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杜春树皱眉,“老吕现在胆子这么大?”
他们口中的老吕叫吕昌盛,二十多年前C9毕业,人很聪明也很能吃苦,杜富国招来做网安的。人瘦瘦的,跟棵竹竿差不多,人也直,但中不通,外直,有什么说什么,才不管别人感受。
口舌最能招来记恨,组里的人觉得他恃才放旷,好几次暗中使坏想把他弄下去。
但压不住他能力出众,倍受杜富国青睐。
后来几年游戏产业发达,杜富国安排他去管游戏,吕昌盛也因此开启了自己新的人生。
历史的洪流推着他水涨船高,他从一个小职员成长为杜氏集团旗下最得意的门将,游戏产业带给他无尽的风光,同时也给他带来更多的海上浮漂。
放在以前,杜昭山可以放他做自己想做的。
但现在,火势已经上了眉梢。
杜昭山没说话,安静地看着手机。
杜春树扶着下巴,想想。
此时,丁暮云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接过电话,小声地说了句“喂,小何?”便立刻捂着手机出门去。
杜春树狭了狭眼,思绪顿时洇散。
打的什么电话,还要去外边打?
他和杜富国在这儿商量这么重要的事儿,他都没要她出去。
她这样,防贼呢?
心虚是吧。
杜春树的脑子里想不出其他东西,除了丁暮云和何风与打情骂俏那狗样。
真烦。
他抱着脑袋,烦躁地骂了声脏话。
“怎么了,头又疼了吗?”杜昭山以为他头疼,连忙直起身试探他的体温。
没发烧,一切正常。
可能是神经痛?
“痛得受不了的话,就及时叫医生。”杜昭山说,“我去帮你叫别的医生?”
杜春树眉毛都要拧在一块了,“为什么不叫丁暮云?她才是我的主治医生。”
“可她现在忙着打电话啊,你……”
说到半句,杜昭山突然懂了。
自己这弟弟,长了这么多年可从没因为一个女人生气。
今儿个,公鸡下蛋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杜昭山半开玩笑半试探地说:“你吃醋呢?”
“……吃屁,我最讨厌酸的了。”杜春树烦躁地把床又摇高了些。
他才不会傻逼到为一个女的生气。
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
肯定的。
杜昭山哈哈大笑,继续说起了老吕的事。
很快打完电话,丁暮云收了手机。
何风与找她主要是为了那个美国学长的事。
学校那边不是要他们去学么,但是杜春树这事紧急,可不一定能等三年。伤病这事,都是尽早发现,尽早治疗,杜春树可再也拖不下去了。
于是好说歹说,那边才派了个医生过来。
新医生是中国人,何风与的学长,现在已经搭上了回国的飞机。
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来。
丁暮云打算推开门进去,不过里头的两个人似乎还在“热火朝天”地说事。
想了想,偷听别人打电话总归是不好的,她便在外边站了会。
一直站到杜春树喊她。
“丁暮云?”
“丁暮云?”
叫魂呢,一声声的。
丁暮云没来得敲门,立刻进去。
“怎么了?”
“原来你在外面啊?”杜春树冷飕飕的,“你刚刚怎么不进来?”
“呃,你们刚刚不是在说话吗?我一个外人,偷听这些有些不妥吧……”
外,人。
好一个外人。
他靠在床上,没说话。
杜春树是个很有记忆点的小孩。现在的科技帅哥太多,大多需要长长的刘海挡着前额,找点氛围才能勉强够看。
可杜春树不一样,他就这样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唇边留了点点青青的胡渣,也很漂亮。
骨相出众到挪不开眼。
但是,他也是个情绪很分明的男人,任何情绪都不会藏着掖着,明明白白地摊在脸上,给世人随便看。
比如现在。
“那何风与呢?”桃花眼一沉,殷红的嘴唇一开一合,“何风与是外人吗?”
“?”关何风与什么事?
“还给我装傻?你和他打电话打这么长时间?和老子就一个字都彪不出来?”
他的音调高了起来,腿上的神经因为震怒和他下意识地一震而有些抽痛。
可是这些疼痛,都不及她带来的。
“何风与他到底哪里好啊?”
“他长得很帅吗?比老子好看吗?”
“有我对你好吗?”
“你为什么不理我只理他?”
杜春树的情绪来的太快,她压根来不及反应。
这些问题就像连环炮弹,一个接一个的,她都没听清楚,杜春树就开始往下一句发疯。
丁暮云搞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刚刚还好好的。
她没说话。
见丁暮云完全不接,杜春树更为恼火。
他讨厌她这样沉默装羔羊的样子。
装什么?
她很清高吗?
杜昭山见状,立刻拦着他,手往上捅了捅,捂住他的嘴,怕他又口出狂言。
可此时的他,完全丧失了理智。
杜春树身体向上,隔着杜昭山的嘴,大肆叫喊:“丁暮云,老子发现你就是喜欢往男的身上贴。”
“老子发现了!”
“……”
贴。
好一个贴。
当年他们也是这样说她和林洄的。
拒绝了钱江的一个周后,班上出现了许多关于她和林洄风言风语。
有人说,丁暮云是为了林洄才拒绝钱江的。
林洄家里有钱,人帅,高,成绩还好,永远都比钱江好。
长大了,出社会去以丁暮云的样貌可不好钓凯子。
所以要从现在抓啊。
她的贫穷似乎成为了她攀高枝的前提,渐渐的,班上的女生越来越讨厌他。数学课代表和语文课代表都是女生。
许多人年少时喜欢的男孩全是林洄那样,她们也不意外。
她们不再收他的作业,甚至还会丢进垃圾桶里,让丁暮云自己翻。
“像你这种垃圾人,写的作业也是垃圾,我丢在垃圾桶里是合理垃圾分配,你不得好好感谢我?”
方圆带着几个女生把他堵在厕所里,当着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的面笑她。
“土包子,还想勾引林洄?”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哦,这里就有尿哈。”
“丁暮云,过来,你给我照照。”
在一声又一声的起哄里,她被方圆的小弟摁着脑袋对准他们刚拉的一泡尿。
黄色的尿液很新鲜,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就是不下来。
她才不会哭。
后来,丁暮云把这事告诉老师。
老师想了会,最后是这样说的。
“同学之间要友好相处,你看你这才来了多久,就和大家闹成这样?方圆和李曼嘉他们初中时就是奉华成绩很拔尖的学生了,他们成绩这么好,为什么会欺负你?欺负你能多考两分吗?”
“你呀,要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别老怪别人。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和男生之间还是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方圆和李曼嘉,一个语文课代表和数学课代表,家庭优渥,从小就受到最良好的教育。
人民币把成绩堆了上去,却没有把他们堆上去。
能坐上这个位置,全靠父母的“栽培”。
丁暮云没说话,只是懦懦的应了一句,嗯。
越和杜春树相处,她越能想到这些事。
穷人家的小孩和有钱人家的小孩始终有天壤之别,杜春树完全不会理解她的。
他们向她吐唾沫时,都是有声的。
唾沫撞到□□上,甚至还有回音。
她是空的。
鼻头有些酸楚,丁暮云咳了两声,把脸转过去。
很快,又微笑回眸。
“嗯,知道了。”
“你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
凌乱的灯光下,她眯着眼睛微笑,反而刺痛了杜春树的眼。
那种笑比哭还难看,皮子扯着肉,凶猛地往太阳穴拉。
笑给谁看呢?
杜昭山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
杜春树十指嵌进被子里,肌肉开始收缩。
“没事。”
“你zo……滚吧。”
“好。”
丁暮云鞠了一躬,立刻离开。
她头发不长,却足够柔顺。
经过窗台时,发丝翩然,像两只暮烟紫的蝴蝶在幽幽的曼陀罗上翻飞。
毒性猛烈,足够致命。
杜昭山坐了下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闹的,叫什么事儿哦。”杜昭山叹了口气,“你冲她生气干嘛,又不是她主动打电话给何风与?”
“……”
“再说了,她和何风与打电话又碍着你什么呢?”杜昭山问他,“阿树,你是她的谁呢?”
“……”
谁?
他是她的谁?
杜春树沉默了。
灰蓝色的暮色里弥漫着病怏怏的空气,风吹过树叶,窸窸窣窣的喊声震耳欲聋。
太阳看不见踪影,躲在哪块云后边不见了。黑色的云构成圈套,一个接一个,难怪太阳会栽了。
有团血红色的云飘了过来,杜春树的映在身上。
他的影子蜷缩在窗子后面,又细又长。像根尖锐的针,冒着寒意而沉默的那种。
杜昭山撑在床沿,双手合十,虎口接住下巴。
“想追人女孩就好好追,不要老是乱说话。”
“我觉得你的这个丁医生,看上去没你想的那么坚强。”