周长安面前强装笑：“长安，今天是你的生日，妈妈没什么能送给你的，就给你煮了碗长寿面，祝我们家长安生日快乐！”

周长安这几天一直在兼职赚钱，完全不记得今天是他生日，他端起那碗长寿面满脸幸福的喝了口汤。热面汤暖身，周长安在风雪中被冻透的身体渐渐暖了过来。

“长安呐，最近你们大学里怎么那么多课，一天上到晚也不给人休息的时间。教室里也没暖气吗？你看你冻得脸都通红了。”周妈拿自己并不热乎的手给周长安冻红的小脸捂上一捂，周长安眼神躲闪：“这几天快期末考试了，我一直在学校里复习呢。妈你不用担心我，也不用急着去工作你就安心养病就行。”

周长安历来懂事，周妈也没有多问，看着他吃乖乖吃碗面就回房间养病去了。

周长安洗漱完后躺在床上想着今天遇见的那位住别墅的顾先生，又想着楼梯旁与众不同的鬼。

他们该是个什么身份呢？

既然这个世界有鬼的话也有神仙的吧！虽然周长安一次也没见过。他双手合十像个虔诚的信徒：“天上的神仙大人，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许个愿。我想我妈妈的病赶快好。嗯……如果可以许两个愿的话，请让我今年挣很多钱，过年的时候，可以请妈妈去最好的餐厅吃年夜饭……就这些了。谢谢神仙大人。”

周长安许愿的时候，萤火虫般光亮的小东西飞进他的卧室，为了节省电费，周长安养成了洗漱完后就关卧室灯的习惯。黑灯瞎火的他就对着天花板发呆，呆着呆着就睡着了。所以当那小东西飞进来的时候周长安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

周长安的眼睛可以看见鬼也可以看见妖，努力集中注意力也可以看见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山川湖海。但周长安看不出来这小东西是个什么来头。

小东西可能黑暗里看得不太清楚在房间里没头没脑飞了半天撞到了台灯，跌跌撞撞才找到周长安的床。

周长安闭上眼睛装睡，小东西先是在他额头上轻轻一点，又在他枕头边放下什么东西，留恋盘旋一圈后就消失在黑暗里。

周长安借着窗外映得雪光看清枕头边放的东西。那是个精美小盒子，小盒子外面贴了张便签：祝周长安考上大学的第一个生日，生日快乐！

周长安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看起来很贵的手表。

寂静房间里能听见指针清脆声响。手表盘里正指着午夜十二点，时针又从十二点向一点的刻度慢慢移动，他的脑海里彷佛有个声音响起。

“小长安，你知道世上最神奇的事是什么吗？哥哥告诉你吧。是轮回。就像是钟表一样，最终的二十四点也是最初的零点。终点之后是起点，死亡之后是新生，生死轮回，永世不绝。循环往复，便成永恒。你个小脑瓜不懂吧！”

周长安想不起来这话是谁说的，只是那么浅浅的浮在脑海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