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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桂枝芍药凌云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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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竹茹被引到天字间里,只见几个身着官服的大人围在床前,而床上躺着的人正是当初在景竹茹面前,骑马客京华的杜芸。

其中一个长胡子老头,名叫王琪,是圣上派过来送新通判到任的,他看了景竹茹一眼,似乎对女医有几分戒备,却还是双手一拢,作揖道:“这位是圣上特派的通判大人,还请医师仔细医治。”

景竹茹上前把脉,杜芸脸色惨白如纸,身体高热,额上却冷汗不止。

“敢问大人,这位通判大人平日里饮食如何,身子可有些不适?”

“这…”王琪捋了捋胡子,半晌才道:“杜大人这几日不思饮食,消瘦了不少,似乎还有些头痛。”

景竹茹点点头,心中已有药方。

“那我来煎药,等煎好了送过来。”

王琪却奇道:“敢问医师,这船上何来药材?”

景竹茹莞尔:“不巧,我随身带了几味,旁的…”她顿了顿,看向窗边的花盆:“还请告知船长,我要取那盆芍药一用。”

当天傍晚,景竹茹喂杜芸服了药,未至深夜,杜芸就醒了过来。

不料次日,王琪又找到了景竹茹。

他满面愁容道:“还请医师再去看看,这杜大人醒是醒了,却是吃不下东西啊,吃一口便吐一口,再这样,怕是要不成了…”

景竹茹心中有数,这样的病症多是心病,药能医身,却难医心。

她赶过去一看,杜芸正抱着一个瓷瓶吐得昏天暗地。

杜芸本就形销骨立,又经大病一场,更是面容憔悴,见到来人,强撑着作了作揖。

景竹茹稍一搭脉,就开口道:“通判大人,你思绪过重,五内郁结,此番伤身更是伤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样…”

她话没说完,天字间的门就被猛地推开,一个带刀的络腮胡男人站在门口,在他身后,一个形容狼狈的少年跑了进来,哭着跪到床前。

“小叔叔!我是江葵…小叔叔…”那少年一身破布烂衣,扒在床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谁能想到这是骁勇善战的常胜将军江北吉的嫡长子——江葵。

前不久,江北吉不慎在北疆战败,几乎全军覆没,只他和零星几个部下归朝,圣上龙颜大怒,要以叛国之罪将他满门抄斩。

战败理应被惩处,却实在罪不至此。

但文武百官,能在朝堂之上占得一席之地的,都生着七窍玲珑之心,他们清楚江北吉这些年战功赫赫,圣上早有不满,不过是借个由头罢了。

一时间,任谁心里都如明镜一般,却没人敢为其求情。

只杜芸一人直言上谏,全然不为杜家与江家故交之事避嫌,连上三道奏疏,言辞凿凿,简直是不顾死活。

圣心从来难测,皇帝贬了杜芸,却又留下江葵一命。

江葵无依无靠,险些被土匪抓去,蒙络腮胡陈武所救,来到这里来投奔杜芸。

杜芸用枯瘦的手指揉了揉江葵的脸蛋,勉强笑笑:“我知道你是江葵,瞧你这样子…”

江葵哭得更甚:“小叔叔,爹娘都走了…我去找杜爷爷,却发现杜府也…”

杜芸苦笑:“家父因病骤然离世,家母为情随之而去,世事风波罢了,这又不是你的错,我还没哭,你哭什么?”

闻言,景竹茹一怔,心尖猛然酸痛。

初见时,他还是万人敬仰,天之骄子,可如今却伶仃孤苦,病痛潦倒。

真是人海阔,无日不风波。

屋子里人人缄默不言,只余江葵啜泣之声。

半晌,景竹茹开口道:“打我记事起就没见过爹娘的样子,是师父把我养大,我虽比不得通判大人金枝玉叶,但大人之心我却感同身受,因为在不久前,我师父也离世了,那是我世上唯一一个亲人。”

她的话语打破寂静,却没人觉得突兀,那声音算不得婉转动听,却无端让人沉静下来。

“我本想随着师父去的,可我又想,人生不过蜉蝣一瞬,我不该为了任何人而活,我该为了自己活下去,我要为了我心中所想好好活着。”

杜芸轻咳几声,半撑起身子望着景竹茹。

景竹茹朝他笑靥:“通判大人博览群书,必然记得范文正公为岳阳楼题的千古名篇吧。”说罢,她将之前写好的药方呈到杜芸面前。

杜芸低声念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为相于朝堂斡旋,是为天下苍生,为官于江湖浪迹,也是为黎民百姓。”景竹茹端来一碗热汤面放在杜芸面前:“无论身处何境遇,还请通判大人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杜芸倏地想起父亲以芸字为他冠名,便有让他心念系芸芸众生之意。

许久,杜芸接过汤面,拿起筷子,虽然面已经坨了,但他还是狼吞虎咽地吃下,竟没再吐了。

船上时日漫长,某日夜里景竹茹辗转难眠,闲来无事,便烧了一小壶热酒,坐到船板之上,静待日出。

她从前并不喜欢饮酒,只是如今心境不同,她竟也爱上借酒消愁。

黎明前的至暗时分悄然过去,景竹茹饮下一杯热酒,辛辣裹挟着刺痛刹那间钻进喉咙,迫使她皱紧眉头,微眯双眼。

而等她再望向远方,便见东方之既白。

“医师好兴致,竟在此处饮酒。”一阵轻快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景竹茹一回头,竟是杜芸站在那里。

经过几日的修养,杜芸看上去已无病气,只是脸色仍旧白若樗蒲,身形瘦削,站在那里被冷风一吹,像是只用一根细线牵引着的风筝,被衣袍裹挟着摇摇欲坠。

景竹茹低头福了福:“通判大人。”

杜芸浅笑:“不知可否朝你讨杯酒喝?”

景竹茹端起烧热的酒壶替他斟满一杯:“荣幸之至。”

杜芸端起酒杯轻呷一口,赞道:“好酒,可是泡了药材在里面?”

“是,大人饮下可补益气血,对病情有利。”

杜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品道:“这其中有人参,大枣,甘草,都是伤寒派鼻祖张仲景最惯用的几味药,那日我尚在昏迷之际,医师喂我喝下的汤药中,桂枝和芍药的气味尤烈,我猜那碗便是仲景群方之冠,桂枝汤吧?”

闻言,景竹茹不掩诧异之色:“没想到通判大人竟如此博学,连医书也有所涉猎。”

“博学实在难当,只是当年伤寒派在京都也算是名震一时,大周建都之初,咏笙堂还是除皇城太医院外最有名的医馆,只是时过境迁,我听闻最后一任馆主景澈川忽而病逝,此后不久,咏笙堂也就销声匿迹了。”杜芸像说起一件家常事那样侃侃而谈,却在暗中观察着景竹茹的神色。

“虽还未请教过救命医师尊姓大名,但我心中已有答案,能将伤寒治法运用得如此娴熟,恐怕非伤寒派最后一代嫡传弟子景竹茹不可为也。”

景竹茹听到最后释然一笑:“大人谬赞了。”

杜芸骤然起身,十分端正地朝景竹茹作了个揖:“在下姓杜名芸,字子轶,在京城未曾有缘与景医师相见,不曾想竟在此处逢神医搭救。”

景竹茹连忙扶他,心里却想,其实在京城,也是见过的。

只是登时人声鼎沸,纵是乱我一池涟漪,你也未曾察觉。

“大恩不言谢,不如…”杜芸不知想到了什么,倏地一抬眸,与景竹茹的目光堪堪相撞。

景竹茹心头一震,支吾道:“大人…”

杜芸这才回过神来,莞尔:“我是想说,若是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必鼎力相助。”

景竹茹灿然一笑,目光一转,见天边旭日东升,第一道日光落在远处的攒尖亭和亭后小山之上。

正是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杜芸想顺着景竹茹的目光望去,却见微风吹乱了她的发梢,步摇轻晃。

“我听闻泰山脚下有一筛月亭。”

景竹茹转头看他,问道:“筛月何来?”

“听闻那筛月亭的东侧,有一六朝松,每晚月光飘然而至,穿过松枝,落下的树影就像筛下的片片碎银,故而得名。”

景竹茹低眉浅笑:“只是这里并非泰山脚下,那小小的攒尖亭也并非筛月亭。”

杜芸却正色道:“但你我尚有风月无边之志。”

未待景竹茹搭话,杜芸又道:“不如我们就在定下约定,三年之后就在筛月亭见面,看看我们谁先登顶心中的五岳之首。”

景竹茹抬眸望向他,朝霞映照在远处的山尖,也在彼此的眼眸中,无比澄澈绚烂。

“好,那一言为定。”

闻言,杜芸展颜道:“还有,你们到底是听谁说的我是想要轻生才跳到河里的?”

“啊?”景竹茹惊诧道。

“罢了,定是王琪那个老小子瞎说的。”

其实那日,不过是一方砚台不慎掉入水中,杜芸跳下去捞,结果众人以为他要寻死,又一个接一个地跳下去捞他,这番在冰河里一折腾便起了新病。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杜芸看向景竹茹,竟觉得有些因祸得福。

“小叔叔!”一声哀嚎倏地响起。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江葵抱着个被子哭着跑了出来,他不过才十来岁,便从万众瞩目的贵公子变成家破人亡的万人嫌,哭一哭鼻子也不算丢人。

“小叔叔…我害怕…我可以跟你睡吗?”

杜芸猜到江葵一定是做噩梦被吓醒了,因为那样的梦他也经常会做,他看着江葵就像看着脆弱的自己。

他只有点头。

景竹茹不知从哪掏出来几颗蜜饯来哄江葵。

江葵擦了擦眼泪,将蜜饯含在嘴里含混道:“多谢姐姐。”

景竹茹一怔,她自视和杜芸差不多年纪,可江葵叫杜芸叔叔,却叫自己姐姐。

“他为什么叫你小叔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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