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吧，你都叫我师兄了。”幻境里的少年褚东溟思索一番说道，“有空我指点你两招。”

祁百川猛地抬头，眼神亮晶晶的:“真的吗？”

“真的。”褚东溟说，“明日申时三刻，你就在这儿等我。”

褚东溟依稀记得，那时候的他答应祁百川的时候，也只是随口说说。

褚东溟大多数时候闭上嘴比张嘴说话靠谱多了，他当初见祁百川顶多也只是觉得这小孩很废物，见小孩耷拉着脑袋，就顺嘴安慰几句。

他连人家名字都没问，更何况尽心尽力地教。第二天他理所当然忘掉了有这事，偷偷溜下山喝了一夜的酒，清晨偷摸回门派时，在前天那棵榕树底下见到了低着头一动不动的祁百川。

他站得笔直，身上粘了不少露水，发梢都还是湿的，看样子站了一夜。

褚东溟的脚步放慢下来，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祁百川听到他的脚步声抬头，眼神发亮:“师兄，你终于来啦？”

他没有一句不满或者抱怨，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迟迟不来。他只是安静地等着，不论最终的结果如何。

“嗯。”褚东溟干咳了一声，有些心虚，“有事情耽搁了一下。你没事吧？”

祁百川摇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褚东溟问。

对面的小孩抹了把脸，认真说:“我叫祁百川。”

“百川。”褚东溟一笑，“我叫褚东溟。百川东到海，咱俩真是有缘。”

祁百川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那日褚东溟教了祁百川一天的法术，还答应他每三天就来老地方教他一天。

但小时候的祁百川对这类法术实在是没有天赋。褚东溟说得口干舌燥，祁百川还是一窍不通。他也曾在内心偷偷自责自己的愚笨，但褚东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他的确在耐心教祁百川，但最终祁百川学得怎样，褚东溟并不关心。

可以说，除了心中一直想做的那件事，褚东溟什么也不关心。

但祁百川不知道他的想法。他只知道不能辜负师兄的教导，每日拼命地练习，起早贪黑一心修炼，还要努力忽视那些带有恶意的嘲笑声。

祁百川依旧被同门欺侮看不起，但他已经学会了不动声色地反击。

他这样拼命地修炼，终于以中规中矩的成绩通过了天幽门三年一期的考核，成为了正式弟子。

但没有师父愿意收他，有道法高深的弟子给他算过命，说他天生煞星。

祁百川找到了褚东溟，想要跟他走。

褚东溟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他肯教祁百川，那是因为闲时无聊顺手帮忙罢了。要让他从此过上带孩子的生活，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一想到以后干什么都要有个跟班盯着，处处受限，褚东溟恨不得立刻自尽。

所以他不肯答应。

但祁百川从来都是执着的。他可以一动不动等褚东溟一夜，也可以不改初心等他一旬。

十天内，祁百川天天都跟着褚东溟，一开始褚东溟还能找借口把他支走，反正这个小孩好骗，说什么都信，后来不管用了，骗走了还能自己跑回来。

因为祁百川越来越黏他，几乎寸步不离。

从给他端茶倒水到宽衣解带，祁百川一直跟着他，入夜了还要盯着他睡觉。

搞的褚东溟失眠了好几天。

最后一天的时候，褚东溟实在忍不住了，回屋的路上问他:“你到底为什么非要跟着我？”

偌大的天幽门当真没有一个老头愿意当他师父？

祁百川想了想说:“师兄，你是好人。”

顿了顿，他努力挤出微笑:“我想跟着你。”

祁百川平时很少笑。对于他来说，人生中快乐的事情很少，他还没有学会如何畅快地笑。

褚东溟不说话。

“他们说我是煞星，都不要我。”祁百川仰头看他，眼里带着希冀，“师兄，我能跟着你么？”

褚东溟垂眸看他，他的眼睛湿漉漉的，有点哀伤，又盛着点孩童般的天真。

褚东溟见过这双眼睛里的倔强，没见过这双眼睛流露出来的脆弱。

于是他说道:“我有点事情要处理一下，晚点再来跟你说。”

说完褚东溟转身就往反方向走。

他边走边在心里骂骂咧咧，心说这小屁孩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早知道今日当初我就不该跟他扯上关系，如今自讨苦吃。

他是要偷偷干大事的人，带个跟班成何体统。

“以为夸我两句我就会心软了么？哼。”褚东溟抓了根狗尾草叼上，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在他心里想着，那倒霉孩子等半天等不着他肯定就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最好能够认识到他不仅不是什么好人，而且还背信弃义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褚东溟一边骂自己，一边抬头望天。

已经入夜了，但还是能看见天空黑沉沉的，豆大的雨点落到褚东溟脸上砸的生疼，他龇牙咧嘴地收回目光，下山的脚步却顿住了。

瓢泼大雨很快落下来，褚东溟莫名想起祁百川曾经在榕树下等了他一夜。

这倒霉孩子会不会淋着雨还在等他吧？

他心中又浮现出祁百川湿漉漉的眼神。

雨水将他浑身淋湿，山路泥泞不好走，他低头暗骂一声，又原路返回了。

没走多久，褚东溟果然看见不远处有个小孩站在雨中一动不动。

褚东溟忽略心中的愧疚，满心烦躁，连法术都忘记用，顶着大雨对着祁百川吼:“跟我回去！”说完潇洒地转身走。

祁百川用力点了点头。

夜晚山上寒气重，他冷的发抖，亦步亦趋跟在褚东溟后面。

他努力想跟上，但此刻却连路也走不好，一道闪电劈下，照的整个山头亮如白昼，晃得祁百川摔了好大一跤。

褚东溟回头把他拉起来:“你怎么了？”

祁百川抿了抿嘴唇:“师兄，我害怕。”害怕跟不上，你就反悔不要我了。

褚东溟不知道他想什么，只当他是害怕打雷，深吸口气，伸出手:“你牵着我。”

这次他放慢了脚步。

祁百川伸出手。

空旷的山野，大雨倾盆，一大一小冒着雨慢慢行走。

雨水冷的刺骨，祁百川却不再觉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