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折腾了几日，姬琰也认清了，那些梦往后不会来了。
别的事还好，偏就是暗麟卫的那个校尉要把印信交给他时断了，怎不叫他扼腕叹气。
那人手都递过来了，忽地梦就醒了，那会儿他恨得差点把东宫掀了。
梦里见识了暗麟卫的骁勇和无所不能，原还觉着顺手得用的东宫影卫们就没个看了。
扬声喊来西岭：“”挑你信得过的，先从宫里开始，再往监门卫，千牛卫下排查，看到左手虎口有痣之人都报上来。”
这个范围就大了，且这样事不是吩咐下去就能得的吗？太子下令，各卫半日就报上来了。
可殿下还能不知道么？却还这样吩咐……西岭后背一刹惊出了汗：“殿下？”
梦里西岭是对他最忠心耿耿之人，若再不能信，那他真就是孤家寡人了。
“嗯，此事不宜让外人知晓，尤其是阿爹那里，只能咱们自己来。”
西岭心里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这才意识到东宫的一切并不归太子所有，詹事府，左右春坊，三寺，十率府这些人忠的也是大邺的太子。
若殿下不是太子呢？还有几人会追随他？
西岭比划着西面儿，极低的声音问道：“殿下，是陛下……”
姬琰懒散地靠后仰倒：“没到那个地步，只是叫你心里有个成算，后面我自有章程，眼前你先找人。”
那些梦境都是东一头西一头的，时间上也是有前有后，大多都是他在阿爹面前应对时的情形，穿插着一些他称帝前后身边人的事，跨了好几个年头，很凌乱。
可他自来心细缜密，很快就理清了脉络，有这些先知先觉，他自立于不败之地。
“那东宫里要防备哪些个？”一通百通，西岭忽就觉着太子当得不大实惠，诸多的束手束脚，反不如出宫建府的晋王鲁王可以便宜行事。
姬琰却满不在乎：“不用特意防备，从前如何还如何，只要我还是太子，他们就要为我所用。
影卫们和这一向我许近前的都是可信的，你找人就从这些人里挑。
等添了人手，咱们再清理门户，到时点齐了人马，阿爹的玄铁卫也只能干看着。”
啊？玄铁卫里高手如林，有他们在，兴元帝哪里都敢走，西岭从不敢信还有比玄甲卫还厉害的人马。
可太子现如此说了，西岭却深信不疑。
忙问：“殿下，那这些人手在哪里？”
姬琰微顿：“这不等你找么，左手虎口带痣的就是关键。”
西岭虽还糊涂着，却不耽误办事爽利：“我明天就分派下去，三日里就能把各处和各宫守卫排查出来。宫外的两卫得花些时候，殿下再给我十日。”
“可！”姬琰颔首赞许，想想这些内里还得叫他知晓，事急时也好有个判断。
“是圣祖时配给嫡传太子的暗麟卫，阿爹不是嫡子继位，皇祖没有把暗麟卫交给他，而是给隐了起来，只是临去时要求阿爹将来传位于嫡太子。
之后阿爹就立了我做太子，那会儿他还没有违背皇祖口谕的想法。
只是阿娘不得他心，二郎三郎的妃母枕头风吹多了，二郎三郎嘴又巧会讨他欢心，时候长了他难免有些动摇。
却不想去年赵太后临去时给他交了底儿，若他违了皇祖的意愿，到时会有暗麟卫拿祖皇的圣旨出来匡正，阿爹这才歇了想法。”
西岭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秘辛在内，一扫刚才的颓闷：“天爷，还是圣祖英明，若找到暗麟卫，殿下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确是大邺开国圣祖皇帝英明，若不是他只爱重皇后嫡子，留下这么一只给嫡子保驾护航的强横暗卫，没钱没人，姬琰想翻盘就难了。
当然高高在上的帝王怎么肯留着能威胁到自己的隐患，既不能为他所用，自要除之后快。
凭梦里拼凑的，姬琰猜阿爹应该没少动用人马寻找暗麟卫，只是一直无所获才不得不收手的。
如此下心气儿又怎会好，身体健旺时还罢，等年中阿爹病一场后，才是苛责针对自己的时候。
帝位会传给他，却也要磋磨到他也将死才肯给。
不想真经历那些，姬琰自要先下手为强，把暗麟卫收回来，他才可进可退。
阿爹若好好儿的，他也愿意父慈子孝。
晋王鲁王那里也一样，老实了他也愿意网开一面！
“也别全想着好事，暗麟卫需要咱们自己养着，找出他们前，咱们得有大把银钱在手，三百号人，要厚养着……一个月得照着四千两银子备，只多不能少。”姬琰淡声道。
西岭已倒吸了口气，这比五品官的年俸都多了，还是一下养三百个，赶上吃银子了！
“殿下，这么些钱要上哪里弄？”西岭愁上了。
“行商贾之事赚吧，还能上哪儿弄！”
西岭瞪圆了眼，小声道：“殿下说笑呢？”
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想行商赚钱？
而且商贾买卖属最末流，堂堂大邺太子沾手过问这些，谏官们又有本可参了。
“何来说笑，二郎三郎他们哪个不比我有钱，数咱们穷还不自知，有点钱都漫天散出去了。
我私库里那些东西能当还是能卖？想置宅子置地都拿不出钱来。”姬琰冷声道。
他这会儿也后悔自己从前的所谓不沾铜臭，他现在觉着黄白之物再好不过了，多多益善才好。
权贵士宦虽嘴上说不屑沾手买卖之事，可哪家没借着管事仆众的名头出来开铺子，晋王鲁王更是借着外家的名头在外面经营无数。
只他这里还一无所知，一心当乖顺的太子。
还有阿娘，见天只盯着芝麻大点的事发作，正紧事儿一点没顾上。
唉，不堪回首！
——
第二天散了朝，朝臣们还正三两说着话往中书门下各当值，就见一行十来骑护着一辆双马青帷辎车，疾驰着直往承天门去了。
只是士宦人家寻常用的双驾车，护卫也都换了装，可敢在宫内纵马无人敢拦的，除了王行霸道的太子殿下再不做二人想。
这要一个月前，早有谏官到陛下面前去奏太子狂妄无行了，可现在嘛，再无人肯冒头了。
太子如今的嘴太毒太损，想到当初被他问到面前的王姓谏议大夫，至今还告病在家羞于出门呢。
这一回算是杀一儆百，轻易没人肯跑去太子面前指手划脚了。
轻车简行，太子的车驾先去了东市，他带着西岭和家令挑出来的几个懂经济的五个人下车，在东市里转一圈后，又把左近的里坊也大略逛了。
转了大半日，太子殿下自己是没看出什么门道。
国事政事这些他自问信手就能落子，可这些经济买卖他瞅着头疼。
好在堂堂太子手里有的是人，家令挑出来的三人，和西岭又挑的两个内侍，五个人一路倒是瞧得用心。
想着总能挑出几个得用的，又离开东市往西市去了。
西岭掀起车帘，西市已能望见。
太子殿下唤来那几个，发狠道：“等会儿若还看不好，记着哪个铺子买卖好，回头看能不能高价拢络几个掌柜的过来，去罢！”
太子可不是白做的，即便不懂生意买卖，却直指关键。
几个人领命而去，主从俩也准备下车，西岭忽然回头道：“殿下，那个冯娘子在前头呢。”
姬琰顺着望过去，虽戴着帷帽，却仍能辨出是那位一心做寡妇的冯娘子正往西市里去，只是身边陪着的除了昨天多嘴的婢女外，又多了一个。
看着那主仆三个熟门熟路地往西市里去，一瞧就是西市的常客。
周府竟由着她经常出门吗？还是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
已歇了弄人进宫的心思，姬琰懒得理会，带着西岭影卫下了车，往另一边去了。
任务都派给那几个了，主从两个就从容多了。
也没彻底袖手，一路看到哪家店铺的掌柜的精干善应对，姬琰点头，西岭就记下店铺名号，等回头好叫人一起挖墙脚。
前面是间茶肆，好巧不巧的，看到冯娘子的那位对嘴婢女领着位唇红齿白，极俊俏的嫩美的小郎君闪进了茶肆里。
西岭掩嘴惊呼道：“冯娘子莫不是来偷人的？”
姬琰却觉着不像，昨天虽只那会儿，那位冯娘子却让他刮目相看。
那是胆识决断不输儿郎的，那样的小娘子岂会看上娘里娘气的白面粉郎？
“赌不赌？”姬琰忽来了兴致。
西岭确却觉在这上头殿下不如自己懂，他在宫里什么没听说过。
如此主从两个敲定赌资，西岭指派影卫上去转了一圈，听到婢女在包房里跟小郎君说娘子看完了事就会过来。
姬琰负手进了茶肆，西岭跟掌柜的要了相邻的房间。
开始掌柜的还不想给，西岭一角银子递过去，掌柜的马上陪笑着喊伙计引他们去了二楼。
进了包房，西岭说有事相商先晚不了上茶，关上门静听隔壁的动静。
包房都是隔扇隔开的，不大隔音，隔壁说话，仔细是能听个大概的。
隔不会儿，轻盈的脚步声穿过走廊进了隔壁包房，正是昨日那管娇柔的语声：“柳郎君别来无恙啊！”
姬琰来了烦躁，枉他还高看她一眼，怎么和个粉郎还如此腔调。
“冯娘子，我知道你是看我笑话来的，愿赌服输，你前头说的，我都答应，你先请我吃顿好的吧！”却是小郎君示弱一样，委屈巴巴的声音传过来。
西岭笑不下去了：这似乎不大像私会情郎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修了下文，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