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云澜和堂溪铎进行了这么一段不轻松也并不坦诚的对话之后，宋府到了，宋云澜短暂的失踪并没有引起府里面的重视，对于她带回来了一个小厮也并没有人会发表什么意见。

“你叫什么名字？”宋云澜带着人往自己院子走的时候才想起来问。

“阿寿。”阿寿一直到现在都有些懵逼，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人带走了。

“名字是谁取的？”“是府里的管事分配的。”

“原来的名字叫什么？”“不记得了。”

“那换一个吧，”新生活总得有个新开头，宋云澜说，“跟我姓吧，就叫...宋良吧。”

宋良有了新的名字，比起之前那个像是阿猫阿狗的名字，现在的倒更像是个人名了。

“郭司空府里，有多少那样的人？”宋云澜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宋良知道她的意思。

“其实数不清，进进出出的，有人送来的，也有府里采买的，”宋良回忆着那个院子，发现一切记忆都那样清晰，“等上了岁数，司空就不喜欢了，能活到十三四岁的，基本会被远远送走，也有身体不错留下来的...比如...奴才。”

对于宋良突然换了自称的事情，宋云澜并不在意，“你也是啊？”怪不得他身上也有一股和那个院子里面的人一样的脂粉气，她果然没有猜错。

宋良立即跪在宋云澜跟前，将脸几乎贴在地面上，“奴才不敢欺瞒主子。”他才从那个院子里面出来，因为他算是比较乖的那类，身体也没有完全垮掉，所以管家做主把他留在了府里，正好用来处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其实是他第一次处理这些事情，他以为自己已经见惯了，但是他看到宋云澜的一刹那，这个即将遭受那些他曾经遭受过的一切的小姑娘，好好留下来干活，安安生生活着的念头瞬间就消失了。

[这可真是个好人啊。]

[确实难得，我见多了遭遇苦难之后的人崩溃着只想把其他人也拖入深渊的，像这样的，百无有一。]

宋云澜看着跪趴在地上的宋良，无声叹息。

“你先去外头等着，我先换个衣服。”宋云澜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总觉得这衣服上有股古怪的味道。

宋良退出去了门外，看着院中陌生的一切，侍女们从他身边经过，悄无声息的。

他刚才的坦白，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如果不说，到时候被查出来不是更丢人，如今说了...其实也是断了他自己的路了。

毕竟，谁能接受这样出生的人在身边呢，就算宋云澜还是个孩子还不懂，这府里面的大人们还能不懂吗？

等宋云澜换好了家常的衣服，宋良才又被召了进来，然后一进来，又是扑通一下跪在宋云澜面前。

饶是自认对这些古代礼仪已经十分熟悉的宋云澜都突然觉得额角抽搐，“...你起来说话。”

宋良站起身来，鼓起勇气看着宋云澜，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鄙夷厌恶的神色，却失败了。

宋云澜：“带我去的人是谁你认识吗？”

宋良摇头，“不过是些求司空办事的人，太多了，从商的，做官的。”

宋云澜也就是随口一问，她也没想从这一个小厮口中得到答案，她已经让系统007在小胡子和老妪的身上留下了标记，一旦接近，她就会知道。

“您...为什么不把此事告知太子殿下呢？”宋良看宋云澜似乎和太子的关系不错，那可是太子殿下，要是知道宋云澜是被人送给郭司空用作那种用途的，肯定不会这样轻飘飘揭过。

宋云澜斜睨了眼前的人一眼，“这你不用管。”

她要怎么确定堂溪铎和郭司空的关系，况且，说句难听的，私德的问题估计也不至于让太子和皇帝将这样一个一品大员拉下马。

宋良立马低下了头，眼神盯着地砖，有些执拗地开口，“只是...司空这次应该会清空家里面那些人了，暂时应该抓不到把柄了。”

“我为什么要抓他的把柄？”宋云澜笑，怎么宋良似乎笃定了她会管这件事吗？

“你看不出来嘛，我只是一个小孩子啊，小孩子要怎么管大人们的事情呢。”

宋良低着头，他也说不出来是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宋云澜是记了仇的。

[这个人的直觉很准。]

[留在身边的人，总得有些长处不是吗？]

宋良被留在了宋云澜身边，他觉得自己似乎猜错了，因为宋云澜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什么报仇的，只有他在想而已。

甄瑜是在第二天的时候收到了消息，李嬷嬷听完之后皱了眉头，“这...这似乎不太合规矩。”

因为宋云澜自己不喜欢，所以她身边是没有贴身伺候的侍女的，结果她竟然从郭司空府上要了个小厮跟在身边。

甄瑜放下了手上的书，看着院里面玩耍的宋昙燕，声音轻柔但有力，“让管家直接把那个小厮卖掉。”

一个大家小姐身边最亲近的是个小厮，这事儿传出去，他们宋家和甄家的脸面何在。

李嬷嬷出去了一趟去找管家，回来的时候却苦着脸。

“怎么了？”甄瑜的第一反应是管家拒绝了，“我如今说话都已经不管用了？”

李嬷嬷叹气，“这个小厮被小姐改了名字，如今叫宋良了，他的卖身契在小姐手里，管家也无可奈何。”

“夫人，要不要去找小姐说一下？”李嬷嬷有心缓解一下宋云澜和甄瑜之间的关系，希望两人能多沟通一下，“小姐如今懂事了，您跟她说，她会听的。”

甄瑜听了嬷嬷的前半句话的时候，还有些犹豫，然后脸上的犹豫之色很快就消失了，“等老爷回来，我跟老爷说吧。”

“外头太阳有些大，让燕儿进来吧，再让人端一碗解暑汤来。”

李嬷嬷心中叹了口气，夫人的脾气越来越怪，把自己亲生的女儿撇在一边不管，捧着个姨娘生的女儿倒跟亲生的似的。

宋昙燕虽然还没有玩够，但是甄瑜的话她还是听的，她就是一个小孩子，不是宋云澜那种假小孩。

谁对她好，她能察觉到，一开始离开薛姨娘身边的时候还很不习惯，整天都在哭闹，砸了甄瑜院子里面不少器皿。

但是渐渐的，她就不那么激进了，甚至觉得在甄瑜这个“恶毒”的嫡母身边的日子要好过了很多。

宋良去接了宋云澜散学回家，宋燮已经在院子里等着她了，看见宋良皱了皱眉头。

“你看上他什么了，我给你选的侍女你不要，选了这么个人放在身边。”宋燮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反应并没有甄瑜想象中这么大，但是刚才看到宋良这个人的时候，他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郭司空那些屁事，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时间长了，该知道的人都听说过一些。

宋燮见到宋良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出身如何，这样的人留在自己寄予厚望的女儿身边显然不是一件好事。

“宋良怎么了？”宋云澜刚回来，正觉得口渴呢，给自己倒了杯茶，还顺便递了一杯给宋燮。

宋燮：“...”这让他怎么解释，就算宋云澜早慧，也不该在这个年纪知道这些龌龊的事情。

宋云澜戳了戳宋燮，“父亲？”

宋燮：“还能有什么原因，他是男的。”

[理由很充分。]

“我知道了。”宋云澜点了点头，“那就放两个侍女在我房里吧，父亲你挑或者谁来挑都可以。”

“宋良的话，我另有安排。”

既然宋云澜已经退了一步，宋燮也就不步步紧逼了，“让他住到外院去，以后少见他。”

宋良虽然在外头等着，但是宋燮和宋云澜的对话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他还是听了个七七八八的。

“我想问问你，”宋云澜让人进来之后，直接就问，“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宋良没有经过现代人的教育，更没有经历过被人问理想的时候，一时之间有些语塞，“...不能一直服侍您吗？”

“当然可以，”还没等宋良松口气，宋云澜接着说，“但是你要知道，如果你只是接送我上下学，帮我拿拿东西这样子的话，我为什么非要用你呢？”

“...”宋良不知道宋云澜的意思，他刚才在外头听的时候，还为宋云澜留下了他而开心，如今却有些不知所措了。

[人家没上过学，你别问这么难回答的问题。]

[...你一个系统也来大发善心？]

[看不得好人没有好报而已。]

宋云澜突然沉默了一下，“宋良，我打算送你去学武你去吗？”

宋良猛地抬头，“如果我去学武就能留在您身边吗？”

宋良身上那股脂粉气太浓了，只要是个眼力劲儿足够的人就能察觉到这个人出身的问题。

“如果你只学了些花拳绣腿回来，我会把你的卖身契交给管家，以后你的事情全部都交给他来处理。”

宋云澜其实早就有这个想法，戚冀出生大将军府，她和戚冀打个招呼，把宋良塞进去参与训练应该不成问题，即便进不了军队中参与正式训练，能在戚家的府兵中训练训练也是好的。

既然宋良已经答应了，第二天宋云澜就找到了戚冀，和他说起了这回事。

戚冀是个外向的性子，早就和大家混熟了，就是宋云澜这种日常不怎么开口的都能搭上话。

“这个宋良是你什么人啊？”戚冀好奇地问，毕竟也是个姓宋的。

如今虽然也有被赐了主家姓的奴才，只是戚冀显然没想到这一层上，毕竟宋云澜这种性格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个奴才这般思虑。

宋云澜顺手将自己昨天完成的作业递给戚冀，“你答应就是了，问这些做什么。”

戚冀撇了撇嘴，知道宋云澜是不耐烦跟他解释，本来还想再问两句，难得宋云澜求他，可不得占着上风多说几句，结果刚要开口，余光就看见九皇子凑过来了。

“你说的是你从郭司空府里要的人？”

“嗯。”

“郭司空是不是惹到你了？”

“怎么，”宋云澜转身回了自己位置，看着跟着自己动的堂溪莫，“你打算帮我报仇？”

“杀了他估计不行，但是套他麻袋揍他一顿还是可以的。”

宋云澜看着眼前这个动不动打打杀杀的小朋友，突然笑出声来，笑得堂溪莫一脸莫名。

“我说什么了，值得你笑成这样子。”堂溪莫一脸奇怪，他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笑话啊。

“没什么，看你好看，所以我开心。”

堂溪莫一听脸一热，也没再追问，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了。

[宿主，你这个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炉火纯青。]

[？堂溪莫是挺好看的啊。]

一切似乎恢复了平静，郭司空等了几天都没有等到任何事情的发生。

“看来传言还是有些过分了，”郭司空抚着自己花白的胡须，“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还没到懂这些的年纪。”

“老爷，要不要找人把阿寿解决掉。”管家弓躬着腰站在一边问。

“暂时不要。”毕竟是当着太子的面送走的人，当时他因为意外表现得不够自然，甚至还犹豫了一下，如果才几天的时间就出了事，就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郭司空打算过一段时间再让人跟着阿寿，趁着他出门的时候让他意外死亡或者直接失踪。

宋云澜坐在花坛边上，被擦拭得异常干净的边沿并没有弄脏她的衣裙，伸手戳了戳里头冒出来的小蘑菇，圆圆软软的，长得还挺可爱。

“主子，宫里送来的请帖。”宋良从院外进来，双手递给宋云澜一张镀了金箔的帖子。

宋云澜没接，让他收好，这是皇后千秋宴的请帖，她上次入宫的时候皇后就跟她说好了，只是她还没想好送什么礼物。

其实她还这么小，照理来说不用送礼，但她如果想和皇后打好关系，就得有些表示才行，也不用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宋云澜拍开小黑凑过来闻闻嗅嗅的小脑袋，“小猫咪，这是有毒的，别瞎吃！”

小黑这只猫真的很奇怪，仿佛缺少很多野猫都具备的能力，比如辨别好人和坏人，比如辨别好蘑菇和坏蘑菇。

“有毒？”宋良探头瞧了一眼，回想着自己听说的故事，“不是说颜色艳丽的蘑菇才是有毒的吗？”

花坛里的蘑菇都是纯白的颜色，看上去十分人畜无害。

宋云澜友情提示：“蘑菇可是会骗人的。”

宋良应了一声，却觉得眼前人是在说蘑菇，好像又不在说蘑菇。

皇后的千秋宴快到了，十日一次的休沐日，宋云澜在家里躲懒，然后失败了。

“又要去哪儿啊？”宋云澜看看一大早就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兄妹俩问。

“太子哥哥说要去猎鹿，我们也去吧。”堂溪香大眼睛眨巴眨巴。

宋云澜：“...”他们仨去干嘛，场外喊加油吗？

国子监是有骑术课的，但是需要十岁以上的学生才能参加，说是为了防止学生出事。

宋云澜觉得十分有道理，过早练习骑术只会导致腿型的改变，她可不想有一双罗圈腿。

“咱们出城看看呀，”堂溪香兴奋着呢，难得有出去逛逛的机会，“听太子哥哥说那儿风景很好的。”

宋云澜被堂溪香缠得没法儿了，就跟着上了马车，堂溪铎是早就带着人走了，他们坐马车可以慢慢过去。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堂溪铎带着人已经完成了第一波的狩猎了，有些遗憾，没有猎到鹿，只有一些小猎物。

堂溪香并不想看那些还在或是一命呜呼或是苟延残喘的猎物，草草吃了一顿午饭之后就拉着宋云澜出去了，当然还有堂溪莫以及一堆保护他们的侍卫跟着。

堂溪铎并没有骗人，这儿的风景确实不错，和几人家中宫中的花园相比，少了几分精雕细琢的匠气，多了些活泼灵动的野生感。

几人并不认识那些到了秋日依旧翠绿的树，但并不妨碍他们欣赏，堂溪香兴致勃勃地说很有灵感，想回去把今天见到的画下来。

“你？”堂溪莫出言嘲讽，“就你那水平，得了吧。”

堂溪香的画画水平确实不怎么样，但她现在还处于学习的阶段，你期望一个小学生的画画水平能到什么高度吗？

堂溪香想要反驳，手指在空中抓了两下还是选择放弃，不能和九哥吵架，这是母后告诉她的。

“想骂就骂，想打就打。”宋云澜顺手摘了一片叶子，脉络清晰，在叶子里面长得算标致的，“送你了。”

堂溪香有些茫然地接过叶子站在原地，看着堂溪莫去追问已经往前走去的宋云澜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